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年泊烟》故生忧

6、第六章

　　被领进一间略小的房间，里面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相比之前看到的果然又上了一个台阶，而且个个气质出众，看得阿丫一阵惊叹，被指挥着站成七排，长胡须在最前面皱着眉头一个一个看过去，偶尔还叫转个身，屋里气氛压抑紧张，阿丫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最后结果出来，总共三十人。
　　已经念到第十八个人，各具特色一眼就能记下来，阿丫整个人松下来，好吧，真的失败了。
　　第二十五个，长胡须却略扫了阿丫一眼，慢慢道，顾初影。
　　阿丫一惊，抬头看长胡须，长胡须却只是淡然一笑，接着念完了剩下五个人。
　　屋里若有若无的议论声，阿丫只觉得如芒在背，长胡须咳嗽一声，慢慢道，“这三十人随丫鬟去东厢登记过后自由安排，明日一早在此集合上京，散了吧——未选上的也勿要气馁，或许可以去附近州县试上一试。”
　　好吧，还转战几个赛区呢。
　　阿丫撇撇嘴，同剩下选中的二十九人去了东厢房，大家都很高兴，一路也活泼很多，不似当初那么矜持，阿丫愣愣地跟着进了厢房，捏着毛笔歪歪扭扭地签了名字，少不得被后面的人冷视，她只微微一笑，高深莫测的样子。
　　心想，鸡立鹤群的话，其实也挺显眼……
　　办完以后出去，习紫山他们都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都围过来问怎么样，阿丫心想这还用问么，顾大人的女儿还能选不上，管她美丑呢，心下不大爽利，脸上就臭了些。
　　习紫山还以为出了岔子，脸上也变了色：“不会出了岔子吧？”
　　阿丫摇头，“选上了，明天就上京。”
　　一群人才舒了口气。
　　在附近一家食店吃了点东西，阿丫想起来还没有跟顾老爷道谢，毕竟现在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老爹，便跟习紫山说，习紫山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便带你回府吧，你叶姐姐也有些话要跟你讲。”
　　头发有些乱，叶蓉雨在轿子里给阿丫弄了弄，怜道：“今后就只你一人了，万事一切小心，皇宫不比俗世，一切须得万般谨慎才好，今晚我便跟你讲讲宫里的规矩，你可一定要牢牢记住。”
　　阿丫颇有些不以为然：“进了宫不是还要选一次，搞不好那次就会被唰下来了，你是不知道今天那些人，个个都跟仙女似的，我是皇帝也不会选我的。”
　　叶蓉雨笑：“你要是皇上怎么不会选你……哎，总之你听我一言，千万小心行事，你进宫也是为了避难，也不是原来身份，虽然会安全很多，但真的还是放不下心……”
　　阿丫手挥挥，“叶姐姐你也别担心了，我会尽量低调，尽量小心的，如果真要出岔子，那也还是我倒霉，怨不得别人的。”
　　叶蓉雨抿抿嘴，没再说话。

　　虽然是从后门进的府，但府邸之大还是可以估计出来，心想官老大果然厉害，不仅住这么大房子，把一个长相平平的丫头弄进最后三十人也这么容易，叹哉。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
　　自嘲一笑。
　　虽然有些不齿，裙带关系这种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总是受用的，而且是必要的不是么。
　　命都快没了，哪会管那些有的没的。
　　人也便理直气壮起来，走路都尽力挺直了背，翠桃说的，这样看起来人精神。
　　突然想起来，那天掏出来那本书还没来得及看，椿顶杂叙，也不知道是写什么的，有机会一定拿来看看。
　　带阿丫到了前厅，叶蓉雨留下来同她一起，习紫山则去找顾老爷。
　　喝了半杯茶，一阵喧哗，一个胖胖的老头带着两三个人便进了厅里。
　　一眼看上去倒挺慈祥，但毕竟第一次见，拘束不说，对方还是官头头，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官，但应该也够压死人的，人也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大家都作揖，便也笨拙地要低头，顾老爷呵呵一笑，手一挥道：“别管那些虚式，随意罢。”
　　声音宽厚，让阿丫一时感觉亲切。
　　仆人来上了茶，顾老爷招呼阿丫坐下，蔼然道：“一切可习惯？”
　　阿丫忙不迭点头，又站起来道，“谢谢……顾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难得文绉绉一次，自己都觉得别扭。
　　顾老爷又一笑，慨道：“无妨，倒是想起可怜的初影，姑娘你可要好好过活，勿要负了老夫一番好意。”
　　琢磨了半天，听出是鼓励自己好好活下去？难道皇宫里就那么难生存么，便起了雄心，差点就拍胸脯保证“老娘明天就拿个皇后回来玩玩”，憋了半天才嗫嚅道：“我会小心的……顾老爷您放心罢，既然受了恩，自当分外爱惜。”
　　顾老爷捋捋胡须，点点头，脸色却有些不好，起身道：“姑娘不妨早些休息，老夫明日便不送你了，此后一切小心。”
　　阿丫点头，站起来跟着作了个揖，也随叶蓉雨一起回了房。
　　跟叶蓉雨聊到二更，虽然自己也多少知道点皇宫里的规矩，但叶蓉雨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事无巨细，把各种注意事项，包括怎么走路怎么看人怎么吃东西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有的还顺手拿纸写了下来，直听得阿丫眼冒金星大打哈欠，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才道：“你先睡罢，我再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再写下来。”阿丫也不推辞，又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先睡了，你差不多也睡了吧，唉，反正日子也还长，我跟她们打听也一样的。”
　　叶蓉雨点头，拿着烛台去了外间。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累了一天，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见天醒转，起来简单收拾了下，叶蓉雨刚好从不知道哪里进来，阿丫打了个哈欠：“姐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叶蓉雨笑笑，“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时间差不多了，去前厅吃饭罢。”
　　阿丫点头。

　　吃完饭，走到偏厅看丫鬟在收拾包袱，才意识到似乎真的是要走了，叶蓉雨走过来扶住阿丫的肩膀道：“也不能带丫头，以后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也不知道再往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唉。”
　　阿丫也觉得有点伤感，吸吸鼻子：“没事，我有预感，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叶蓉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还真希望以后没机会再……要是真能安心在宫里待一辈子……只要能耐得住寂寞，其实也算个好归宿……”
　　“……”
　　照例是马车送到昨天的馆门口，登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里。
　　“一路保重。”
　　“叶姐姐，习哥哥，再见……”
　　不自觉地红了眼眶，甩甩头，使劲把眼泪憋回去。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