《南梦》陈莹

13、戏语你不知

　　大老爷死了，就在南梦离开牢房的几个时辰之后，据说是喝了毒酒自尽的，他一生所斗不过是心上女子的一抹笑容，却连最后也没能如愿，竹老夫人匆匆赶去时，只看见大老爷已经冰冷的身体，毒是他自己准备的，可能自他进来起也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大老爷把那个秘密带到了地下，连同他对那个烟雨中黄衫女子的爱。一连几天竹家连死两房老爷，竹老夫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日日把自己关在佛堂诵经念佛，只吩咐竹子玲简单操办大老爷后事，她也就不再出面，四日后便是最后的期限，希望大家能尽快找出杀害二老爷的真凶。
　　昨晚从牢房回来南梦便是辗转难眠，久久不能入睡，看来大老爷已经发现了竹家的秘密，但竹子泊为什么会恰巧也出现在那里，凤鸣还把大老爷从小门接走，一切都像是有计划和预谋的。现今大老爷已死，那个已知的秘密又成了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影踪，况且还不确定竹子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凤鸣又扮演的什么角色？太多的为什么萦绕在南梦的脑子里，如果说那日大老爷进门时二老爷已经被人在心脏插了一刀，应该就是在左边的位置，也就是说那人并不知道二老爷心脏天生异常的事情，这样范围就更大了，南梦觉得自己像是身在一片有雾的密林之中，看不见半点阳光。他决定先去二老爷的房间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二老爷居住的别院取名“戏梦”，想来也是感叹戏如人生，人生如梦，光是看院内的装饰，窗上的花纹就知各个都是用心讲究的，大老爷曾说过，竹老夫人早年就已心系二老爷，可见大家看到和传闻的二老爷和三老爷不和也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真相，无论是门内的摆设还是花草样式都很有江南烟雨的味道，就像新鲜的爱情，弥漫着芬芳的味道。走进房里，一切都是干净的模样，桌上一尘不染，应该是日日打扫，不像有人离开的样子，墙的四面挂着许多名人字画，倒没有多少珍玩古董。南梦突然觉得有一幅画分外眼熟，那不是竹子愿房里的《生机图》吗？怎么会出现在二老爷的房间里？她爬上凳子从墙上卸下来想再细细看看，他记得画中女子笔下所写是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塞上咏雪花》，不禁向有光线的地方凑了凑，房外夕阳西下，一股橘黄的淡光映射在女子下笔的地方，此时看去上面竟没有词作，只有两行小小的诗句，“竹影美人泪，南柯梦一场。”南梦大惊，这不就是大老爷死前嘴里说到的诗句，难道这就是秘密所在，但这又是什么意思？
　　“谁在里面？”一个欣长的身影推门而入。
　　南梦急急回头，脚下的凳子晃了几下，竟要摔倒的样子。
　　“啊……”
　　“你没事吧！”竹子愿抱着从凳子上摔下来的南梦，淡青的袍子没有寄腰带，头发也是随意往后面一披，像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这样近距离看，竹子愿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了。
　　“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母亲刚才吩咐我来取件师傅生前的戏服，说是下次祭拜时带上，没想到看见房门开着，还以为是遭了贼人。”
　　“我才不是小偷，我就是看看这里能有什么线索！”
　　“我又没说你是小偷，看把你紧张的。”竹子愿嗤笑道。
　　“子愿，这幅《生机图》不是在你的房间里，怎么现在挂在二老爷的房里。”
　　“师父去世后，我每每看见这幅图就想起去年寿宴上唱的那首《柳亭恋》，是师父亲自传授给我的，索性就拿到这里了。”
　　“子愿，你不要太难过了，二老爷虽然离开了你们，但没有人忘记他。”
　　“嗯，这里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什么？”南梦没有说刚才《生机图》的事情，她不愿再看见竹子愿伤心难过。
　　“南梦，今天……”
　　“今天怎么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
　　“真的吗？怎么不早点说，我也没有准备礼物。”
　　“这几日家里连续发生变故，大家都无暇顾及，我本来也不打算再过了，但刚才看见你，就是很想告诉你，能不能今晚陪着我。”
　　“你想去哪里过？”南梦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今天是镇上的奈何节，晚上会有灯会和表演，我们可以去凑凑热闹，然后我再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好，今天是你的生日，都听你的。”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去你的院子找你。”竹子愿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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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奈何节让南梦想起了现世的中秋节，每到那时自己就会和世梨以及她的家人一起吃月饼，看月亮，世梨最爱吃蛋黄莲蓉陷的，而自己却最爱吃椰蓉陷的，哥哥世墨在吃过团圆饭后就会带着自己和世梨一起去城里的街上逛逛，买些小玩意再凑凑热闹，虽然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但在世梨家生活的二十几年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健全家庭的孩子，有父母，有哥哥，也有妹妹，想到这里就觉得难过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定会查出杀害世梨的真正凶手，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世梨的命。
　　南梦今天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衫子，腰间寄了白色的腰带，头发直直的披了下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比刚来的时候瘦了一些，眼角也多了些许沧桑，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将走向何方，但至少今晚她希望自己能是那个可以给竹子愿带来快乐的人，忘记烦恼忘记失去师傅的痛苦，只有单纯美丽的笑脸。
　　待到竹子愿来找南梦，她已经收拾完毕，天也陷入沉沉的黑色，今晚出奇的漫天星星，她看见竹子愿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头发高高的竖起，扎着一个梨花的发髻，似是成熟了不少。
　　“我们走吧，去晚了人太多我们就过不去了。”、
　　“去哪里？”
　　“秘密！”竹子愿朝南梦做了个鬼脸。
　　“奈何节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很久以前有个叫奈何的动物爱上了人类的小姐，它拼命的寻找想要变成人类的方法，但是都没有结果，它只能一世又一世的陪伴投胎为人的小姐，希望她有一天能发现自己。”
　　“就算那个小姐发现了它也不可能爱上一只动物呀！”
　　“是呀，所以它请求佛祖指点自己成人之路。”
　　“然后呢？”
　　“佛祖告诉奈何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相生相克的规律，要想变成人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奈何答应了吗？”
　　“当然，只要能一世为人和心爱的小姐共结连理，哪怕是要了它的命，永世轮回它也绝无悔意。”
　　南梦停下了脚步，她感觉到竹子愿拉住了自己的手，若是在现世，有这样一个爱着自己的男子，她定会倾心付出，但此时自己不再有爱慕、悸动、贪恋，甚至他这样拉着自己的手，她也没有丝毫感觉。
　　“奈何答应佛祖什么条件？”
　　“万箭穿心，永世轮回，除非那个小姐爱上它，这个诅咒才能破解。”
　　“这是多么狠毒的诅咒，奈何怎么能答应呢？”
　　“这世上除了那位小姐没有人能真正伤了它的心，只要还有希望它就不会放弃。”
　　“最后呢？”
　　“不知道。”
　　“嗯？”
　　“没人知道奈何最后的结局，可能大家被这种爱情感动了就用它的名字定了这个节日。镇上的男男女女都会在这一天寻找心仪的伴侣，它还有一个意义就是合家团圆，奈何希望每个家庭都能在这一天团圆，共享天伦。”
　　南梦看见竹子愿眼中微微出神的泪光，知他定是想起了二老爷，不禁紧了紧他的手。
　　“我没事，我们去那边看看，好像有很多人围着。”
　　“好。”
　　待他们围上去看见是卖许愿小船的商贩。
　　“小姐少爷要不要买个小船，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搁在船上放进奈何江里，这样你们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我们要两个！”竹子愿说道。
　　竹子愿拉着南梦的手急急的跑到了江边。
　　“我们各写各的，然后放进江里，不能偷看哦。”
　　“你别偷看我的就好了。”南梦嗤笑一声。
　　南梦拿着笔在纸上写了“愿竹子愿能一世快乐无忧。”自己其实什么都不能给他也不配拥有愿望，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在自己走后遇到一个爱他、懂他、珍惜他的女子就这样快乐无忧一辈子，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写好后南梦把纸条放在小船上放进了江里。远处竹子愿很认真的写着愿望，南梦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只是希望他对自己的执念不要那么深。
　　“你写了什么？”竹子愿问道。
　　“秘密。”
　　“你为什么不问我写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南梦没有看竹子愿，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走吧，我们去那个漂亮的地方。”说着竹子愿又拉住了南梦的手。
　　他们走过了几条热闹的街，又拐了几个弯，南梦始终一言未发，就这样从繁华热闹到清冷寂静，人群从他们身边熙攘而过，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最后竹子愿停在了一座小桥底下。
　　“我们要看什么？”
　　竹子愿突然抱起南梦走到了桥中间的阴影处。
　　“快放我下来！”
　　“明月为证，星星为媒，我竹子愿永世都只爱南梦一人，即使她心里有了别人，我也愿意等待。”说完便轻轻的吻了南梦的嘴唇。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南梦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竹子愿夺去了初吻，她挣扎着从竹子愿的怀里跳了下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竹子愿问道。
　　“没有，我的脑子觉得很悲伤，但是我的心不会，你所期望的那些我是无法给你的。”
　　“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南梦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朝桥下走去，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给竹子愿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先回去了。“
　　“我爱你，南梦！”
　　“子愿，生日快乐！”南梦小声的对自己说道。
　　南梦走后竹子愿一个人站在桥上，今天的结果他是知道的，但还是希望自己能说出内心的想法，他会等她的，无论多久，竹子愿翻开自己手中已经揉褶的纸条，上面写着；“戏语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