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古往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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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上仙闻言，对着杀阡陌微微颌首。
他叹了口气，拂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对众人说道：
“大家既然在这里相聚，不妨随我去庭中说话。”
刚刚紧张的气氛显然还没有消散，眼下人人面色不善，警惕地看着彼此。见摩严依然不为所动，白子画又提醒道：
“师兄？”
摩严瞪着杀阡陌冷哼一声，强忍着怒火，率先随掌门师弟走进去。
不多时，绝情殿外的桃花树下摆好了一条长桌。众人都沿桌子坐了下来，这场面就如一场严肃的谈判。
白子画与杀阡陌在桌子最前端相对而坐，小骨则在杀阡陌边上，与摩严相对。笙萧默紧挨摩严而坐，讳莫如深地摇着纸扇。后面的幽若、糖宝等徒子徒孙，都在观察着他们的脸色，紧张地等待着能有人打破僵局。
长留上仙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面造型古朴的青铜梳妆镜——正是东方彧卿给他的那面——将镜子立于桌前，他淡淡扫了一眼那模糊得几乎照不出人影的镜面，微微蹙眉。
“师父，这铜镜是哪里来的？”
小骨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向里望了望，此举引得大家好奇，其他人也都跟着抻长了脖子。
白子画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众人：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虑，事情的缘由，应该先从巫鹏山说起……”
白子画把在巫鹏的种种经历，向众人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番。他的话语言简意赅，内容却十分详实。
听到惊险之处，摩严忍不住嗔怪：
“子画，出了这么多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现在不是正在告诉吗……事情既已如此，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今日之事，我本也不想让师兄平白担心。”
摩严正要再唠叨，白子画却扬起手，示意他此事以后再论。
“200多年前，妖神出世，引起六界纷争。小骨当年身负洪荒之力，深受反噬之苦。上古诸神究竟有多强大，我们无从知晓。小骨如今得到烛龙之力，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却难保今后能否安然无恙。”
众人脑海中都掠过当年往事，想及小骨被反噬后阴晴不定的脾气，还有呼风唤雨的可怕力量，全都心有余悸。
白子画的眼底泛起一抹哀伤的神色，但他很快又掩饰掉那份不安，因而平静地说：
“仙剑大赛上木系赛场的枯木重生，是因为烛龙之力释放的缘故。关于这一点，我一直十分担忧。这也是我此次找来七杀圣君的原因，为了这个——”
他将杀阡陌给的锦盒打开，盒子里放着一本又老又旧的古书。书的封面由暗纹织锦铺就，书色青灰，其上写着几个古体字。
“这是七杀殿秘藏的宝物之一——《异事通鉴录》。”杀阡陌接过话来，说道：“白子画，你要找的关于巫鹏的记载，在第二百七十一页的《六界通史篇》。”
低垂下眼帘，长留上仙依言打开书卷。
这本《异事通鉴录》是一部奇书，和长留的《七绝谱》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被灌以高深的法术，大量的文字和画面都被保存在里面，只有拿着书的人才能看见其中的内容。
《七绝谱》，记载着从天文到地理、从武学到修仙的种种知识，堪称六界的百科全书。关于历史的部分，它主要记载公认的正史，着重从大格局上描述各朝各代的兴衰荣辱。而《异事通鉴录》，则着墨于那些奇闻轶事、亦真亦假的传闻，考据正史中没有提及的史实。
因此，里面的许多内容，就连博古通今的白子画也不曾涉猎。
为了让众人都能了解书中的内容，长留上仙手捧着古卷，给大家细细朗读。他轻启唇齿，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低沉美妙，令在座众人听之犹如清泉入耳，忍不住沉浸其中。
关于巫鹏山一带的历史，《七绝谱》和《巫鹏博物志》都详述了巫鹏仙派创建之后的事迹，至于从前种种，仅仅一笔带过，并未多言。
而在《异事通鉴录》里，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记载：
原来，在烛龙自戕死于海中之后，过了约一十六万八千年的时间。其间物换星移，世事变幻，大海随陆地移动，烛龙埋骨的海洞耸立起一座火山，并逐渐移入内陆。
那时，烛龙的龙骨被埋在比现在深得多的地层之中。上古时期后，大陆上的第一批先民，曾发现过一座非同寻常的火山口，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荒芜和干燥，火洞附近繁花遍地、生机盎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早期先民还未开化，处于蒙昧之中，尚不知修仙习武为何物。那火山岩洞极为幽深，他们只靠火把照明，始终无法下到洞底一探究竟。
后来火山多次喷发，烛龙骸骨所在的洞穴，被外涌的岩浆推移至地表上层。
许久之后，一支叫做『金敕鹏』的先民部族，才在洞底发现了烛龙的骸骨。那骸骨通体透明宛若水晶，鳞甲闪烁着彩贝般的光辉。死去的烛龙卧在一弯浅浅的水潭里，看上去虽死犹生。
先民们相信，烛龙是滋养生命的远古神祗，于是便在火山口的顶部盖了一座石头神殿。他们在神殿内漆满鲜艳的壁画、刻满雕塑，每年在那里举行焚烧祭祀活动，以此来供奉烛龙——那神殿便是仙府洞天的原身。
祭祀传统延续了几百年，直到后来火山渐渐枯死，中原地区又出现了一次长达数百年的大旱灾。先民部族陆续迁离此地，神殿也因此荒废。
“原来如此啊……”幽若突然插嘴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嘛，我们在仙府洞天看见的那些石砌的甬道，上面所刻的壁画和铭文，很多都是失传的上古文字，年代远比巫鹏仙派早得多啊。说不定……大厅里那条漂亮的巨龙雕塑，也是先民时期的遗留呢！”
白子画点点头，微微一笑，继续阅读后面的部分：
在这艰难的大旱期间，古老的须珩兽族为躲避干旱，逐地下水脉而居，深入洞穴深处生活。它们靠烛龙滋养的生物为食，得以延续种族，并慢慢演化为穴居动物。
烛龙骸骨也受到逐渐下降的地下水侵蚀浸泡，尸骨损坏严重。而洞中的白鱼生活在这样的水里，却反受裨益，延年益寿。
后来大旱过去，山体也随地脉高高隆起，烛龙残躯随地下水位上升，被抬高到靠近地表的位置，一直幽藏在玄武岩洞中。
此时中原文明再度兴起，外界已经沧海桑田。新移居过来的人们发现了先民留下的失传古文，对『金敕鹏』这个部族，仅能解读出一个“鹏”字。他们根据壁画中描绘的巫术、祭祀、烛龙传说，将这片山脉命名为『巫鹏』——这便是巫鹏山名字的由来。
再后来，巫鹏仙派的创始人，以先民旧址“仙府洞天”为基础，重新整修扩建，开辟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建立起如今的门派。
关于巫鹏的记载，到此之后便是众人所熟知的部分了。
与烛龙有关的种种异事，就此被埋藏在历史的长河里，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中，成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巫鹏仙派的内功心法，在创立之初便存在着一定的缺陷。然而在仙府洞天内修炼，可以大大减少走火入魔的几率——随着仙府洞天逐渐被后人遗忘，巫鹏内功暴露出了越来越多的问题。到了无涯远峰一辈，已对这些往事一知半解，不晓得如何应对。
众人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感慨。
笙萧默叹了口气，说道：
“唉……天地之大，宇宙浩渺。我们纵然修得仙身，有幸活了几千岁月，然而在这历史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万年之后，不知后人如何记载如今的我们？所谓天下第一，六界霸主……多少人为了名利所累，又不知他日还被后人忆否？”
闻言，杀阡陌道：
“哼，什么六界霸主，不过是我们这些无聊之人的自我标榜罢了。若比起古代诸神，我们又算得了什么？你们且看看第一百零二页的《上古遗谭篇》，此篇虽未提及烛龙之力，却写了诸多神界之事……说不定能对小不点有所帮助。”
众人又望向白子画，他翻动书籍，继续阅读起来。
神的事迹太过久远，由于无从考证，以至连《异事通鉴录》中也没有明确的记述。书中提及名讳的神祗，只有寥寥十数个。但是那个纪元的往事，在这些零星的文字里依然能够管中窥豹。
书中讲道，这世间的一切力量，仿如树木生长、水流聚散，有其来处，亦有其去处。循环往复、亘古守恒……此乃『太极』之所在。
神与人皆是如此，有前世、有往生，灵魂不灭、精魄不息。一切毁灭的有形之物，都有它们的去向，只不过是换一种存在的形式罢了。神祗在死亡后，多半会幻化为山川河流，虽然作为独立的个体已经不复存在，但祂们的生命却仍然以某种形式延续下去。
血凝珠之所以能聚集小骨的三魂七魄，或许也不是偶然。一方面因为花千骨是留存世间的最后一位神祗，她的魂魄不会彻底消失。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血凝珠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上古遗谭篇》虽未提及神的血液有什么妙用，却记载过有人将神的一块指骨投入泉眼，可以净化方圆百里的水源这样的奇事。
上古之时，世界由盘古开天地而形成。万物的生长，都处于一种精纯的能量之中。因此众生和谐共荣，天地间布满祥瑞之气。
然而火神和水神之战后，共工撞向了不周山，天柱断裂导致混沌之外的力量流入盘古世界，它破坏了世界初始的阴阳平衡，打碎了原本造物的结构。
从此，人心变得黑暗邪恶，动物生灵们相互蚕食杀戮。战争、痛苦、愤怒、仇恨、悲伤、悔恨、恐惧、忧愁……这些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逐渐蔓延了整个世界。这样的破坏，即使神女耗尽了自己的生命，也无法修补。
这些黑暗的力量，是极沉重、极具破坏力的，就像四处传染、又无药可医的疾病。纯净、轻盈、强大的上古之力，注定无法承受。古老的世界一点点遭到污染、崩塌倾覆，死亡和绝望到处蔓延，终于不再适合诸神的生存。因而他们渐渐地绝迹，最后消失无踪。
神的纪元自此结束。
“那么也许……”不知是谁突然出声，仿佛醍醐灌顶般地说道：“仙府洞天的无尘之水，也能够得到解释了。”
“……无尘之水由烛龙的眼泪幻化而成，是精纯的上古能量。而现世的人心中，有着肮脏和丑陋的一面，亦被凡俗的欲望、苦痛所累，是极‘沉重’的物质，所以无法漂浮在未被污染的上古能量之上。”
众人若有所悟，纷纷点头。
一阵沉默过后，白子画淡淡地开口：
“也许十方神器、洪荒之力，都只是诸神纪元的冰山一角。无尘之水仅仅是龙的眼泪，尚且如此强大……我担心小骨现在身负烛龙之力，却以普通人的躯体作为容器，恐怕难以承受……这太危险了。”
“会不会……会不会……”糖宝突然有些紧张地问道：“骨头又像当年一样，无法控制烛龙之力，最后被一点点侵蚀？……万一六界众人知道了，会不会有人对骨头不利？”
坐在桌边的人不由显得有些紧张，一个个面色凝重地望着小骨。小骨有些不知所措，低垂下长长的睫毛，面露愁容。
被洪荒之力反噬的滋味生不如死，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如今若是再来一次，那岂不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吗？
烛龙之力能延续无涯远峰千年寿命，又能增加修为、提升功力，甚至能让枯木逢生，连巫鹏山弟子也对它垂涎三尺……世人会想要它吗？会害怕它吗？
若她再引起各界纷争、再给长留带来灾祸、再伤害至亲挚友、再把师父推向风口浪尖……那可怎么办呢？糟糕的记忆又鲜活地涌了上来，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又要失去好不容易寻回的一切了？
那她真宁愿自己即刻就死了……也好过让历史重演。
各种纷乱的念头、各种恐怖而又不合道理的想象，瞬间淹没了小骨。她当下心如死灰，只觉得喉头酸涩难忍。
“小骨，别害怕。”
师父温暖又笃定的声音突然传来，百感交集的人儿，从自己纷繁复杂的末日景象里回过神来。
“我会在你身边的，事情总有解决之道……你要相信师父。”
白子画看见她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忍不住有些心疼。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古往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