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温柔杀我

2、君归

　　有一种鱼，刚出生就被波浪推着离开故土，去到全然陌生的河流里生活。但当它们成年后，会沿着来时的路，回到最初的那片海，产卵并死去。
　　有着黝黑脸庞和花白胡子的海客说，这叫落叶归根。
　　“是啊，人走多远，总归是要回家的。”蓝河附和道。
　　海客“哈哈”地笑了几声:“年轻人，你抱着的这坛子好生古怪。”
　　蓝河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那个青瓷的坛子隔着衣物贴在他的心口上，细腻的表面好像谁温柔的肌肤。
　　年轻吗？也并不年轻了。
　　当年才是真的年轻呢。心里一点事都没有，和那个人整天不务正业，钓钓鱼，放放风筝，眨眼就是一天。
　　当真是无忧无虑。
　　后来，后来那个人中了武状元，封了大将军。出了金殿就急匆匆地往战场上赶，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句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回来促膝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大捷。那个人受赏封爵，成了口耳相传的大英雄，却还是回来和他一起喝无甚滋味的粗茶。
　　他问为什么。那个人笑笑说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他扭过头去，不再回答。
　　狼烟又起。那个人披挂上阵，一样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他在家乡倾尽家产来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是他和那个人的家。
　　这一场战打了很久。渐渐的有流言说大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他自然不信。
　　因为相信那个人，因为那一句“等我回来”。
　　终于，那个人又打了胜仗，浑身是血地回来了。他再也忍不住，抱住那个人，泪如雨下。
　　原来心已动，可掩不可收。
　　可是战争尚未结束。那个人还是守护万千黎民的大将军，那个人还是要上战场的。
　　那个人的命不单单是他的，更是这个国家的。
　　他只能留在家乡，等那个人回来。
　　等过花开花谢花谢花开，等过一年又一年。
　　等到捷报和那个人的死讯一起传来。
　　大将军英勇殉国，尸骨无存。
　　他疯了一样地独自跑到边疆的战场上，希望能找到那个人留下的一点点痕迹。
　　最后只带回了一捧染着血的黄土。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就是战争啊。
　　蓝河笑了笑，说:
　　“没什么，一个故人，我带他回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