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回家》Jesuis苏茉儿

5、族长

　　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地方，就这么连一点预告都没有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感觉就很像你苦苦追求了一个女神许多年，一直都没什么卵用。但结果她突然有一天告诉你她很喜欢你，要做你女朋友。你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欢喜，而是呆。
　　而且我呆的还不止这一件事。“三叔”的尸体、铜牌上的数字、这个洞穴，还有青铜门，所有的一切让我觉得自己在过去十年中的作所作为都是徒劳。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接近所有问题的答案了，现在却感觉又好像走进了一个更大的谜团当中。这时李程走过来催促我道：“小三爷，我们赶紧出发吧。青铜门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我刚伸出手，想要翻一下这具“三叔”的尸体上有没有什么关于他身份的线索，结果听了李程的这句话，手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他好像也自知失言，站在原地没说话。我慢慢站起身，看着他问道：“我从来没有提过我们要来青铜门，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程轻笑了一下，自嘲道：“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我不动声色地手放到腰间的勃朗宁上，问道：“什么意思？”
　　李程说道：“小三爷，您的枪里没有子弹，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他一招手，方才跟他一起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我、小花和胖子三个团团围住了。小花和胖子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胖子反应极快，立马就要拔枪。李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还有你们二位，枪也都被我做了手脚了。”
　　胖子不信，卸了弹夹一看，果然里面没有一颗子弹。“我靠，这是什么情况？”他一脸茫然地问我。
　　我心里已经飞快地转了很多念头。李程是道上朋友介绍来的，我相信那人不会害我，那么整件事应该是李程一手安排的。他要跟我来长白山，而且目标也是青铜门。但是他怎么就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青铜门？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而且如果李程想对我不利，早就下手了。这一路上他都隐忍不发，说明是有求于我，而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筹码了。于是我问道：“你想要什么？”
　　“小三爷果然聪明。”李程拍了拍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打开青铜门的方法。”
　　原来他还不知道怎么开门，我心里稍微稳住了一些，又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青铜门的？”
　　李程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所以我们也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待会儿要是那些怪鸟来了，怕是大家都不好过。”
　　我看他对这里的一切那么了解，就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些人跟你是一伙的？”
　　李程摇头道：“不是。但是他们的出现，更印证了我的一些想法。”他说完又望了一眼裂谷的方向，似是很急迫的样子。“小三爷你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还是赶紧说吧。”
　　我耸了耸肩，很干脆地说道：“我不知道。”
　　李程似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脸色都没变一下，摸出把装了消声器的M9，对着小花的胸口就是一枪。由于距离太近，他出手又快，小花完全没办法闪避，闷哼了一声就向后倒去。
　　我完全没有料到李程竟然一上手就这么狠，当时脑子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幸亏胖子手快，一把扶住了小花。他的胸口咕咕地冒出鲜血来，很快就连厚重的登山服都湿透了。好在胖子的包里有急救装备，他赶紧拿了出来给小花处理。我看了一下，子弹是直接穿透了小花的身体，伤了肩膀而已，只要止住了血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饶是如此，我还是愤怒得不行，让我在那一瞬间很想冲上去跟李程拼了，哪怕是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现在敌强我弱，越是这种时候我就越要冷静才行。我狠狠地推了李程一把，骂道：“你他妈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手下的人一拥而上，将我死死地摁住。李程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我放开。“下一枪我可就不会再偏上几公分了。”李程很无所谓地把玩着他的M9，就像一个玩弄着猎物的猎人，非常得意。“小三爷，这两位可都是跟你有过命交情的兄弟。那么多年出生入死，你就舍得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你而死？”
　　李程这话让我更加吃惊。他是怎么知道我和胖子还有小花的关系的？胖子都还好说，用心查一下也就知道了，但小花的身份绝不是轻易可以查得清楚的。“你到底是谁？”我沉声问道。
　　李程突然很诡异地笑了一下，变了个声音喊了我一声：“老板。”
　　我靠，这声音他妈的不是王盟么！我脑子一下子就当机了，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开始混乱了起来。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把那个成天只晓得在店里窝着扫雷的笨伙计跟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他怎么可能是王盟！一个跟在我身边十多年的人居然是另外一个人？而我竟然对此毫无所知！光是想一想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当然更让我觉得可怕的还有这样的用心以及耐力，这个人他到底是谁？潜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是想干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复杂得完全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如果我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吴邪，估计现在已经都疯掉了。
　　李程变回了自己的声音道：“小三爷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我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呆在你那个破古董店里可不是为了好玩。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势在必得，所以你还是老实交代得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是王盟，那么也该知道我也是势在必得。”
　　“那看来小三爷今天非得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李程说着就举枪对准了小花的额头。
　　“我觉得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是你才对。”我冷冷一笑，对他的举动毫无惧色。“如果你还想好好地离开长白山，我劝你放下枪。
　　李程依然用枪指着小花的脑袋，道：“看来小三爷这些年别的没学会，这唬人的本事倒长进不少。”
　　“我有没有唬你，你敢赌么？”我两手抱在胸前，一副非常志在必得的样子，说道：“出发之前我已经拍下了你们所有人的照片。如果我没能走出长白山，这些资料就会在第一时间送到东北三省的公安厅。我想象不出来被全国通缉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不过我估摸着应该不太好受吧。”
　　李程没有料到我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好半天才说道：“小三爷果然心思缜密。”
　　我笑了笑：“大家彼此彼此。”我虽然表面上笑得特别淡定，实际上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不知道这一招能不能管用。不过我看得出李程犹豫了，他有了那么一点想要把枪放下来的趋势。我心里正要松口气，结果站在我身后的一个人突然道：“族长，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
　　族长？我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鬼称呼？难不成他们也是一个家族的？我靠，最近是怎么回事？左一个家族又一个家族的，拍家族总动员啊？但联想起他们方才奇怪的举动，我突然有种预感，李程这个家族跟这里的死人家族搞不好是有关系的！忽然间一张成员资料闪过我的眼前，就跟一道闪电一样划破了我的思绪。之前在招募人手的时候我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资料，其中有些人的英文名字最后一个单词都是Chang。本来我英语就不好，当时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现在我一下子反应过来，Chang不就是张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出现在我脑海中，我脱口惊呼：“不可能！小哥才是张家最后一任张起灵！”
　　李程看了我一会儿，非常轻蔑地说道：“谁告诉你张家最后一任张起灵就只能有一个？”
　　这句话的信息量委实太过巨大，我一下子就反应不过来了。胖子估计也听懵了，倒吸了口冷气道：“你说你也是张起灵？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程反问道，然后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个最后一任张起灵么？”说完之后他又突然非常诡异地冲我笑了一下，道：“还有，你知道全世界又有多少个你么？”
　　我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李程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再次举起了枪：“小三爷，现在该是你做决断的时候了。”
　　妈的，千算万算我怎么也算不到剧情居然是这样发展的。什么多少个张起灵和多少个我，听得我莫名其妙的。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很干脆地从自己的背包里鬼玺拿了出来交给李程：“拿着这个到青铜门前，门自己会打开的。”
　　小花躺在地上非常微弱地喊了我一声。我知道他想阻止我，可是我的确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小花死在我面前，用鬼玺换自己兄弟一命，还是值了。李程拿了鬼玺之后，就让他的族人把我们三个五花大绑了，还虚伪地解释道：“为了不让几位一会儿来坏事才不得已这么做。不过我相信以几位的能力，解开绳索是迟早的事情。”
　　我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这些人哪里是在捆人，分明就是在捆粽子！妈的，解绳索这种细致活压根就不是我和胖子的菜，小花又被他伤成那样，这分明就是让我们等死！
　　绑完人，李程就带着我所有的手下走了。其中有好几个不是张家的人，但一听他给开出的价格，想也没想地就把我抛弃了。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得很，反正这十年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世态炎凉。胖子在我旁边一面挣扎一面赌咒发誓：“等胖爷我要是出去了，一定他妈的把这帮孙子的照片贴满大街小巷，绝对要比开锁□□的小广告还要多！”
　　我摇头道：“哪里来的什么照片？是我骗他的。”
　　“你骗他的？”胖子盯着我，眼神贼兮贼兮的。“天真，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大大的狡猾了。”
　　“你错了。”小花靠在一边，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他是不够狡猾才对。”小花很少这么直白地批评我，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小花便冲我笑了一下，那小模样看上去居然还有点甚是欣慰的感觉，我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只能苦笑。哎，我要是足够狡猾，现在也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了。所以说这人如果要想坚持什么，付出的代价往往会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胖子又问道：“天真，你把鬼玺给了他们，我们怎么办？”
　　我说道：“现在先想办法解开这破绳子再说吧。一会儿要是那些人面鸟来了，那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我们开始死命地想办法解绳子。捆得是真他妈的结实，整得我满头都是汗还是一点卵用都没有。忽然我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想也没想地就说道：“胖子你干嘛摸我头？”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胖子立马回了我一句：“我这儿被捆着呢，怎么摸得到你的头！”
　　我浑身的寒毛当时就竖了起来，猛然抬头就正撞上一团黑色的长头发，就顶在我鼻子尖儿上，味道还挺好闻。于是我一身白毛汗就冒了出来。我靠，长白山也他妈的有禁婆了？
　　我当即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吼道：“胖子，有禁婆！”
　　胖子也吓了一跳，但他比我稍微稳了一下，仔细看了几眼道：“不对，是个人！”
　　我凑过去一看，果然真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就趴在第一层平台之上，半个身子悬空着，长发就垂了下来，难怪我只瞧见了头发。她的一只手里正攥着一把匕首，好像是想要把匕首给我一样。这胖子也不怕匕首割了自己的嘴，直接一口咬住就从人手里扯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身上的绳子割断，又解救了我和小花。之后他看着平台上的人，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估计这个女人应该跟内讧的人是一伙的。关于这帮人我着实有太多疑惑了，所以尽管时间紧迫，但我也绝不能放过这么一个现成的答题机。于是我让小花在下面休息，但他坚持要跟我们一起上去。没办法，我只有跟胖子先爬了上去，然后再把小花给拉了上来。没想到他虽然受了伤，身手居然还非常灵活，我跟胖子几乎没用什么劲儿就把小花给提溜了上来。上了平台，我一眼就看见女人的左手自肘部一下是没有的，看来她就是那个倒了血霉的富婆。伤口虽然被仔细包扎过了，但失血太多，一看就是没救了，能撑到现在都算是奇迹。胖子过去把她翻了过来，我们三个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我，比见了鬼了都还要惊悚。我靠，这女的居然长得跟我几乎一模一样！
　　“天真，这是你妈啊？”胖子惊叫道。
　　“你鬼叫什么，你妈才这么年轻呢！”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她的轮廓的确跟我非常相似，但跟死在下面的“三叔”一样，只是长得像而已，反倒他俩这么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人。但你说一个长得像也就算了，这又来一个？怎么的，现在人类基因也可以复制粘贴了？
　　小花问道：“怎么会这样？巧合么？”
　　我摇头：“如果这只是个巧合，那老吴家的基因得有多大众？”
　　小花不说话了，我相信他心里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又预示着什么？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出现两张复制失败的老吴家的脸，中间还牵扯到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另一帮张家人，这件事怎么想都怎么让人觉得不简单，而且甚至已经超出了人力可及的范围。我心里彻底乱成了一团，原本装了满肚子的疑问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而女人被翻过来的时候原本已经虚弱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看到我也是震惊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平复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像非常了然而又欣慰的样子。她这么一笑就让我心里更加没底了，人家摆明了就是什么都知道，而我却像个白痴一样，傻傻的分不清。这种敌我双方在情报数量上的严重不对等关系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刚想问这女人她是谁，胖子砸着嘴打岔道：“天真你还别说，我发现你长得还真有男女通吃的潜力。瞧这小模样俊得，那是相当不错呀。”说完他还非常猥琐地看了小花一眼，被小花一阵犀利的眼刀把那些龌龊心思给彻底剿灭了。
　　女人这时候张了张嘴，很微弱地说了一句话，是英文的。我听不懂，赶紧让小花过来当翻译。小花蹲下去听了女人的话，从她身边的背包里翻出来一个有点像老式的磁带随身听一样的东西，递给我道：“她说用这东西可以抵挡那些鸟，让我们快去青铜门那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也跟着蹲下去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还有来不及什么？”
　　小花帮我翻译了。女人又是那种让我特别不爽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小花听了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句什么，女子便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花才迟疑地告诉我：“她说，我们都是被上帝标记了的人。”
　　“被上帝标记？这是什么鬼东西？”胖子可着劲儿地看了看我，一副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的表情，然后很失望地“切”了一声，说道：“小花你告诉他，我们都是杠杠的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战士，跟上帝不熟，让她严肃点。”
　　我也听得莫名其妙的，正想再问。突然一声阴森的巨响炸开，伴随着沉闷的回声自裂缝深处传来。大地紧接着猛烈震颤了一下，就跟8级地震了一样，差点把我从平台上掀下去。
　　我稳住身体，脸色一变道：“是青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