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千石]预告犯罪》佑纪

15、第十五章

　　这不是千石清纯第一次如此下定决心，早在四年前，他便这样下定决心。笼岛千绘子的态度和行为总是带着一层迷雾，让千石清纯无法确定自己的下一步动作。南健太郎他们笑话一向擅长对待异性的千石清纯难得遇到自己的滑铁卢，反而是看起来态度别扭生硬的亚久津仁，毫不客气地说：
　　“你只是害怕自己和她告白后会失去和其他女生搭讪的权利吧？”

　　亚久津仁当然具有很敏锐的观察力，也不害怕自己的话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不如说他简直乐于看到别人因为自己恶劣的话而发火。但千石清纯被他说中隐秘的、难以见人的心事，无法理直气壮地责备他，只能举起一只手，略带着苦笑说：
　　“哎呀，别这么说。”
　　亚久津仁挑起一边眉毛，不屑一顾地转头离开。

　　亚久津仁的说法有些难听，或许也有些以偏概全；但实质上确实如此，笼岛千绘子平时性格开朗爽快，也爱和男生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可这和千石清纯向女生进行的搭讪有本质的不同。因此千石清纯在与笼岛千绘子交往后，便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原先习惯的、喜爱的生活方式，要在多大程度上做出调整与改变？
　　他是不惧改变的。国三那年的地区赛上输给一名二年级学生后，千石清纯很干脆地抛弃自己原先的打法另起炉灶。但这改变的行动源于自己想要获胜的心情，也就是“他想”。千石清纯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会很快做到。
　　于是笼岛千绘子晦暗不明的态度，理所应当成为千石清纯犹豫不决的原因。成年后、并在时间流逝中一点一点改变自己行为的千石清纯来看，当时自己的犹豫说到底是对笼岛千绘子之于自己重要性的错误判断，因此在自己下定决心、要向笼岛千绘子剖白自己心意的时候，整个人都带上破釜沉舟的悲壮意味。

　　笼岛千绘子比他早两年毕业。千石清纯高一时，笼岛千绘子已经在准备大学志愿的填报与申请。相比其他高三生在1月才真正进入高考时期，笼岛千绘子从九月起便开始准备AO入试的相关资料，或是跑来跑去地参加面试。
　　千石清纯偶尔能在东京真正地偶遇她，背着一个黑色的刀袋，同样是黑色的刀柄露在外面。东京的红叶没有京都的那样漂亮，但也有。笼岛千绘子低着头，从飘着红叶的林荫道上慢慢走过。一片红叶落在她的黑色头发上，她随手拂去，于是那片红叶落在她的刀柄上。
　　那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有些肃杀，让千石清纯反复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笼岛！”他大声喊。
　　笼岛千绘子没停，直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千石清纯怀疑是自己的妄想，笼岛千绘子在看到自己后，周身的氛围从忧郁一转热烈。
　　他跑过去，中途又一片红叶落在笼岛千绘子的头发上。
　　“我来。”他嘟囔着，小指蹭着笼岛千绘子的大拇指，捡起那片红叶，自然而然地夹进书里。
　　笼岛千绘子盯着他，过了会儿，才莫名其妙地笑了。

　　千石清纯假装自己不需要为自己的动作做出解释，问：“怎么在这儿？”
　　“AO入试啦。”她的声音有些闷，“有个我母亲想让我试一试的学校。”
　　“噢。怎么样？”
　　她用不太妙的表情说：“感觉挺顺利。”

　　千石清纯噗的一下笑出声。“往好里想，学校在东京吧。等你考来东京，我们可以出去玩。怎么样？”
　　“去给你的联谊凑人头吗？”笼岛千绘子冷淡地笑了一声，转过去头，说，“我可不会为你决定什么。”
　　千石清纯本意想安慰笼岛千绘子。他承认自己的话没说好，对她来说不管用。但他被笼岛千绘子拒绝，胸腔还是难免涌起让人感觉酸涩痛苦的浪潮。千石清纯卖傻，说：“也对。在其他地方也可以玩。”

　　笼岛千绘子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离开。千石清纯看见东京的红叶一片一片从她的身后落下，这场景让他在几年后也反复想起，篡改发生地点，欺骗自己和她在京都面对面地看了一年又一年的红叶。
　　过了一会儿，千石清纯问：“你自己想去哪里？”
　　她报出一所大学的名字，外露的高兴。
　　千石清纯重复了一遍，问：“是在京都吗？”
　　“都是以京都命名的学校嘛。”
　　“立海也有大学部吧？不去哪里吗？”
　　“没有想读的专业啊。而且，”笼岛千绘子有些苦恼、有些纵容地说，“总感觉大学部也留在立海的话，会继续被真田念两年——从他国中进立海就这样，真是有些受够啦。”

　　怎么不对真田说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千石清纯应该会笑着这样说，但他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最终只能带着些苦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笼岛千绘子。她看起来早就习惯和真田弦一郎的相处模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其中的不同。她性格利落强势，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向来会干脆地表示拒绝；更何况千石清纯有幸见到过真田弦一郎与她打电话的样子，严肃的、一丝不苟的真田弦一郎也会少见地表现出手足无措。
　　你们两个谁都没有发现吗？
　　千石清纯想，自己也应该完全没有发现。

　　他不打算成人之美，不打算做促成他人姻缘的月老。更何况笼岛千绘子如今看起来对自己的事情更感兴趣一些。千石清纯和真田弦一郎在生活中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他也想不明白笼岛千绘子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
　　总之，再试一下。继续向真田弦一郎的反方向试探。
　　她会皱着眉接受，还是会幡然醒悟？

　　但果然……
　　真想对她说“我喜欢你”啊。

　　那是千石清纯高一结束、笼岛千绘子高中毕业的事情。
　　山吹的毕业典礼结束后，照例是围绕扣子的争夺战。高一的千石清纯也被高三的前辈围住要扣子；或许是不甘心落后，后来高一高二的后辈也围过来，吵闹着分配千石清纯制服上第二颗扣子的归属权。
　　他擅长这种事，靠在樱花树上，和女生们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三言两语地打消她们想拿走自己扣子的念头。
　　千石清纯平时和女生的交往也总是形式大过真心，习惯多于诚挚。因此不能真正得到千石清纯的一颗心，女生们也没多大遗憾。“但以后就不能再听千石叫我小惠美了，还是会感到很失落啊。”三年级的惠美学姐说，“趁现在多叫叫我吧？”
　　“别这么说，小惠美，以后我也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嗯……不过，到时候小惠美早就有更不错的男朋友了吧？这可真是糟了。”
　　惠美学姐的眼睛笑起来：“真觉得那么糟糕，就把扣子给我吧？我会把它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哦。看，我的锁骨很漂亮吧，让我把它做成锁骨链，会很好看哦。”

　　“恐怕不行。”
　　有人比千石清纯更快地回答。

　　是外校的女生，穿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制服。白色衬衫外搭黑色小西装，黑色褶裙规规矩矩地垂在膝盖上方；她手上的包也是充满大人气息的黑色提包。千石清纯从来没见过笼岛千绘子这样的穿着。
　　她拨了拨头发，绿色的眼睛显得更加锐利。笼岛千绘子挤过人群，走到千石清纯身前停下。他注意到她脸上还有一些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拿走了。”
　　笼岛千绘子简单地说，扬手拽掉千石清纯制服上的扣子，转身离开。

　　事发突然，其他女生都没有反应过来。千石清纯很快反应过来，却也只想像春风拂过樱树叶那样地微笑。他向其他人道歉，追着笼岛千绘子走出校门，在商店里买了两只冰淇淋，分给一人一只。
　　“然后想去哪儿？”
　　笼岛千绘子的右手攥得很紧，她笔直地向前望，说：“回神奈川。”
　　“那我送你。”

　　于是他们两人相顾无言地走到车站。中途，笼岛千绘子的手机响过几次，千石清纯装作无意的样子，偷偷瞄过几眼，都是他不认识的男生的名字。笼岛千绘子按掉电话，又把短信标回未读的状态，才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包里。
　　千石清纯应该为自己的重要性感到高兴，但他还是问：“在等谁的讯息吗？”
　　笼岛千绘子露出茫然困惑的眼神，因此他说：“不，没什么。”

　　也许不是在等谁的讯息，谁的讯息都会看一眼，只是某个人的讯息才会让她停下来回复一句。
　　千石清纯有些沮丧，他吐出一口气。

　　笼岛千绘子问：“很让你为难吗？”她把手心摊平放在千石清纯的眼前，那颗黑色的扣子沾上笼岛千绘子的汗水。“那就还你，祝你能送出去——当然，只要你想，看刚才的架势，一定能送出去。”
　　千石清纯没有说话。他站住，感受到一阵风从两个人之间吹过，仿佛吹走什么东西，让他感到非常寂寞。
　　樱花瓣也随风落下，粉色与白色的，纷纷扬扬的。其中一瓣落在笼岛千绘子的手心，蹭到那颗扣子上、笼岛千绘子的汗水。
　　他拿走那瓣樱花，从包里找到一本书夹进去。“交换。”他笑着说。

　　一片红叶，一瓣樱花。这是千石清纯从笼岛千绘子那里拿走的。
　　他送她自己的第二颗扣子，送猎人最想要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