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千石]预告犯罪》佑纪

16、第十六章

　　在东京又遇到香取奈菜，这是千石清纯始料未及的事情。
　　从京都回来后，他仍觉得不放心，趁着分尸案尚无进展，又去查阅陈年旧案。有已解决的案件，也有悬而未决的疑案。千石清纯有翻阅以往案件的习惯，从中积累一些经验或是模式。在翻阅时他曾经产生过违和的感觉，很快被他放到一边；藤原理香的突然离开让他决定捡起那种感觉。
　　说不上来原因，但只要可能和笼岛千绘子有关联，千石清纯会去做的，即使是无用功。

　　有一个绑架案的受害者，在案件中身体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至今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千石清纯登门拜访时，正巧碰到受害者与母亲准备出门，于是他自告奋勇，推着受害者的轮椅送她们去医院。
　　一行人聊得很愉快，千石清纯也打听到一些没有记录在卷宗里的细节。检查完身体，千石清纯把她们送回家，出医院时碰到香取奈菜。
　　香取奈菜是笼岛千绘子国中开始的朋友，但千石清纯对她的事情知道不多，只听说国三时出了意外，住院一年后才出院；但当年的意外让她对校园产生阴影，出院后也没有回到学校读书。因此笼岛千绘子经常会去看望她，后来在东京捡到那只小猫，也送给她。

　　千石清纯的母亲对猫毛过敏，因此他当时想把小猫安置在一处废弃大楼里，自己定期去看望它，也有借口把笼岛千绘子约出来。
　　但笼岛千绘子决定把小猫送给刚出院不久、心情消沉的朋友，他也无处反对。
　　笼岛千绘子偶尔会转发一些小猫的照片，小猫长得越发健康；她去朋友家玩时，长辈给她和朋友、小猫一起照了照片，她一并发给千石清纯。

　　“香取小姐。”他下意识喊出声。
　　香取奈菜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千石清纯对上号。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朋友曾经的暗恋兼暧昧对象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千石，呃，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和笼岛……”
　　“我听她说起过。什么事？”
　　“这个嘛……抱歉，我现在需要送这两位小姐回家，香取小姐，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有些事情我想和你打听，关于笼岛的事情。”

　　香取奈菜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拿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最后，她谨慎地说：“我每个月的今天都会来医院复查，你可以到时候在医院等我。我不常用手机，就算了吧。”
　　“透露自己的出行地点可比手机号要危险多了啊，香取小姐。很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在医院堵，或者一路跟踪到家里。”
　　“我以后可不一定会来。”
　　“啊，这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等到下个月，千石清纯在医院门口等到香取奈菜。她有些意外千石清纯真的来到这里，对陪护人员说了声，一个人朝千石清纯的方向走来。
　　“你是想问千绘子的什么事？”
　　“我先陪你去做检查？”
　　香取奈菜皱起眉，戒备地说：“没必要。”
　　“抱歉抱歉，”他意识到什么，于是笑了笑，“我想了解她很多事情，总感觉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在这里等你做完检查也可以。”
　　香取奈菜想了想：“好吧。那麻烦你陪我一起进去了。”

　　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太多了。

　　比如说，她在国中怎么用中性笔当竹刀在空中比划；她的钢笔被借走，还回来时丢了笔帽，笼岛千绘子潇洒地说，“竹刀才不用装进刀鞘里。”等到国三，那个道场里的小朋友也进入立海大附中读书，她被抓去图书馆复习准备直升考试，每次把笔帽乱丢就会被小朋友板着脸教训。
　　香取奈菜格外喜欢说笼岛千绘子和真田弦一郎的事情，似乎想因此证明千石清纯对笼岛千绘子丝毫不重要，反击他对朋友造成的伤害。
　　千石清纯全盘接受她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职责，尽可能地从中拼凑一些他没经历过的、笼岛千绘子的少女时代。

　　香取奈菜说累了，看着千石清纯，起了些恻隐之心。
　　“好吧，其实也没有……他们俩就是单纯的姐弟，真田一直在为有这么个随性的姐姐感到头疼。”
　　千石清纯知道并非如此。
　　真田弦一郎喜欢笼岛千绘子。
　　真糟糕，连名字的字数和音节都很搭对。当初双方父母起名，根本就是抱着结姻亲的想法吧。

　　高三毕业那年，真田弦一郎向笼岛千绘子告白了。
　　他提前几天，拒绝校领导让他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的请求——进入高中时，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如果毕业时上台演讲，也算得上一种有始有终。另一个毕业生代表出于这种考虑答应下来，但对于真田弦一郎来说，他的终或许是另一个。
　　比如说，他进入学校时，有笼岛千绘子的迎接；他离开学校时，应该有笼岛千绘子的送别。

　　真田弦一郎考进东京的一所大学，为毕业后参加警察大学的培训选择专业，努力学习。他没有报考京都的大学，因此在高中毕业的这一天，乘坐新干线，不辞万里来到京都，把自己的扣子送给笼岛千绘子，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明明自己就算风纪委员长，还带头缺席毕业典礼吗？”他的社团同伴这样打趣他，最后还是亲切地说，“祝你好运。”

　　他坐在新干线上，列车外迅速后退的风景像不停倒放的录像带。身姿挺拔的少年少女弯下腰去，蹒跚地捡起一柄沉重的木刀。他们两个都是在尚未学会走路时便把竹刀握进手里。笼岛千绘子沉睡时成熟的面容也逐渐变回青涩的模样——真田弦一郎在后来回想才意识到她也有过幼稚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总会表现得像爱捉弄人的、成熟的姐姐。
　　东京和京都的纬度相差无几，一路上樱花树枝繁叶茂。笼岛千绘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京都里红叶漫天的照片，发到他的邮箱里。后来他们学校举办学园祭，大学后又加入剑道社的笼岛千绘子举着竹刀站在树下拍照，红叶落在她被洗得发白的训练服上，真田弦一郎很想为她拿走那片红叶。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扣子，黑色的，被他在前一晚用洗衣剂仔细地洗过。于是黑色的玻璃面微微映出窗外的樱花，和真田弦一郎有些紧张的脸。
　　笼岛千绘子不知道他会来，在学校里一边上课，一边发推特，偶尔给他发几条骚扰短信，问他已经拒绝几个想要扣子的女孩子啦？
　　真田弦一郎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个也没有。”
　　笼岛千绘子当然不信：“说‘禁止索要他人扣子’‘禁止欺负同学’也是一种拒绝。”
　　“真的没有。”
　　他提前离开学校，想把自己的扣子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今天也是大学的毕业日，笼岛千绘子陪朋友去要扣子，顺便拒绝几个想送自己扣子的男生，然后又和社团的前辈吃了顿散伙饭，晚上才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到公寓。
　　真田弦一郎一直站在树下，姿态严谨，像无数次在道场中做过的练习。
　　“千绘子。”
　　笼岛千绘子停下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他把自己的手心摊平，放在笼岛千绘子眼前。比“我喜欢你”更早说出来的，是一句抱歉，“扣子还是被汗水弄脏了。”
　　因此笼岛千绘子笑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千石清纯想，因为他也在。
　　他和真田弦一郎是同一班列车，下车时才注意到那个和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家伙。真田弦一郎看起来紧张得要命，有几次走成顺拐。他始终没有发现千石清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笼岛千绘子的公寓底下。千石清纯找了家视野方便的咖啡店坐下，看着真田弦一郎笔直地站在那棵树下，一动不动。

　　他简直像一棵树，沉默坚定地等笼岛千绘子查收自己终于开放的花。
　　千石清纯要了一杯咖啡，却始终没有喝。
　　太阳落下，咖啡店也即将打烊。笼岛千绘子回来，他没有出去打扰他们，随手把自己的扣子丢进街头的垃圾箱，等一辆回去的车。
　　他原本想告诉她，他这一年参加了能参加的、位于京都里各个大学的考试，然而很不幸，愧对自己幸运千石的称号，他一个也没通过。但即便如此，笼岛，如果你以后要留在京都生活，我也会来到这里。

　　……我想为你决定我的人生。
　　你会觉得麻烦吗？

　　香取奈菜还在考察千石清纯的真心，于是他回忆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他还是小学生。他读国中的姐姐交了一个同年级的男朋友，暑假和社团一起去参加全国大赛。他的姐姐去给男朋友应援，拉上弟弟做挡箭牌。
　　学校赢得顺风顺水，一路打进第三天的决赛，碰上对手学校立海大附中。姐姐的男朋友是社团的主力成员，被安排在第三顺位出场，既可以一举拿下最终胜利，也可以以防万一，终止败局。
　　他上场时，他们学校连输两场。但他的对手身材矮小瘦弱，因此他没有多少压力，轻松自在地和同伴击掌，走上赛场。
　　对手早已戴上面罩，握住竹刀，摆好姿势严阵以待。
　　剑道比赛禁止喝倒彩等行为，所以同伴们只是轻轻笑了一阵。

　　裁判喊，“开始！”
　　他的对手凛然地喊了一声“面！”千石清纯这才发现，对面那个身材矮小的学生其实是女生。
　　然后下一秒，裁判举起手：“面击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