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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十九章 司空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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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不待我回答,金莲丫头已推开门,恭敬回道,“少爷,奴婢已颜卿郡主请来了。”边说边退开一旁,我无处可逃,慢吞吞地走向床边。夏春秋果然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紧闭双眸,与司空拓双手紧牵。
夏春秋似乎察觉我的到来,微微睁开眼,邀我坐在床沿,我知道她想对我说什么。果然……
“颜……卿郡主,我……咳……咳……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是……咳……我二日后就将与……拓……咳……成亲……我不想……”我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连忙颔首表示明白了,“大夫,夏姑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哦……那个啊……恩……是奇怪的病症……”大夫顿了顿,“前所未见!”说罢,认真地直视我。
见大夫有些含糊不清,我心生疑窦。“奇怪的病症?前所未见?”
“是,是,是,前所未见!”大夫忙点头。
“既然是前所未见的奇怪病症,那大夫你……”我看看夏春秋,再看看大夫,一字一顿道, “怎么会治疗前所未见的病?难道医术上会告诉大夫你怎么治疗从未见过的病症?那又怎么叫做前所未见?”
大夫被我一席话问懵了,擦了额角的汗珠,眼睛似乎心虚地到处张望,就是不再看我,“虽未见过,也未有医书记载,可……可老夫我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说……郡主您瞧,夏姑娘都额头这样烫了。”
我闻言,伸手去探了探,夏春秋的额头果然热乎乎的,而手臂确是冰凉的。
夏春秋先夺去了说话机会,“咳……颜卿郡主若不愿帮春秋,春秋自然也……无……话……可说……”
她倒好,先发制人,若我不帮她就是见死不救了,夏春秋不说还好,她这样急不可待的做法,让我对她所谓的奇症产生了怀疑。
“拓……罢了吧。咳……咳……”她缓缓合上眼,气若游丝地垂下手臂,两行清泪适时的从眼角滑落。
长时间沉默不语的司空拓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水杏凤眼,陶瓷皮肤,流泉长发挽在左边,碧色缎系住,他说,“颜卿郡主……”欲言又止。
“你要我的血来救她,救你的新娘子,对不对?”我并不觉得意外,尽量轻松地说。
司空拓眉头紧蹙,薄唇紧紧抿着,房间极其宽敞,在这当口,半晌都没有出现一点声音。
大夫又极“适时”地插进话来,“哎,若不能今日治好,恐怕夏姑娘生命堪舆啊。”
大夫的话让我与司空拓都不满地皱眉,我不满的原因是他明摆着在逼司空拓开口,而司空拓,你为何不满,是担心夏春秋的病,还是不想我“放血”?
我凝视他,等待他的回答。
“颜卿郡主,请你帮我。”
我久久看着他的脸,深深望向他稠密渊黑的睫毛后的眼,坚定地说,“好。”然后,不再看司空拓,随大夫坐到一边,他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在我腕上利落地划了一个口子,取了碗垫在手下。我喜欢你,所以你说你需要那就奉献给你,用吧,你拿去用吧。可是,这次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帮了。
我看着血淌出身体,落在碗中,没有太大痛觉,只是阵阵恶心。没有人说话,时间像是凝固般缓慢。
“好了。”大夫取出止血膏药正准备给我涂抹上,司空拓不知从哪里去而复返,嘱咐大夫自行先去写药方。他拿出似曾相识的药瓶子,并在大夫药箱里挑出干净的布条,木棒掏出长颈药瓶里的膏状物,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原来是那次在牢房里司空拓给我的“雪莲止血膏”。
他显得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布条接近我伤口时都是极轻极柔的,几乎感觉不到。“没关系的,不怎么疼。”我抬头正巧撞见司空拓也望向我,他的眼神几乎能将人融化,沉淀着许多欲诉的盈盈水波。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在心疼我。
我摇摇头,甩去自己的胡思乱想,不去看他。
“好了……”
“恩,谢谢……”
正当我和他拘谨客套时,夏春秋轻唤司空拓。
我朝司空拓点点头,“我该走了,你快去吧。再见。”不加理会他的反应,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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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没多久竟觉得有些头晕,应该不是失血过多,原因的确令人汗颜,天色都晚了,别说是食物了,连滴水未曾进过,而早饭也因司空夫妇闹场下没来得及进多少食。自家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大唱空城计,我摇摇晃晃扶住一路上的支持物,晃悠悠地没头没脑寻找厨房。
还没找到食物,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我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直挺挺地往后栽倒,这回总没那么好运,没有人做我的肉垫,结结实实地摔倒了下去。所幸的是,倒在花草丛中,才避免了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朦胧间,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怕是有人来解救我了。来人在我面前慢慢蹲下,单手扶我起来,另外一手护着我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无笑意:“等我一下不就好了,如果我没发现你,你想在这里等死么。”
“死狐狸。你还好意思说,你害得好不好。不是我献血,我能晕吗。啊?”我自然不甘示弱地伸出一个手指,狠狠戳他胸脯。“等死?好笑,我是来睡个小觉而已。”我挪了挪身体,自制地想要离这个放电体远点。
司空拓揽住我,单手环抱我在他胸前,让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身上。这暧昧的样子,啧啧,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哎,司空拓这样,我真怕自己自制力不够会扑过去啊,狐狸精……
大概我真的累了,好几夜没睡好觉了,眯上眼睛就昏昏欲睡。
不消多久,耳边就只剩下司空拓隐隐约约的低语,“狐狸?呵呵……我好像又想起一些什么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恩……恩……”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男的,他要成亲了,可在成亲前他发现自己想起了一段很重要的过往,他发现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人……”
“恩,恩……”我迎着风,缓缓睡去……
梦里,有人正捧起我的手腕,轻轻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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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还是闭眼前的那个样子,司空拓依旧做我的靠垫,天已经黑了,司空拓见我醒转,优柔地笑了,在黑夜中看上去他的脸更为尤其完美,我一直都很喜欢他的笑容,那样柔美的眼神总是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捧着一般,温暖而舒心。我想我是又一次盯着他的脸走神了。
“要不要看我看得口水都留下来了?”司空拓似真似假地嘲笑我。
“拜托……你少臭美了……”我嘴上强硬,背过身去偷偷摸了下嘴角,果然是诓我的。我一转身,他在偷笑。
远远的,有人在说话,我竖耳朵倾听,“少爷和颜卿郡主去哪了,一天不见人影。”
“难道是……私奔了……”
“私奔?哦哟,有可能哦。他们好像很亲密似的。”
“他们要是私奔了,夏姑娘怎么办啊,她……她不就很可怜吗。而且,少爷一直对她挺照顾的,应该不可能吧……颜卿郡主要是勾引了少爷,她就是坏女人!我家少爷英俊不凡,肯定是郡主呀……”
“少胡说了,让你们出来悄悄找他们的,不是给你们时间碎嘴的。还不快去找!”
严厉的呵斥声打断了两个女子的窃窃私语,这些话重重落在我心里。勾引?我尴尬地跳出司空拓的怀抱,“我们回去吧。”
“你不必在意那些说的话。”司空拓停了停,“是我……”
我打断他的话,“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也不要想以后的事情,因为想……也没有,想了,也是白想。”我已有所指地道,“你知道吗,赤莲还有一个名字……”我润润干涩的唇,“它叫做两两相忘……”
司空拓木然地站在原地,他是聪明人,他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是明白人,我也知道与他暧昧不明的关系是多么危险。
只是,可惜,他不记得我和他的七世情缘。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如果有,怎舍得让我和他就这样分分合合,直至今天终须离别。
我回过头,发誓只看他最后一眼,曾经也见过,这个人在夜晚里,全是月光,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可是这个人,他要和别人在一起了啊。我想说祝你幸福,可这几个字梗在喉间,最终没有说出口,分开后祝你幸福是一句屁话……
司空拓,我们终于错过,终于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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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手环抱住腿,安稳的姿势静静坐在池塘边,从水中印照出自己的影像,红裙委地,鲜嫩张狂的年轻,可眼里却倔强地铺展开血丝。我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处,随即闭上眼,祈祷张开之后不再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也期盼一切不快乐的就这么过去。
“啪嗒,啪嗒……”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小小战栗,大雨突然来临,大滴的雨水不客气地落了下来,我苦着一张脸,迎向飘飘洒洒的雨。
意外的,有人踩着湿润的土地而来,踏起的水声,带给我希望。沁凉的液体流过脚下,溅湿裙角,眉心的红痣开始隐隐作痛。
会是他吗……
我猝然回头,散开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不再能飞舞起来,就像我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我看着来人,不言不语,她撑着伞,冷冷望着,猜不透在思量什么。
“很失望吧?”夏春秋没再往前多走一步,看来她绝对不是打算邀我回屋避雨的。她冷漠的话语,直指向我。
我嘲讽地冷哼一声,不理会来者不善的夏春秋,她来和我谈的目的似乎已经极明确了。我心情不佳地背过身去,不开心不是因为她恶劣的挑衅,我只是失落,为什么不是司空拓,为什么我对他仍抱有想念。
雨还在下,洗刷世间的美好、丑恶,洗吧,洗吧,鸡皮疙瘩突起来,我索性不再刻意躲避,洗完脖子洗脸,洗完手臂洗指间,被水一冲滑溜溜,犹如司空拓对过去的回忆,被时间冲淡了,什么痕迹也无。
“你以为来的会是拓吧?”她唯恐我听不到,故意提高声音,我不必去看也能猜想到她复杂的表情。
我闻言,像天真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眉心舒展,笑声朗朗。
“你,你,笑什么。”夏春秋被我笑声激到,纵身一跃至我面前,她敏捷的动作让我一惊。
“我没料想到来的会是你,似乎夏姑娘白天还生死悬于一线呢。天一黑,怎么……”夏春秋不自在地退开两步,僵硬地瞪着我,“原来,我的血那么有用啊。还是……你存心以装病来试探我和司空拓?”我扬扬还包扎紧紧的手臂,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夏春秋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镇定许多,坚定的表情已不若平日娇弱,我在她的脸上居然还能看到信心十足。
持续的沉默。
我知道她没有离开,我也没打算回去。
只是,我没有猜到,夏春秋为了除去威胁她的我,狠狠地将毫无防备的我推入池塘中;我也没有猜到,这里的水竟会那样深,我慌乱地挣扎,我不谙水性;我更没有猜到,在浮沉间赤莲燃烧怒放,在那源头,我隐约听到林清瓷与夏春秋的声音渐渐远去……
下沉,不属于我的身体,坠落,我无助的灵魂,再见,纠缠了几世的爱人,永别,世间的纷争。
我在肮脏的湖水中缓缓转身,浮浮沉沉,静静躺在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