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千石]预告犯罪》佑纪

23、第二十三章

　　千石清纯想，不，他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即使在危急关头，也能保持镇静，像一柄出鞘的长刀，冷肃的，坚决的。
　　笼岛千绘子的身影被黑夜和被褥挡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因此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笼岛千绘子的呼吸声慢慢拉长，慢慢变成睡眠中的节奏。在京都时千石清纯曾经听到过，而早在他们的学生时代，他也曾经隔着手机听她陷入睡眠的呼吸。他听着听着便笑了，推门走出家门，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当作笛子，吹一首摇篮曲。
　　“千石？”她忽然迷迷糊糊地说。
　　他便停下脚步，又期待又紧张地回复：“怎么了？”
　　然而她很快又失去声音。
　　千石清纯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梦话。
　　笼岛千绘子喊自己名字的语气实在十分柔和，所以他猜，自己在梦里应该很恰如其分地讨了她欢心。

　　笼岛千绘子不打算销假，翌日起来，便给同事打电话，让他们把原稿传过来。
　　“嗯，没问题。”同事爽快答应了，“怎么突然决定给T老师做合集？你也像总编辑一样，要不花钱地利用T老师的原稿了吗？开玩笑的。我是想说，休假的时候就别想工作的事情啦。——只要把他刊登出来的稿件传给你就行了吗？”
　　“不，全部。”
　　同事微妙地迟疑了一下。笼岛千绘子察觉出这份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不方便吗？”
　　“说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本来千绘子也算是他的编辑。”同事说，“T老师前几天又寄来一份原稿哦，如果你需要……嗯，总编是决定不录用的，如果你需要，我一并给你传过去。”
　　笼岛千绘子说好。

　　等她拿到同事说的那份稿件，她才明白同事语气中的迟疑——T老师的作品里的一个角色和自己非常相似，甚至为她编了一个名字，拼音缩写同样为K.C.。
　　笼岛千绘子：“……”
　　作品命名为《喜鹊》，描写了一个人执意要对少女A下手，却在少女B的请求下改变目标的故事。他将死去的少女B的尸体制作成一具漂亮的标本，摆放在自己屋中日夜欣赏。他感慨着自己的伟大，将目光移到标本旁边少女A的照片上。他想，原本该在这里的是少女A，她像是被喜鹊推出窝的幼鸟一样。
　　……多可怜啊。

　　少女A，长着笼岛千绘子的脸。
　　少女B的脸则是空白的。笼岛千绘子以防万一，询问了可能会这样做的朋友们，发现他们都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认为少女B只是T随手设置的工具角色。

　　千石清纯回到家里时，笼岛千绘子正在和别人打电话。她的神情稍微有一些不自然，这份不自然在看到千石清纯后更加具象。他挑起眉，没有走近她，只是在门口稍稍抬高了声音说：“真糟糕，我忘记带牙膏上来。嗯——我要再去一趟楼下的便利店。”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她匆忙挂了电话，走到千石清纯的身边来。

　　千石清纯错愕了片刻，带着一点满足地笑起来。他察觉自己在决定离开时心里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轻松，因此此刻他温柔地瞧着笼岛千绘子，用近似自言自语的语气说：“也许我刚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笼岛千绘子的脸上浮起微妙的笑意。她没有回应千石清纯的这句话，仍是向外走。
　　走了几步，见千石清纯没有跟上来，便转身催促他。

　　“呃，刚刚那句只是套话，你知道——”
　　“我知道，”笼岛千绘子足够耐心地说，“但我的确需要一把新牙刷，你用的牙膏味道我也不喜欢。”

　　笼岛千绘子先前是在和鹤田阳太打电话。
　　鹤田阳太从杂志社离职后，也时不时会在推特上与前同事互动，据说偶尔也会提着几份水果拼盘在路过杂志社时上来坐坐。因此真纪在收到T老师的新作、又恰逢鹤田阳太拜访时，没多大顾忌便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忧虑。
　　“这么说，千绘子前辈呢？”鹤田阳太果然露出担忧的表情，他四下张望着，将此前来到杂志社时小心翼翼的在意光明正大地露出来，“我每次来到杂志社都没有见到她，上次说来我家里做客也没有来，我还以为，千绘子前辈只是不想见到我……”
　　真纪一时间难以措辞，纠结了一会儿，才说：“千绘子前段时间请了年假回家。阳太如果担心，给她打个电话吧？我想她倒不会讨厌别人的关心。”

　　千石清纯对那个实习生当然还有印象，但他对方的在意远远不如曾经对真田弦一郎的警惕。所以听笼岛千绘子言简意赅地解释完前因后果后，他很随意地问：
　　“当时怎么没去？”
　　“收到一个恶作剧短信。”笼岛千绘子说。

　　她拿出手机，展示给千石清纯看。
　　千石清纯凑过去，那是一条求救短信，首行便写着一行地址，换行写，“救救我”。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顾上。
　　笼岛千绘子在等车时接到这条短信，当时手机先响了一声，她从双肩包里找到手机、检查未接来电时，才发现这样一条求救短信。
　　她没有多想，改变自己的目的地。在路上，她让真纪转达自己的歉意，又联系真田弦一郎同样赶去。

　　短信里的地址是一片荒地。
　　笼岛千绘子和真田弦一郎努力寻找了半天，傍晚她收到真纪的电话，提醒她看看推特；笼岛千绘子才发现网络上也有不少人收到这同一条短信。她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似乎只是一个恶作剧。
　　“也许是怪谈呢？”千石清纯说。
　　“那你要小心，因为如果遇到危险，我会抱住你的。”
　　千石清纯捧住心，夸张地玩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笼岛千绘子怀疑他的这句话出自真心。

　　他们提着一袋生活用品回去，牙刷，牙膏，洗面奶。笼岛千绘子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京都，千石清纯也很聪明地不去问。他们一个是左利手，一个是右利手，千石清纯将笼岛千绘子的洗漱用品和自己的洗漱用品呈镜面对称地摆放好，满意地走出来，顺手拿起桌上还未收好的原稿。
　　“这是什么？已经传过来了吗？”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现，便迅速地消失下去。
　　千石清纯想说些什么，笼岛千绘子抢先说：“如果我说现在我想抱你，你会同意吗？”
　　他张了张嘴，无可奈何地伸出胳膊。

　　这个拥抱倒没有多少情爱的意味，它平淡得像是战友间的安慰。千石清纯的一门心思都放在笼岛千绘子可能招来的危机上，因此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方曾经轻轻地倒吸一口气，仿佛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事情。
　　“笼岛？”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因为她的脸庞埋在千石清纯的胸前，这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彷徨不定的样子。

　　千石清纯将自己的疑问具体地表达出来：“你在担心什么？”
　　她迂回地回答：“我是编辑。”
　　“很不错的编辑。”
　　“是的，很不错。”笼岛千绘子坦然接受了赞美，“所以我总会找到稿件中不够完美的地方，让作者进行再次修改、完善。”
　　“你发现了什么，在原稿里？”
　　“不是《喜鹊》那篇。”她犹豫了一下，说，“也不完全不是。《喜鹊》里的杀人动机其实是代替，对吧？”
　　“代替。对，代替。”
　　“《烟花》那篇你也说过，是宣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嗯——那《开端》呢？”

　　《开端》……
　　为了保护妹妹而沉默地死去的姐姐。
　　求救无果的受害者们。
　　求救成功而逃过一劫的受害者。

　　还有，第一案的位置。

　　千石清纯的脸色古怪起来。
　　笼岛千绘子的声音难得出现一点动摇，她似乎很希望被千石清纯反驳似的，轻声说：“《开端》的动机，是练习吗？”

　　如果她和《喜鹊》里的少女A一样，才是对方真正想要杀害的人。
　　如果那些求救的受害者们都和柊原时花一样确有其人。

　　千石清纯发现笼岛千绘子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因此他加重自己环抱住她肩背的手。
　　“听我说，笼岛。”他收起自己平时油嘴滑舌的腔调，拿出偶尔一现的稳重的、不容置疑的态度，说，“如果是那样，和名字对不上。《开端》，姐姐的案子才是开端，他由此才开始下一场、下下一场的……”
　　笼岛千绘子直到此时也足够冷静：“不用拿这种谎话骗我。你把它和现实中的案子联系在一起，那你就应该知道，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不是我；我，我是从他手上逃脱的第一个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彰显出她内心仍旧有稍许的不平静。但她又笑了笑，说，“看起来他对那次失败耿耿于怀，所以……用现实里发生过的事情暗示名字，很明显……”

　　千石清纯仍旧说：“我不这样认为。”
　　他的目光落在笼岛千绘子身后、窗台上的一小盆绿植上。因为房间内温度适宜，绿植仍旧生机勃勃地摇曳。
　　漫画里的那些受害者呼救了。
　　前田千春说她的姐姐不会呼救。
　　笼岛千绘子在最后一刻恐怕也会保持该死的沉默。

　　如果那些确有其人……
　　他的挑选对象变了，为什么？

　　笼岛千绘子的手机响了。她吓了一跳，从千石清纯的怀抱里跳出来。
　　“是弦一郎的电话。”
　　千石清纯这才有空注意到她改变了对真田弦一郎的称呼，不由得注意地看她讲电话。

　　笼岛千绘子的表情逐渐严肃、沉重起来。最后她挂断电话，对千石清纯说：“你的猜想错了。”
　　“什么？”
　　“理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