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神之坠》人称四九

172、Chapter -1870 (圣之章·三)

　　晨雾方散，清冽的阳光铺在干净的厚土路上。游隼在低空盘旋，寻觅着今天的第一顿早餐。鹰眸之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漫步于石林之中，身后还跟着一群牵着大角鹿的精灵。
　　“哎，果然上了年纪腿脚就会不利索。哈哈哈。”老人笑眯眯的感慨道。
　　“陛下，您还是回车上吧……”为首的精灵劝道。
　　“你们不用顾忌我，我就是想散散步。”圣皇用袖口擦拭着石柱上古老的画刻，并在最后一幅石画前驻足。画面中的每一只动物都代表了一个国家，以五国的崛起为开端，止于象征神圣帝国的参天古木。圣皇叉腰琢磨了一阵，摇头说道：“稍微有点过时了。”
　　他转过身，对护卫队长和蔼的招了招手：“安卡昂，来。”
　　安卡昂走到他面前，疑惑的看着他。只见圣皇捡起地上的尖砾，用力的在石面上圈圈画画起来。
　　“这里到……这里，你找工匠把它们给刻上去。”老圣皇揪了下嘴角的胡子，提点道：“我弄得比较抽象，记得美化一下。”
　　“唔……好的。”安卡昂勉强在画里看出了一只鹰，确实抽象得很。他象征性的观摩了会儿石画，转而看向圣皇，眼神中带着怜求的味道。
　　老人笑呵呵的拍掉手上的灰土，动作缓慢的让人心急。过了半分钟，才慢吞吞的向车驾移去。
　　在圣皇坐上车驾的瞬间，所有精灵都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总算不用继续徒步下去了。精灵们翻身上鹿，护送着车驾，约行两个小时后，才进入银树仙境赛依纳戈。

　　“太慢了，怎么一年比一年慢？”老圣皇将头探出车窗，抱怨道。
　　“怕您身体吃不消，圣皇陛下。”安卡昂从打头位退到车驾旁，耐心的劝导着。
　　“去年我还不用坐车呢……今年……”圣皇单手支在车窗棂上，幽怨的瞥着安卡昂。
　　安卡昂面色发苦，这位传说中的神的代言者素来平易近人，不光颠覆了传统上位者的形象，还在科学领域做出难以想象的贡献。但一百多年的接触下来，精灵们发现，他的平易近人，某种意义上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想到去年圣皇非要吵着骑大角鹿，结果闪了腰整整三周没能下地，安卡昂就觉得头疼无比。他面色紧张的等着圣皇把话讲完，生怕这位大能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结果很久都没有等到下文。他转过头，发现圣皇眼睛发直，不知神游到了何方。
　　……老年病？
　　护卫长的心里稍稍滋生了些同情。
　　圣皇出神了一阵，将头缩回车里。他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了覆满小臂的金属半袖装置。
　　“想要偷偷在天上监视我？绯莱恩，你还真是个不长教训的小孩子啊。”圣皇冷笑一声，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满满的自信。他的手在纯白的装置上轻划两下，调出了键盘，稳健的操作起来。
　　“你找的那些骇客做的系统……都是基于我的蓝本……自光网普及的那一刻起，事态就不受你掌控了。”圣安瑞瑙洲附近不得出现任何现代化设备，只有这一天他可以脱离天目众的监视范围——这是属于他们心照不宣的底线。当然也不能撕破脸，毕竟自己的真身还在他那里保管着。
　　那就先随便弄瘫两个空间站吧。
　　十分钟后，圣皇满意的打了个响指，却发现自己形如朽木般的手指已经不能再发出年轻的音色。
　　“啧啧，还是老了。”他遗憾的叹了口气。
　　还是没能……找到他。
　　但这次他将会有很多时间。
　　车驾碾着潮湿而葱密的青苔，绕过歌斐木，悠悠停在祭坛前。安卡昂敲了敲木制的车门，说道：“圣皇陛下，我们到了。”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转过了头：“……女王陛下。”
　　“莎涅雅！”圣皇笑着走下车，惊喜的看着面前的银发女性：“怎么不在上面等我？”
　　“因为很久不见了。”精灵女王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们可是一年一见呢。”
　　“每一个明年都充满了未知。”精灵女王遣散护卫，挽过圣皇的手臂，搀扶着老人走向祭坛。
　　“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亲昵过。”圣皇颇有些受宠若惊。
　　莎涅雅目视前方，忽而沉默。
　　“是吗……”圣皇心下了然，他咂了下嘴，用无关紧要的口吻问道：“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精灵族对这方面很敏感。”莎涅雅点了点头：“我感受到……你的生命力量几近枯竭。”
　　“那这次回去我可要做好后事了，哈哈哈。多亏了你提醒，不然到时候肯定手忙脚乱的。”老圣皇反倒很是乐观。
　　莎涅雅十分寡情，虽一直和圣皇保持着淡交，但圣皇这份乐观与不羁……却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像，实在是太像了。

　　“……哎呦，真的是要入土的人了，登个祭坛要了老命……”圣皇终于踏上了祭坛的最后一个台阶。
　　“你衰老的速度似乎比正常人类快。”莎涅雅松开搀扶的手，提出了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
　　“天生坐在高位，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老人捶着腰，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不像是那种在乎地位的人。”莎涅雅皱了皱眉。
　　老人抬眉看着她，高深莫测的笑道：“那可未必。”他指了指祭坛深处，继而用请求的口吻问道：“今年我打算和他们独处一会儿，毕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你不会介意吧？”
　　莎涅雅心底略感疑惑，但很快便打消了各种念头，离开了祭坛。这些事情和她无关，她也不希望被卷入这些复杂的事情之中——人族之中，她最挂念的只有卓德一人而已。
　　老圣皇目送着莎涅雅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他一步步向着祭坛的后方走去，那里有两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墓碑字刻的纵横石壑里没有任何灰尘，而四周的青草也有被修剪过的痕迹，看来经常有人上来打理。
　　他艰难的弯腰，从手臂的装置中取出小铲，迟缓的挖着莱昂墓前的湿土。约挖到有两个手掌长的深度时，铲下发出了铿锵的声音，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他拨开上方的浮土，埋在下方的物事逐渐露出了原形——那是一个精致的长方形金属盒。老圣皇打开盒盖，取出盒子里的古老芯片，随后又将空盒埋了起来。
　　他将芯片放好，疲累的坐在两个人的墓前。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他将一只手搭在莱昂的墓碑上，干涸而苍老的手掌依然带有灼热不输赤子的温度。他凝视着铭刻在墓碑内的肖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不会突然出现怪我刨坟吧？这儿没人陪还真有点可怕……本来我不应该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这也要怪你——谁叫你非要告诉后代让他们给我编入你的情感啊？这下可好了，透过这些乱码七糟的情感，我也变成了你这样的怪胎。”
　　“只不过相比你给我制造的小麻烦，还有一些事情更加棘手。”说到这里，圣皇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甚至还流露出一些恐惧：“直至现在，我还是没能将破碎的那部分记忆拼凑完整。意识被移植到人造体的后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我的部分记忆还是很混乱，怕是不可逆的过程。”他轻轻落拳，击在另一侧卓德的墓碑上，苦笑着说：“为什么不多留给我一些提示……或者是……我已经记不清楚哪些是提示了……”
　　当这幅躯体消亡后，他的意识会被自然三相体散发的基因信号所吸引，回归于真身，然后在那个脆弱的□□内等待着新的人造躯壳被培育出来。他不知道第二世的他会忘记什么。如果运气好些，也许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可如果下一世、下下世也不能相遇的话，他的记忆将会变的越来越不完整，迟早有一天，他会忘记全部——忘记他的追寻，他的目的，他存在于此的理由。
　　“但就算这样，在未知的某一世里……我们还是相遇了。”恒星渐沉，日光石一颗颗亮起，像落入林中的繁星，映入了垂暮的老者眸中。
　　“因为我在这里，这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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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皇下葬的那一日，无风无雨，天气明媚，甚至有点闷热。他的棺木安静的摆放在教堂广场的中央，由教皇主礼，宣读祷词。阳光洒在枢机主教与圣徒的衣袍上，为他们渲染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晕。
　　和登基典礼不同的是，这一日，没有海琳娜，没有泽拉斯，也没有绯莱恩。

　　家普列星浮空基地的某个实验室内，一名戴着眼镜的老者正默默看着屏幕中的直播。他没有开启声音，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的嗡鸣。除去屏幕，整个房间再无其他光源。画面内的日光将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剪得过分瘦削，老人一动不动，像是随时会湮灭在这片耀眼的光芒中。
　　他的手上捧着一本神典——不是福音，不是圣咏，而是默示录。
　　《圣约默示录》，又名《圣约书》。由曾经双子学说的代表、他的祖母，文琳·西里尔编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本宗教著作，而对他来说，这是他祖母留给后人的暗示。

　　《圣约书》第一章第四节：以西结石的黑芒是毁灭降临的预兆，终有一日，他将冲离死亡之渊，率领他的骑士，为这个世界献上至高的混沌。

　　二百年前，圣皇来这颗星球时见到的，并不是他的真身，而是诞生在这颗星球上的另一个三相体。
　　他对圣皇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欺骗了所有人，并将那个半成型的胚胎作为替身交到了绯莱恩的手上。这是他作为一名渺小人类的私心——存留在那个三相体内的意识，对于这片宇宙文明来说是极度危险的。如果说圣皇代表着创造，那么他则代表着毁灭。
　　不需要太复杂，在这个时代，或许只用一个公式就足以吹响末日的号角。
　　他想让这个代表着反宇宙的最高意识永远被困在胚胎中，并榨取一切具有利用价值的部分——譬如髓液。
　　作为科学的狂信徒，确保这片宇宙的延续就是正义。
　　这很疯狂，但还有人比他更疯狂。

　　屏幕向上抬升，凛冽的雾气弥漫在实验室内，露出隐藏在屏幕后方的橱窗。那里存放着三样东西——一具胚胎，一团仅有拳头大小的、泛着柔和白光的以西结石，和一颗经过处理的、依然有生理机能的大脑。
　　那颗被活取的大脑，既是圣皇临终前嘱托他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