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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物是人非 ...
景文三年的腊月十五,天晴夜朗,云淡风轻,月光像洗过了一样地流泻下来,照得小小的明园也像是亮了许多。
这么多年,他们的孩子怕是都没有过这样明亮的夜晚。
这回换做慕容焯成站在门口,两眼悲凉地看郁文萝一点点抚过这小屋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件物品,甚至每一粒尘埃。
郁文萝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不停地询问,他便不停地回答,到最后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扯碎了一样,疼都找不到疼的地方,像是麻木。
“没有火炉,有一次我生气,就不让他用火炉。”
“只有一床被褥,没有再给过他别的,后来给他,他不肯用,走的时候,让苍伯都烧掉了。”
“棋盒是我送他的,就送过这一件东西,他当时以为我要罚他。”
“我罚过他,跟他下棋后,让他跪在棋子上。很多次,数不清了……”
“衣服是宽儿的,宽儿给恕儿的,恕儿也没有穿过。”
“血?哪里有血?哦,是,是恕儿的,他都在这里养伤,我从来不知道……”
“是苍伯照顾他的吧,除了苍伯,没有别人了……”
……
郁文萝茫然地问,慕容焯成茫然地答,两人在小屋里目光穿梭,似乎看到那无人依赖的孩子孤独的过往。
郁文萝在屋里走着,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看进眼里,这些年,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她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郁文萝脱力一般地躺下去,躺在狭小的小床上,寒气在一瞬间袭遍全身,让她禁不住地战栗颤抖。
慕容焯成想阻拦,却又停住了,他想起自己,这三年又何尝不是一次次地在这床上躺到天亮,仿佛这样的冷才能缓解一点心头的痛。
郁文萝平躺着,那床那样窄,她一侧身就要掉下去,她多年里养尊处优的手指在薄薄的毯子上划过,那毯子破旧不堪,几乎浸满了干涸的血迹。
那是她的孩子的血,那么多的血。
郁文萝的身子一点点地颤抖,这昏暗的屋里,有一团模糊的小身影,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取暖,满身的伤口,满身的血,他苍白的小脸上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她这里,忽明忽暗的眼神,忽然就伸出手,轻轻叫她:“娘亲。”
“娘亲,救救恕儿。”
“娘亲,恕儿疼,救救恕儿。”
“娘亲,恕儿怕,救救恕儿。”
这是这些年一直在她梦里徘徊的场景,她甚至不知道那幼小的孩子长的什么样子,只能从当年文莱的见面中,从小缺模糊的回忆中,从慕容焯成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勾勒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影,那身影在她的梦里总是痛苦的、孤独的、伤痕累累的,有时候低眸沉默无声,有时候就轻轻地胆怯地唤她,叫她娘亲,求她救他。
而每当她奔过去,伸出手,那身影便在瞬间消失不见,她张着空空的怀抱,茫然无措。
是哪一次了,那疼得糊涂的少年说,他在梦里不敢叫父王和娘亲,叫一声,他们便转身走了,也不敢去找他们抱一抱,因为一次次地失望。
如今,她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痛,甚至千百万倍的痛,却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渴望她怀抱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她这些年都没有给过的爱,只能徒留给一片空虚。
没有泪水,只有翻天覆地的痛,扯得哪里都疼。
郁文萝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染血的薄毯一角,漆黑的目光移过天花板,触碰到角落里的书架。
书架上也早已落了尘,只有那么几本发黄的书卷,看起来也是凄凉。
慕容焯成顺着她目光看去,轻轻地解释:“都是无方给的,还有苍伯弄来的,我……”
郁文萝怔怔看了一会,想起之前她问过慕容焯成答的问题。
“谁教会他读书写字的?他什么时候会写自己的名字?他喜欢看书吗?”
慕容焯成无法回答,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才两岁多的儿子给他背过一大段的《蓼莪》,那么认真稚嫩的表情,却只换来父亲一个凶狠的耳光。
郁文萝走过去,破旧的书架,破烂的书卷,她一本本地取下来,一本本地翻着,她只想从这里,感受到一段冰冷的童年,他读过什么,看过什么,是苍伯教他读书的吗?教了他什么,有没有给他讲解过?
薄薄的书页脆弱不堪,郁文萝一页页认真地翻看,像是一个母亲要给孩子准备睡前的故事,那一段蓼莪,那年幼的孩子懂得是什么意思么?就像他是否懂得,他这些年的痛苦,原本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罪孽,他若是还没有离开,现在会不会已经明了?会不会,已然恨他们入骨?
她倒宁愿那样,宁愿看到一双仇恨的眼睛,也好过那她看惯的,平静如水的眼眸。
薄薄的一本书终于翻完了,到最后一页,马上要合上。
郁文萝却睁大眼睛,呆站在书架前,全身僵硬,如遭雷击。
慕容焯成觉察出不对,快步上前,探身看去,也不由呆立当场。
他以前因为痛苦,从来没有翻过这几本书,也从来没有看到,这诗经的最后一页,夹着几张早已泛黄的纸,他看到第一张,那薄得很,一动就要碎了一样,却氤氲着有些模糊的墨迹。
虽是模糊,却仍能看得清楚,其实那薄薄的一张纸上,从头到尾都在重复地写着四个字——父王、娘亲。
翻来覆去,这四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稚嫩无比的孩童笔迹,分明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歪歪扭扭却认真无比地一笔一划刻下他满心的思念和委屈。
郁文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能攒起力气去揭开这张纸,去看下一张。
和他们意料的一样,那么几张粗糙的纸上,都是这四个字。
只是笔迹一点点变得成熟,变得秀致好看。
字却一直没有变,一直是那声无法宣之于口的呼唤。
一日日,一年年,那是一个孩子孤独而痛苦的等待。
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是哪一年呢,是因为哪一件事呢?
是因为瑞吉院里他的父亲狂吼着“不要再叫我父王”,和之后将他无情地抛弃在文莱?
是在文莱终于见到了母亲却被绝情地再次打入了地狱?
应是那一年吧,那绝望的孩子,封闭起全部的感情,再也不去奢求一丁点的爱,他眼中的神情,便一直如他们习惯的那样无波无澜。
连这样无声的诉说都不再有了。
郁文萝双手捧着那几张薄如蝉翼的纸张,再也忍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痛苦,失声痛哭。
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伤害,是怎样的绝望,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慕容焯成颤手抚上她的肩膀,哆嗦着嘴唇,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泪水很快洇湿了纸张,那些稚嫩的字迹,便更加模糊起来。
郁文萝又慌忙去擦拭,越擦水迹越多,越看字迹却不清晰,她却如珍宝一样地捧在胸前,好像抱起了当年那个苦苦等待他们的孩子,揽他入怀,给他温暖,给他依靠。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一抹身影站在门口,凄凉地笑凝固在他的唇角,他的心也似被痛苦凝固了。
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将慕容焯成和郁文萝唤醒,两人双双回头,景文帝慕容尧宽正扶着门框,咳得辛苦。
“宽儿”慕容焯成过去扶住慕容尧宽,心疼地责备,“不是跟你说不要过来了吗?天这么冷,你这身子受不了。”
慕容尧宽咳了一阵缓过来,轻笑:“受不了?恕儿这些年也这样受过来了,我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他环视这小屋,又笑了笑:“有一次在这里,恕儿咳得痛苦,我要带他去看御医,王叔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事的。”
慕容焯成痛苦地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郁文萝慢慢站起身,看着慕容尧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眼里都是泪地打量他。
“宽儿……”她颤声叫着,她不止一次叫着慕容尧宽的乳名,却是第一次带了别样的含义。
慕容尧宽却仿佛没听到她夹杂着痛苦,愧疚和欢喜的呼唤,他回视着郁文萝,却像是看一个并不太熟悉的人,表情疏离而冷漠。
“郁夫人”他淡淡地招呼,郁文萝想走上前好好看看他,却没了勇气,对于缓归,她是痛苦地愧疚,对于这个儿子,她却连补偿的理由都没有。
夜里静,屋里更静,只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轻轻浅浅。
慕容尧宽想起三年前在楼城,那一次郁文萝生辰,缓归亲手去做了长寿面,还坚持要他一起陪郁文萝过了生辰。
他在那时便知道,这个已经很多年不再期待父母之爱的弟弟,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这个一直都不称职的哥哥,希望能给他一次和爹娘团圆的回忆,补全一点之前的空缺。
他的傻弟弟,自己都没有得到过的,却一门心思给予别人,真是个傻孩子,那日那抹安静的笑容,印在他心底,裂痕般痛。
慕容尧宽不由自主也微笑起来:“王叔,宽儿昨天做了个梦。”
慕容焯成静静听他说,“宽儿梦到了恕儿……”
慕容焯成手一颤,没有打扰,继续听着。
慕容尧宽眼神看着前方,却像是穿透了什么,不知看向哪里,他的声音也幽幽的,带着温情。
“梦里边,宽儿已经长大了,恕儿却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三四岁的模样,眼睛大大的,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张着小手,要我抱他,我故意不肯,他就要哭,我抱起他,他就笑了,笑的那么好看,小手软软的,抱着我的脖子,一声声叫我哥哥……”
他笑意越深,好像还能感受到梦里孩子的依赖。
“后来,父王和娘亲过来了,父王抱起恕儿放到脖子上,就像宽儿小时候那样,恕儿高兴地直笑,娘亲嗔怪父王,让他别摔了恕儿,恕儿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他说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下来,“王叔,你知道吗,自从知道恕儿是我的弟弟后,我就一直在想,若是真能回到当年,宽儿就想在梦里那样,宽儿不想和恕儿同时出生,宽儿就想比恕儿大好多岁,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教他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保护他,疼爱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慕容焯成和郁文萝静坐无声,对慕容尧宽说出的“父王”和“娘亲”,他们竟都没有觉察。
如果可能,他们也想回到当年,从头补偿,但这世间怎么能够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现在开始悔恨了,痛苦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人在门口一声嘲笑。
三人抬头,门口不知何时又站了个女子,光影里她身姿曼妙,脸颊柔美,嘴角却噙了冷笑,盯着慕容尧宽三人,一字一句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吗?我来告诉你们,告诉你们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从期望到绝望的,怎么被你们抛弃在了地狱里,一个人挣扎存活的!”
“璇月”她身边的黑衣男子想阻止,慕容尧宽却道:“影凉大哥,让她说,我也想知道。”
影凉闻言默然后退,让出了位子。
女子登堂入室,目光冷冽,面对这天下几乎最尊贵的三人,依旧毫无惧色,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屋里如冰般响起,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的响亮。
景文三年腊月十五,影凉回到瑞成王府,他新婚不久的爱妻文璇月乃文莱七公主,原文莱国主之妹,四王子文岭的同胞妹妹,亦是陌回郡主最亲密的表姐妹,天和十二年,离朝小质子到文莱之时,她在皇宫之中,目睹了那十岁小质子经历的地狱生活,影凉不知道的,不忍说出的,不想提及的,都被她一一道来,在景文三年的深冬,凝固了瑞成王府的风雪。
那是不知何时飘落的雪,在屋里又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从院中干枯的树枝上簌簌落下,银装素裹之中,天色竟比白日还要亮,满院的洁白,衬着朦胧的月光,比起三年前楼城那场雪,却显得更加凄凉。
给新文《无情碧》打个广告,请戳作者专栏。
PS:你们可以忽略某个突然出现的小妖精的,真的!(窃笑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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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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