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番外）》青酿

4、番外&胤祥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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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离开京城，我去了塞外，找到苍津。转年春日，我们离开了翁牛特部。）

　　从翁牛特部离开，我们继续往北行进，一路走过大兴安岭地区。哈丹□□和帖木日布赫的确经验丰富，不论是横跨沙漠，还是穿行丛林，他们都能迅速找来合适的马匹和骆驼，连风暴雷雨也能准确预测，简直是活生生的天气预报。马车已经被我扔在了半路，丛林小径颇多，仅容一人一骑通过，以后需要马车的话，再买就是了。

　　反正我手里握着九阿哥的银库，背后还靠着四阿哥这座大金山，钱是怎么也不会花完的。

　　从大兴安岭离开，我们转头向西，从乌里雅苏台穿行过去。这地方荒凉得很，没什么风景可看，我们赶在冬天到来之前，直接去了新疆。

　　新疆风景极美，除夕之夜，庆典热闹非凡，当地百姓拉着我去看歌舞，邀我一同饮酒吃肉。我婉言谢绝了，只在一旁看看歌舞便罢。那四个男人倒是玩得尽兴，看着他们的热闹，我的心里似乎也不再那么难过。

　　我仍然去了寺庙，为我逝去的那些亲人和朋友祈福。诵经声悠然回荡在身周，我又再一次流了泪。除了这样的凭吊和祭奠，我已经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如果真的有天堂，只希望他们在那里，都能够平安无忧。

　　春天来临，我便从新疆离开，穿过甘肃，到了西宁。这是九阿哥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当地仍有不少人记得他，据说他为人慷慨仗义，乐善好施，他家的人购买日常用度，更是从不找零。

　　我不禁无语凝噎，他们口中讲述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九阿哥吗？他是不是……有些缺心眼儿？

　　不过，倒还算有些用处。那客栈老板曾受过九阿哥恩惠，给我们房间和饭菜的价格，一律都打了五折。

　　西宁已繁华许多，我们不会再面临险恶的环境，哈丹□□和帖木日布赫也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然而，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我却开始犹豫下一站的行程。

　　今年已是雍正八年，再有不到几个月，十三阿哥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可是，我应该回去见他吗？我真的还有勇气，再次踏进那座都城吗？如果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我又真的能够，承受住那样的悲伤吗？

　　更况且，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还，来得及吗？

　　我一连辗转反侧了五个晚上，最后却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我没有勇气面对他的死亡，或许，我也不该再去找他。就让他平静地离开也好，让月珊陪着他，好像我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本来也不该存在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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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终继续向南行去，经过九寨沟，到了绵阳。这里是李白和大禹的故乡，更有个叫药王谷的地方，听起来江湖气息十足。

　　其实我宁愿穿越成一个江湖人，或者哪怕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如果我爱的男人不是一个阿哥，是不是我也可以，拥有一份相伴白首的感情？

　　从绵阳离开，我们在成都落了脚。见过武侯祠和杜甫草堂，我特意多留了些日子，来感受一下蜀国的文化。品品茶，听听川剧，倚在藤椅上晒太阳，一坐一个下午。

　　然而，我全然无法静下心来，所有美景也仿佛都失了颜色。十三阿哥在等着我回去吗？我却离他越来越遥远。

　　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是不是终究应该回去，哪怕只能陪着他短暂的日子，也好过如今这样的煎熬？

　　可是，现在，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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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五月初四，历史记载，十三阿哥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不消几日，我便和成都的百姓一起，接到了怡亲王去世的消息。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历史精准无遗，我什么都没能改变。

　　我的躯壳仿佛也一并空了。我仍留在成都，闲逛、喝茶、听曲，却没有一句真正入了我的心。我好像做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力气。

　　不知过了多少日，天气渐渐热了，我终于决定启程。亦瑶他们都显得很高兴，这几日他们无所适从的担心和蹩脚的安慰，我始终看在眼里。

　　是啊，十三阿哥已经死了，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结果。可是，我真的不能因为他的死亡，就停止了我生命的脚步。

　　我会一直念着他，想着他，记着他，直到某一天我也死去。然后，如果还有下一世，我会再重新遇见他，爱上他。但愿那时，我们都不再有这么多的束缚，我们也可以像那些最平凡的夫妻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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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不远就是乐山，乐山大佛坐落于岷江一岸，江水奔流不息，打湿了我的衣衫和眼角，可佛像总是一成不变的淡漠悲悯，安静地注视着世间的兴衰聚散。

　　物换星移，不过一瞬。

　　看过四川美景，已是秋末冬初，天气渐渐寒冷，我决定前往四季如春的昆明。一日清晨，我睁开眼，阳光从窗扉漏进小小的客栈——是个赶路的好日子。我长长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

　　就愣住了。

　　怎么回事？床边坐着……不不不不，一定是错觉！十三阿哥怎么可能在这里？他早就去了不知是碧落还是黄泉的地方，我一定是太想他了，连幻觉都出现了。

　　我一边小声念叨着这是幻觉，一边从床脚拿起衣服穿上。

　　然而，我却听到身侧的幻影发出了一声轻笑：“小若，不是幻觉，真的是我。我来找你了。”

　　我手中动作顿了顿，但还是系好了扣子，这才抬起头问他：“胤祥，这个国家，我还有一半没逛完呢，你现在就来带我走了吗？”

　　我看见十三阿哥满脸哭笑不得，他无奈地伸过手，把我拉到他怀里：“你都在胡说些什么？我看上去就这么像鬼魂吗？”

　　我的头靠在他胸前，他的心脏正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我猛地抬起头来：“你没有死？这是怎么回事？”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十三阿哥温柔地笑望着我，抬手将我晨起凌乱的长发理顺，“死去的，是京城里的怡亲王。现在的我，只是胤祥，只属于你的胤祥。”

　　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我的鼻子渐渐发酸，视线变得模糊，我才再次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紧紧抱住了他。

　　手掌里传来独属于他的温暖，真实得，像梦一样。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真的抛下了所有荣耀和抱负，抛下了四阿哥，抛下了他的王府，他的妻妾子女，不远千里——来找我了。

　　我在他身前呜呜地哭起来，十三阿哥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似有些担心：“你怎么哭了，小若，你不高兴吗？这次我不会再走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一直陪着你，走不动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

　　“好，当然好，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哽咽着开口，“我，我这是高兴的眼泪，我以为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场景，没想到，竟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

　　“对不起……是我让你等了太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向我保证，“但以后不会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嗯。”我吸了吸鼻子，眼泪稍稍止住，心里却还是有好几个疑惑，“这事皇上也知道吧？他居然同意了？他肯放你走？”

　　“说服皇上，的确花了我不少的功夫和口舌，但我心意坚决，皇上最后也不得不妥协。”十三阿哥微笑道，“即使他不同意，留下一个死去的怡亲王，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成全了我的愿望，我这一辈子都会感激他。”

　　我不由得一惊：“什么意思？胤祥，你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我想到历史上记载他病了很久，赶忙又问，“你不是生病了吗？那是真的吗？现在病已经好了吗？”

　　“去年年底，确实生了病，不过开春之后就痊愈了。我虽然称病在家，但只是为了让皇上答应我的请求。”他笑着跟我解释。

　　我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那个忠君爱民，勤勉兢业的怡亲王吗？装病、装死、抛下江山，去找一个女人？

　　“那个，你怎么会忽然决定来找我啊？”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他。

　　十三阿哥却怔了一下，他没有再看我，望着窗外，语气有些惆怅：“今年春节，我没有收到你的信，皇上也说，不知你的消息。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后悔？我以为你出了事，无法再给我写信了。我日日自责，为什么我没有亲自陪着你？如果遇到了危险，我也不能救你，那咱们死在一起也好。

　　“我每天都在祈求，我终于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还能好好活着，我什么也不要了。如果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话，只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轻叹道，“但是，开春不久，皇上却告诉我，你平安无虞，你到了西宁。”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祈求，他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这些年亏欠你的时光。我当时就决定，病愈之后，我要去找你。”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的眼泪，“他虽然是皇上，可终究也是我的四哥，他知道，我已经连死都不怕了，他只有放我走。从此以后，怡亲王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以后，我只有你了。”

　　“好。以后，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再次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他身上的气息依旧如此好闻，依旧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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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我洗漱穿戴完毕，与我一起出了屋子，亦瑶三人都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们。

　　看来，他们都已经见过十三阿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嗔怒道：“你们笑什么？我饿了，快去准备早餐。”

　　“是，凝姑姑，十三爷，请稍等。”他们三人笑着出去了。

　　这顿饭我吃得十分不自在，十三阿哥始终温柔地笑望着我，他们三人也满脸的笑。这样怎么吃饭？我不满地抱怨起来：“都不许笑了！到底谁是主子，啊？你们都不饿吗！”

　　“是。”这回是四个人一齐答应着，各自转了头，但每个人的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无可奈何：“算了算了，说点正事。亦瑶，周理进，刘江，你们三人以后打算如何？”

　　“哪有什么好如何的？”亦瑶笑着说，“凝姑姑，我早就说过了，您去什么地方，我就跟着您去什么地方。”

　　“我们两人也一样，要留在您身边，护卫您的安全。”周理进和刘江也道。

　　“皇上那里如何交代？我可能不会再回京了，你们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人，我直接抢过来，不太合适吧？”我问他们。

　　“不用担心。”十三阿哥却在一旁接口，“我启行时，皇上给了圣旨，从此他们二人，就都是你的人了。”

　　我一脸惊奇：“这样也行？那，我岂不是害你们丢了饭碗？”

　　“这是哪里的话，凝姑姑，实不相瞒，我们可都觉得，在您身边比在皇上身边啊，要舒服自在得多。”周理进笑着开口，刘江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撇撇嘴：“这话也敢说，不怕掉了脑袋。”顿了顿，我又瞟了一眼十三阿哥，“嗯，还真不用怕，咱们以后就有挡箭牌了。”

　　他们几人都笑了起来，十三阿哥仍旧无奈又温柔地看着我，我心跳一顿，脸颊好像突然变得滚烫，连忙低头吃起了碗里的饭菜。

　　爱人在侧，朋友三两，衣食无忧，最美好的人生，也不过如此吧？

　　或许我也该说感谢上苍，感谢他将十三阿哥带给我，也将所有的欢乐、悲哀和心痛带给我。虽然我早已不再年轻，但最后我们终于能够相伴相守——

　　那么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