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霍比特人）树影下的光辉》吾无故

11、第11章

　　森林河流湍急奔涌，进入深邃幽暗的林地。这是一个挂满冰霜的早晨，弥漫着湿润、清洁而凛冽的气息，这种森林深处的味道，被精灵认为是一种自远古而来的芬芳。
　　艾露拉瑟召唤马从隐秘的森林道路悄然穿出，一束晨光顿时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她看见族人已经在等候着来自南部森林的同胞，一位身躯修长、梳着发辫的精灵走上前来。
　　这位精灵和大部分西尔凡精灵一样，有着英俊而看上去难以接近的面孔，但面对信任的族人和朋友，微笑又使他显得腼腆、真挚、富有热情。
　　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抚胸行礼：“My Lady，一路顺利吗？真高兴见到你。”
　　艾露拉瑟下了马，同样把手放在胸前，优雅地展开：“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的欢迎，加里安。”
　　加里安向那匹高大的骏马Vanya看去，坐在马背上的小精灵睁着漂亮的眼睛，仿佛在东张西望，但精灵们都看得出，他实际上正在瞌睡，周围的动静没有吵醒他。
　　加里安笑了：“莱戈拉斯。”
　　“他累了。”
　　“对小精灵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疲倦的旅途，真没想到莱戈拉斯已经长大到能离开国王了。”
　　艾露拉瑟摇头：“并没有，国王是被迫的，你不知道我们出发的时候国王用怎样复杂的眼光深深看了我一眼，维拉，让我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出点岔子，好啦，现在我把这个担子交给你了，提醒你，别让小莱戈拉斯掉一根头发。”
　　加里安哈哈大笑：“My Lady，感谢你提醒，我们的宫殿很安全。”
　　精灵们说说笑笑地开始帮助族人搬运东西，指引道路，加里安伸出双臂，把莱戈拉斯抱下了马。
　　莱戈拉斯眨眨眼，发现自己被一位褐发精灵抱在怀里，他下意识转头望望，看见了一座窄桥，桥对岸，两名全副武装的精灵卫士正打开一扇大门。
　　莱戈拉斯懵懵然地问：“我们到了吗？”
　　“是的。”褐发精灵回答他。
　　“你是加里安？”
　　“是的，莱戈拉斯，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莱戈拉斯把脑袋枕在加里安肩头，再一次沉入梦乡。
　　因此莱戈拉斯第一次进入林地王国的洞窟宫殿，是被加里安抱在怀中，很多年以后，精灵们还会笑着谈起这件事：“我们从没见过一个精灵睡得那样熟，如果不是斗篷没遮好，露出了金头发和尖耳朵，我们几乎以为那是加里安骗来的人类的孩子了，哦，可那竟然是莱戈拉斯啊！”
　　而加里安说：“你们的奇思怪想叫我惊叹！怎么可以污蔑一个精灵拐骗人类的孩子？我看你们不要再遗憾了，莱戈拉斯已经是一位战士，你们已经永远错过了那次抱莱戈拉斯的机会！”
　　魔戒战争中，加里安为守护国王和族人牺牲在森林里。族人们最终把这位忠诚的精灵安葬于一条森林道路的末端，那儿离宫殿很近，就在那个地方，加里安曾经把幼年的莱戈拉斯抱下马匹，抱进了森林精灵安居几千年的洞窟宫殿。
　　加里安身边的战友告诉国王，前往曼督斯神殿之前，加里安说：“莱戈拉斯决不会辜负使命，他会把胜利带回森林的。My Lord Legolas，他将是森林的光辉与荣耀。”

　　莱戈拉斯睡醒的时候，卧室里没有任何精灵，莱戈拉斯四处张望着，走出房门，穿过一道岩石走廊。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他呆了一会，发出一声大大的赞叹：“Elo!”（哇）
　　三十年的生命中，莱戈拉斯从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如此壮阔的洞窟殿堂。他看到的是极其高大、极其深远的空间，连精灵的视力也望不到尽头，树枝以及藤蔓一般的道路悬空蜿蜒，上下交错，连接着数不清的大厅；拱门与穹顶则布满了西尔凡精灵钟爱的、自然风格的雕刻，那些雕刻细致精美，又与粗犷石壁宜然结合。
　　有精灵在道路上行走，经过了瀑布，阳光斜斜透入，使整个洞窟显得温暖又朦胧，神秘又美丽。
　　“Elo！”
　　莱戈拉斯撒开脚步，往面前的壮丽扑去。
　　宫殿里的精灵好奇看着这个只穿绿睡衣的小精灵兴冲冲跑来跑去。每个精灵都可以从金发上认出他——森林里只有两个精灵，他们的国王和王子，拥有这样颜色的头发。
　　“莱戈拉斯？”精灵们驻足问他道，“你在干什么？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兴奋又冒失的人类！”
　　“这儿有人类吗？！”莱戈拉斯兴致更高了。
　　“没有，My Lord。”精灵们回答。
　　“‘My Lord Thranduil’，那是我Ada！”莱戈拉斯喊了一声。
　　精灵们哈哈大笑，莱戈拉斯已经旋风一样消失在了前面。
　　莱戈拉斯跑向王座大殿。
　　此时森林精灵怀着骄傲与敬意修建起来的王座大殿，还在等待精灵王，未来会守卫于王座下的盔甲卫士，也还没有随国王到来，大殿里空空的，但莱戈拉斯抬头看着王座，知道这又高又威严的王座属于他的Adar瑟兰迪尔。
　　莱戈拉斯“蹬蹬”爬上台阶，轻轻一跳，站在了国王的王座上。
　　视野毫无障碍，琥珀制成的顶灯如同天空的星辰，熠熠生辉，莱戈拉斯能够望到一切壮观，不由发出“啊”的一声叹息，即便年幼的小精灵也能感受到这个位置带来的睥睨俯视，还有森林精灵王伟大的权威。
　　莱戈拉斯望见加里安朝王座大殿匆匆赶来，忙爬上了王座的鹿角型装饰。
　　但加里安发现了，大喊一声：“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的身体已经凌空，挂在王座上方那巨大的鹿角尖端，看上去好像一片长在鹿角上的绿叶。
　　加里安登时扶住了脑袋。
　　“莱戈拉斯！”加里安大声说，“你闹腾什么？你不是下不来了吧！？”
　　“怎么可能？”
　　“那你可以快点下来吗？莱戈拉斯，这是个很严肃的地方，你不能在这儿玩耍。”
　　“我喜欢这儿，我没有不严肃。”莱戈拉斯反对。
　　“无论如何你得爬下来！”加里安的声音更大了，吼道，“如果你喜欢，就爬下来坐在国王的座位上，我想国王不会生气的，你必须爬下来！”
　　“可是……”
　　“立即！”
　　加里安跑上去，准备接住不小心会坠落的小精灵。
　　但莱戈拉斯比想象中敏捷得多，加里安一眨眼的功夫，小精灵已踩上了鹿角，在鹿角几个分叉上灵活蹦跳，一连串动作出奇流畅。
　　很快，莱戈拉斯重新跃回王座的椅背，轻轻滑了下来。
　　“伊尔碧绿丝夫人！森林里的松鼠也会喜欢你当它们的王子的！”
　　加里安重重叹口气，弯下腰帮莱戈拉斯扣好两颗松开的扣子，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
　　“为什么Lady Erulass竟然说你不开心？”加里安板着脸，说，“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一边不开心，一边也可以玩。”
　　“好吧！”加里安又叹了口气，说，“去把衣服换好再继续不开心地玩吧！你看上去不像个精灵了！”
　　“那我像什么？加里安？”
　　加里安没理他。
　　小精灵跟在管家身后，不停说着话。
　　“换好衣服我能在宫殿里探险吗？”
　　“加里安，我饿了，我想吃蛋糕。”
　　“我想找我的朋友贝莱格，他是战士乌鲁维恩的小精灵，你认识他吗？”
　　“加里安，我还想去森林玩，Ada说这儿的森林比南方美，可以去吗？”
　　“加里安，……”
　　加里安再次扶住了脑袋。

　　正当精灵管家为他们的小王子感到头痛的时候，一辆货车行驶在森林中。
　　森林精灵北迁洞窟宫殿之初，日后著名的河谷镇还没有形成，不过商路一直存在着，商人横穿巨绿森林，翻越迷雾山脉，漫游整个中土赚取财富。因着这些贸易，离森林东北不远，有一个人类的小镇非常繁荣，人类管它叫“石尖镇”。
　　商人在石尖镇雇佣卫士、清点货物，把那儿当作中转站和休息所，于是又吸引了大批冒险家前来。精灵有时也会购买他们一族所需的物资，委托石尖镇的人类运送——尤其是精灵们都喜欢的酒。
　　现在行驶在森林里的，正是给精灵运酒的货车。
　　驾车的老人名叫雷格拉，据说四五十年前已经在石尖镇干起了护送商队进出森林的营生，在人类里面，没有谁能比雷格拉更熟悉这片森林。
　　而雷格拉身边，坐着一名年轻人。
　　这是个身材偏瘦的年轻人，有一头短短的卷发，他也有着属于少年的纯净神情，和一双快活的眼睛。
　　一路上年轻人都在观察周遭莽莽苍苍、神秘莫测的大森林，仿佛无法遏制心中的敬畏和好奇。
　　老少两人，加上一车货物，颠簸地驶向森林深处。
　　指定的交易地点在一片山毛榉旁边。
　　这些森林里古老的山毛榉不知生长多少年了，粗壮的树枝奇异地弯曲着，就像被神灵的手摆弄过，彼此交叠，形成了一道仿佛可以通往宇宙洪荒的神秘拱门。
　　雷格拉勒住马匹，就在车轮停止转动的瞬间，一阵轻轻的，柔和的，仿佛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飘进人类耳朵，几名森林精灵——这片森林的主人和朋友——从山毛榉“拱门”后从容走了出来。
　　“早上好，Reguera。”精灵中的一个向雷格拉点点头，用标准的通用语说。
　　“Istuion？”雷格拉也向精灵点头致意，“早上好，你们的加里安大人没有亲自来接这批酒吗？”
　　这个名叫伊斯图恩的精灵笑了笑，说：“加里安临时有事，这几天加里安像乱飞的鸟儿一样忙，再说你也带来了一位新面孔，这位少年是谁，是你的孙子吗，雷格拉？”
　　雷格拉哈哈大笑起来：“哦，不！我的儿子吉雷克还年轻，而我的孙子佩罗斯还在母亲怀抱里面！他是亚设之子亚伦，我请来的帮手。”
　　几名精灵并没有太在意这个新面孔，向亚伦点点头，便去车上搬运酒桶。
　　不一会儿，货物转移到了精灵那边。
　　“希望你们喜欢这批酒哪。”雷格拉祝愿。
　　“你从不叫我们失望。”伊斯图恩笑道。
　　精灵看上去很满意，用他们本族的语言轻声谈笑，伊斯图恩用人类的银币付款后，几名精灵像来时一样，走向那道山毛榉“拱门”，刹那间，精灵优美的身形和他们的骏马重新隐没于丛林。
　　雷格拉没有立即返程，他坐在车辕上，眯起眼，点燃一根烟斗。白烟缭绕着老人粗糙的鼻尖。
　　他猛抽几口，忽然开口：“好了，小子，接下来全看你自己的了。”
　　那一直没吭声的年轻人亚伦点点头，语气充满尊敬地说：“是，Master Reguera，谢谢您。”
　　“再给你几句忠告，你可听好了，小子。”
　　“是，Master Reguera。”
　　雷格拉睨向那道山毛榉拱门，呵地一笑，说：“精灵造的路，我跑了三十多年，我熟悉这条路就跟熟悉我老婆似的，我敢拍着胸脯向你担保，那些树三天前还不是这个模样，三天前它们还直挺挺的，就像别的山毛榉一样。”
　　亚伦转过头，惊讶看着那些在人类眼中绝对是自然弯曲的树枝——那些山毛榉树起码几百岁了。
　　“精灵对森林的操纵。”雷格拉淡淡说，烟雾随着话音喷了出来，“‘精灵占据森林的历史长过太阳照耀森林的时光’，这个说法由我的祖先传下，精灵在森林里玩的花样，也许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是……”
　　“小子，我从没听说谁能不通过精灵带领，自己闯进精灵家园的。”雷格拉严厉地说，“你可要想好了！”
　　“是的，我想好了，Master Reguera。”亚伦说。
　　雷格拉额头刀锋一样的皱纹加深了。
　　沉默顷刻，雷格拉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甚至比你还年轻一点的时候，就和刚才那个精灵伊斯图恩打过交道了，你看我现在，我的头发胡子都白了，我老了，哪怕我从不承认这一点——可是伊斯图恩呢，他一点都没变，他和四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再过几百年，我的骨头都化成泥啦，他还是会这个俊俏样子从森林里轻轻快快走出来——这就是精灵。”
　　雷格拉深深看了亚伦一眼，又呵地一笑：“你还年轻，你不怕危险，也不信命运，你心里面满满的是天真和勇气。谁晓得呢？也许维拉会佑护你的，好吧，小子，祝你好运。”
　　雷格拉独自驾车离开了。
　　年轻的亚伦向雷格拉挥手告别，紧接着，大胆闯进了森林精灵设下的山毛榉“拱门”，迎向了森林古老的未知。这个鲁莽的年轻人类并不知道他将遭逢何种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