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拓之番外(1) ...
-
“龙罗草,这是龙罗草吗,我的马儿若吃了它就可以化成龙驹,一定会让太子那群家伙羡慕死的!哈哈……咦……而这又是什么?断肠花么,为何它如此艳丽,难道如同传说中那般,吃了它不消一刻就会死去的毒花么……”
“……不,世上没有龙罗草,此花也并非断肠花,它名叫赤莲,它可令凡世女子容颜美丽,年华永驻,它还能令人在三天内忆起遗忘的回忆,乃至前世的也能够记起……它……”苍老的声音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句子,少年望着老人一开一合的嘴巴,眼里出现抗拒的怀疑。
少年白嫩的小手捉着妖艳的花朵,静静地反复打量,然后打断老者的话,坚定地道,“可我并不需要这个怪花。我要找龙罗草!”
“呵呵,是么,迟早一日……你会需要它……你会拥有强烈的愿望,必须利用赤莲才能获得。到那时我们将会再相见的。”老者并不生气少年有些不敬的抢白,拈须而笑,那样子异常笃定。
“天下之大,怎样才能找到你?”少年皱起眉头,不经意间丢掉了火红的花瓣。
老者悠悠拾起,蕴含无数深意地笑了,苍老的面容显得异常红润,“这是个秘密呵……绛红痣,赤莲花,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都是秘密啊……”
———————序
朦胧间,耳边反复重复着似曾相识的片段,我倏然惊醒,这些对话,多久没有入梦,偏偏在我今日见到杜颜后一一清晰起来。
儿时好奇心盛,也为向太子单蓦炫耀,四处寻找可遇不可求的“龙罗草”,可却在一个荒僻的地方遇到奇怪的老头,神神叨叨说着吊人胃口的话,现下的我对那个老者话居然有些相信起来,绛红痣、赤莲花,会不会……那个怪人所说的将成为真实……
我摇摇头,我是怎么了。我竟深夜走到杜颜的房门外,不知不觉的。
很多时候时候是注定的,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死,吃多少,用多少,会遇到什么人,即使是月光深藏得看不见亮光的夜里,居然还能遇见杜颜,我心中清晰一片。
之前我苦于辗转难眠,索性出来看一看搅乱我心湖的“罪魁祸首”——赤莲。而在这样不适宜的心绪下,在那么不适宜的时间里,能再见到杜颜,我心中却显得那样释然,我强行抑制住心中莫名的悸动,不知多少回地问了自己,我是怎么了?
四周静寂,赤莲像是在今夜悉数醒转过来,散发出惑人的芬芳,梦中的女子好久没有出现了,我不免有些挂念,她为什么不再归至我的梦境。我想,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对我一定很重要吧,可,为什么我不记得与她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懊丧地望着一池艳红,如同火焰偷偷在烧。
我不禁想,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记起这一切缘由,暗自发誓,此番定要将一切整理清楚,谜底便会迎刃而解。
那个老者说过,赤莲能够使人在三天内记起所有遗忘的事情,那么……我自然地伸出手,摘下一朵,咀嚼下它的花瓣,这连花蕊都是火红的赤莲。
我的唇齿鼻腔内溢满奇异的香气,我忆起让人沉醉的,都是有毒的,譬如赤莲,譬如爱情。血液一阵兴奋的亢张,一些零碎画面稀稀落落在我眼前出现,我还来不及把这些连接到一起,脑海里已空白一片,之后,长长的虚无。
我听到身后并不怎么掩饰的脚步声,“既然在这里,就出来吧。”会是谁与我一样深夜不能入眠?
清凉月光下,我见到杜颜瞬间竟起了一种伤感,眼眶酸涩,是疲累,还是因为难以言说的苦味,“为何你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何我觉得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为何我会觉得你和我自小梦里女子的脸交叠了?为何我会那么……不安……”在这夜,我背着春秋,终于向杜颜问出了长久以来遇见她后的诸多疑惑。
杜颜闻言,眼里有着错愕、迷惑、还有毫不掩饰的惊喜,“这就是你的烦恼吗?”我看得出她很高兴,可是杜颜的眼眸在一刻又黯淡了下来,像是被突来了风吹散了笑容。
我细细打量她的样子,杜颜和梦中女子的容貌无一丝相似,却自然而然的让我判定是一个人!因为当我想起杜颜时也会有一阵莫名的酸楚,分外苦涩,像是永世难休的痛,是的,即使声音不同,面容不同,可是我想起她们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我想着,不由地心神恍惚。杜颜小手在眼前挥舞,试图找回我早已跑远的注意力,“喂,狐狸,你怎么了?”
我愕然听着她对我的称呼,那样熟悉。
殷红的绛红痣烙印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我听到有遥远的声音在诉说,它在呼唤,它不停歇地说着,“即使用千百年的时间,我也想再见一面……”我那一刻觉悟,那妖异的标志是我所有记忆的出口……
鹅黄轻衫的女子挥着马鞭,回首笑道,“狐狸,快点,你那破马怎么跟猪一样慢。”
“你还说,不是你把我的烈火骑走了么,给我留了匹癫马。”
“什么癫马啊,它叫小甜甜。走了,烈烈。”女子并不理会他的抗议,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喂。什么烈烈啊,它叫烈火,烈火!该死的!”男子一边恨恨的埋怨,一边催促还在对自己犯花痴的小母马赶紧上路。
我不知觉地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指尖抚上杜颜的绛红痣,轻轻描绘出她的轮廓,悲伤如拍岸的潮水,狂啸着席卷而来,我究竟忘记了多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疼。
我一直以为遇见春秋是宿命的安排,因为梦里我虽看不真切那女子的模样,虽记不起那女子与我的故事,可我却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夏春秋。所以我不放弃寻找这个叫做夏春秋的女子,难道我执拗地认定的名字是错了么,还是我忽略了什么。对我很重要的人,真的是即将成为我娘子的,那个夏春秋吗?
我疑惑地皱眉,脱口而出,“春秋……”轻喃吐出这个名字。
殊不知,这一句竟让杜颜反应那样激烈,她痛楚的呻吟在我怀中汹涌澎湃,不待我回转身向她解释清楚,杜颜一把用力地推开我,我这一刻看清晰她的眼,杜颜的眼中竟尽是受伤,心头蓦然疼了一下,如同重物相击。
她带着漠然的眼神,与我擦肩而过,专注地离开我身边。
我缓缓站起,合欢树支持住我有些疲倦的身体,“杜颜……”在大片赤莲间,我望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心中无尽悲哀。
即使加上今夜也仅仅剩下三天,三天后,我不再是一个人的司空拓,我将是夏春秋的夫君。
******************************************************************************
婚期将近,司空府中开始了一阵热闹而喜庆地忙碌,下人们清理、布置我与春秋的新房,处处充斥着欢乐的气氛,巧手的裁缝们早已登门为我量裁好新郎的红裳,我见到娘亲与一些司空家的女眷一起着手于被单上的龙凤刺绣。
春秋亦在,她瞧见我,含笑低首,有些羞涩。
娘亲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地调侃我和春秋快要成亲了,居然还这样害臊。
我敷衍了几句,赶忙退出女人们的世界。
司空家的每个人无不为我的大婚而显得兴高采烈,连同驻守在边城的兄长都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而城中的人也都在传诵司空家的二公子为娶得心爱之人敢于抗拒圣旨的事情,我微微笑了,想起那日在大殿上杜颜高昂起小脸的坚强姿态,她像是不会低头那般,任性、骄傲,可是我却清楚看到她眼底那分掩不住的脆弱。
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快乐,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欢喜。一日如若一年,那夜后再未见过杜颜,我心下有些失落,而急急忙忙、欢欢喜喜的人们不会在意到我一时胜似一时的黯然。
我的小侄子司空玉清是第一个发现我并不快乐的人,他胖胖短短的小腿搁在我的身上,天真的大眼里全然迷惑,“拓叔叔,你不开心吗?”
我笑笑不语,摸摸他的头。
玉清并没有罢手,索性整个身体都趴在我身上,讨好地比出可爱的花骨朵姿态,“拓叔叔,为什么不开心呢。你都快当新郎官了也。你们大人好奇怪……”
我被这个憨憨的小侄子逗笑了,他哪里学来的论调,装得似乎是个小大人了,还故意摆出这么讨人喜欢的模样,哪里还像花朵,完完全全就像只小肉团子,我笑说,“大人都很奇怪吗。哪里奇怪了。”
“拓叔叔很奇怪,快要漂亮娘子抱抱了还一副我很不爽的臭脸。”玉清煞有其事地严肃脸上的表情,稚嫩的脸蛋加上他故作的成熟,让我立即忍俊不禁,差点一口气笑得没提上来,这孩子实在是太宝了。
“哼,拓叔叔,你别笑嘛。”他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反应,赌气地撅起肉嘟嘟的嘴,不平地抱怨。我连忙轻咳两声,佯装洗耳恭听的认真神态。玉清看了方才满意,我的唇角撩起一抹笑痕,我的小侄子和那个女子的某些心性有些相似呢,一样的爱撅嘴,一样纯然的眼睛。
“染儿姐……哦,不对,是颜儿姐姐啦,她也很奇怪呢,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人都哭成一团了。我当然问她了,是不是没吃饱,是不是丢了东西,颜儿姐姐只是一直摇头。你们大人好奇怪……有不开心的事情为什么都不说出来呢,拓叔叔?哎?拓叔叔,你听到玉清说话吗。”
我点点头,“玉清,你说的颜儿姐姐是不是颜卿郡主……”
玉清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听到别人是这么叫她的。”
我仿佛能够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杜颜蹲下身,双臂抱住双膝,将脸深埋在臂弯里,如同玉清所说的,人都哭成一团了,忆起昨夜她最后注视我的目光里充满的绝望与疼痛,我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正感觉到心口一点一点在吞噬的冰凉。
我站起身,管不了还在发呆的小侄子,疾步向杜颜的住的那个院子而去。我甚至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会不会见到她就倏然说不出话,自嘲地笑了,司空拓啊司空拓,你何时变得如此。
即便如此,我的脚步没有过停下来的打算。
******************************************************************************
静,好静,静得连夏春秋那微弱的呼吸都显得很急促。
“滴答,滴答”从杜颜手腕割开的伤口中不断渗出鲜红的血,不时地滴在大夫给的碗里。我还来不及赶到杜颜那里,却被告知春秋突染重病,一卧不起。我虽惦记心中的人,仍旧叹息一声,跟着下人们去了春秋那厢。
我皱眉,在划开那道口子的瞬间,我闭上了眼,不忍目睹杜颜的伤,不忍看她那一刹那露出的笑容,其实,我亦知自己并非善类,可看见这样的情景,心慌难以自持。
然后刀子很轻很轻地发出声音,皮肤应声开了口子,而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要穿透我的心渊。
我心一痛,睁开眼,她朝我笑。没有任何痛觉般,笑了。
杜颜甚至生疏到不愿意让我为她敷药,她挣扎,我的眼里却起了轻雾,那里有一幅一幅的画面,有相偎的、有分离的、有眼泪的、有欢笑,无一例外的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子额间那令人心惊的绛红痣,我感觉这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夏春秋呼喊我的名字,我愣愣看向杜颜,她眼里有些无措,唇边挂着那抹忽然僵硬的笑容。
她说,“谢谢。”接着,再次在我面前逃离。
我已有多年不曾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世界了,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有一次我与哥哥、娘亲还有几个小丫头一同玩捉迷藏,娘亲负责捉,而我与哥哥就躲起来不让别人找到。一直玩到夜幕低垂,当其他的人都被娘亲找出来了,甚至哥哥也早早地被娘亲揪了出来。只有我,还得意地躲在高处,坦然自若地望着所有人东奔西顾。
现在的我和杜颜就像小时候我同大人们玩的躲藏游戏,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居然就像雾气般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我无意听下人们的恭贺话语,急匆匆地四下寻她。一直不放弃找,一直找,直到在花园里的大树下找到杜颜的时候,时已月上柳梢。她就那么平躺在大片草地上,自由不受拘束地伸展手臂,看上去像个顽劣的小孩子。
她竟然睡着了,我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这一刻我只想轻轻唤醒这个睡着时没有一丝伤痛的杜颜,对她说,“来,跟我回家。”
我悄悄的、悄悄的、在她手腕上印下一吻,这个小秘密,只有过路的风知道。
嘘,不要说,这是我的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