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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暗涌不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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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宸妃病殁两年有余,皇后便心神悠然,这天她在后宫的畅音阁设宴,后宫妃嫔无一不早早梳妆打扮。素言特意打听到今日皇后的装扮,她回宫后仔细告诉玉华宫的小主们。
为菀梳头的小太监小夏子是新来的,这一年来他摸准了菀的喜好,他的手艺却是深得菀满意。菀挑了一套嫩绿色的裙褂,她挑了些清雅的首饰,小夏子含笑为她梳好发髻插好首饰。『小主的打扮是否过于素淡?』小夏子道。
『今日的主角是皇后,我又岂能喧宾夺主。』菀满意地点点头,小夏子送来同色系的花盆底鞋。
慎常在和通常在早已打扮好在院子里等候,绘答应一身月白色的暗花锦缎,小两把头仅插着两朵桃红色的绢花。
菀看了看绘答应空荡荡的耳垂,她让宫女找了对珍珠耳坠给绘答应。绘答应垂眼答谢,她戴上后缓缓跟着她们后面。
菀刚走出宫门便在甬道上碰见去办事回来的素心,素心定神看了她的发型一眼。素心假借菀的衣摆脏了为由硬是拉着菀走回屋内。菀不好意思地让她们先行,自己随后便到。
当她一步入屋中,素心就一脸凝重地拉着她坐到梳妆镜前,素心很快把她发髻上的头饰逐一摘下,她用梳子沾上发油,重新为菀梳了一个发髻。菀照着铜镜细看,适才小夏子为其一段插上璎珞,如今摘下扁房把青丝缠在骨架上梳成两把头。
『奴婢有罪,请小主惩罚。』素心双膝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及时归来,只怕我会出什么乱子。』菀摇头轻笑让素心快快起来。
素心其身后才缓缓吐露个中的奥妙:后宫自开国以来对女子的发式虽无具体要求,但多年来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明黄、杏黄及大红等除皇帝、太后和皇后一概不许使用,皇贵妃只可使用近色。
嫔以下不得使用璎珞,只可用一长流苏点缀;嫔以上则用璎珞点缀,妃子可用玛瑙点缀,贵妃则用小珍珠点缀,皇贵妃则用大珍珠点缀,皇后则不限。皇后用九尾凤凰,皇贵妃是七尾凤凰,贵妃与妃则是五尾凤凰,其他则是以青鸾装饰。若是扁方,嫔以上可用玉石等,嫔以下则用银器。
菀闻言心中暗自一沉,若不是素心及时回来,她便成了僭越后妃之人。轻则是被撵入暴室,重则关押永巷。小夏子能潜伏在她身边一年之久,想来也让她感觉后怕。
『奴婢深受十三王爷恩重,自是肝脑涂地也要保护好小主。』素心说起十三王爷对自己家人的恩情,自是感恩流涕。
菀虽知道王爷早已为她张罗好一切,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正值最意气风发时期的十三王爷却因旧患屈居家中养病,二十七岁的他长得比脸容姣好的女子还美,清隆国的皇族男子一般都是男生女相,若要细分那只能说是娇媚多一些抑或美丽少一分。
她和素心急急前往畅音阁深怕为此得罪了谁。
宫中的妃嫔如争奇斗艳的花朵般娇美,她们都在刻意回避皇后的颜色。皇后精神抖擞地坐在凤椅上,她一身金丝刺绣凤凰的大红裙褂,头上的凤钿金光闪闪,耳坠上的碧绿翡翠照得半边脸发绿。
原以为戏台上的戏曲就要开始,不料贤妃宫里的人传话说贤妃稍后才到,让大伙暂且等候。这个贤妃是訾陵母妃娘家的,是訾陵的亲表妹,她从来都不把皇后看在眼里,就连已故的宸妃对她也是礼让三分。
『到底是亲表妹,果然不同凡响。』说话的人是荣嫔,是六嫔之首。皇帝共有四个妃子:贤妃、德妃、淑妃和已故的宸妃,五个嫔:荣嫔、华嫔、嘉嫔、良嫔和庄嫔,贵人、常在、答应和官女子无数。
『这宸妃一死,后宫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嘉嫔欣然地摆弄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黑玛瑙手镯,浑然天成的镯子不见一丝杂质,是上等的好货色。
『哟,嘉嫔姐姐的镯子不错。』良嫔呵呵一笑,『节俭是好事,可明摆着自己没家底要所有人陪着难受就是罪过。』
『宸妃这才刚走,良嫔倒是跟个碎嘴的婆姨没差。』贤妃一身枣红色的金丝彩凤裙褂出现在众人眼内,贤妃头顶的五尾金凤凰闪闪生辉,硬是把皇后的金钿子比下去。
除了皇后,在场的人无不恭敬地像贤妃请安。贤妃一直是四妃之首,宸妃在世时她就有协理后宫之职,只是皇上多从宸妃所言。
皇后粗略浏览了曲目牌,她淡淡地点了一出《长生殿》,皇后素来喜欢这些哀怨缠绵的爱情故事。贤妃看了看曲目牌,她点了一出热闹的打戏《武松打虎》。
『老看些情情爱爱的小儿家戏怎比得打戏来得热闹。』贤妃挥动手中的帕子,她的侍女急忙上前为她送上冰镇饮料。贤妃这人怕热是出了名的,她的宫内时刻备着冰碗和冰镇的饮品,她小厨房的雕工师傅是宫里最好的。
皇后点头让戏班表演贤妃点的戏,戏台上锣鼓密奏,贤妃看得真切不时鼓掌称好。小太监把曲目牌递给皇后查阅,皇后还来不及开口,贤妃又捷足选了一出《西厢记》。贤妃自视甚高,但凡与皇后、宸妃争艳的她都热衷,甚至连皇后也不看在眼内。
皇后用力合上曲目牌,她拿起茶碗,以碗盖清刮茶末,吹了几口才慢条斯理地喝着。身为中宫的她也不敢招摇地顶着金凤四处炫耀,皆因她的顶上还有皇太后。
『这老虎就该往死里打,干得太多造孽的罪怎么也该是受惩罚的。』贤妃意有所指地看着皇后。
『老虎作恶兴许也是两三只猴子蹭鼻子上脸,不识大体所致。』皇后抿嘴一笑,她用金勺子把冰碗里的莲子送进嘴里。
皇后的冰碗用天然小碎冰铺垫,以冰果藕、去芯莲子、鲜菱角和鲜芡实为主料,撒上白糖、鲜核桃仁和鲜杏仁。贤妃的冰碗则讲究色彩斑斓,以甜瓜、蜜桃、西瓜为主,撒上红绿葡萄干,每个小碎冰上都调了龙飞凤舞的图案。
『哟,贤妃娘娘的冰碗色彩如此鲜艳夺目,就连小碎冰也极有别致。』坐在贤妃旁边的嘉嫔忍不住赞叹,她的冰碗是由皇后安排的也就是些普通的莲子百合,到底还是贤妃比较得皇上看重。
『可不是吗,改天妹妹也得好生请教贤妃娘娘。』荣嫔笑着吃了一口茶,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贤妃高兴的事,她又何乐而不为之?
『贤妃妹妹宫中的厨子是全宫最好的,连本宫也羡煞。』皇后不动声色地说着,她眼睛流转间流露出得意。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贤妃爱出风头那就如她所愿。
德妃和淑妃相互打了个眼色,嘉嫔和荣嫔相互撇撇嘴,华嫔斜了贤妃一眼。她们不是不敢反驳贤妃,只是不想牵涉入这两位皇帝表妹的斗争之中。太后喜欢唯亲善用,就连皇上也欢喜这套,她们也就只能怨自己不懂投胎。
坐在菀一旁的庄嫔脸色发白,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让菀立刻警觉地及时扶住。她们引发的骚动让前面的几位妃嫔纷纷往这边看来,菀和庄嫔的侍女一并扶起晕过去的庄嫔,玉安很快请来太医。
太医仔细给她把脉后一脸欢喜地说这是喜脉,庄嫔过于疲劳才会晕过去的。皇后让玉安去把訾陵请来,一边又吩咐内务府的人送来承欢薄。
訾陵一身黄澄澄的常服急忙赶来,他左脚踏进来,畅音阁内的众人早已跪在地上恭候圣驾。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庄嫔身旁,一双有力的大手紧握着庄嫔的纤纤玉手。『几时有的身孕?』
『回皇上的话,正好一个月。』皇后站起来接过玉安手中的承欢薄,由衷欢喜地把日子指出给訾陵。
『以后若是身子不爽就免了这种繁文缛节。』訾陵看了承欢薄一眼,转头温柔地对庄嫔说。『皇后,庄嫔刚有孕在身,你拨一个经验老的老妈子到庄嫔宫中伺候。』
『臣妾遵旨。』皇后含笑点头,『倒是玉安传本宫懿旨让御膳房注意庄嫔的饮食,该忌口的一点也不能有。』
『是。』玉安姑姑退下去办事。
贤妃远远站在人群外,她脸上虽堆着笑容可眼内却是冰冷的。为何别人总是如此容易受孕,可她却总是怀不上?她宫中上下并没有含麝香的东西,可她却总是不能生育,这又是为何?
菀淡淡站在人群中,她与贤妃远远地站着并不比谁热络。她不想被这种气氛感染,皇上与十三王爷分属不同的类型,皇上浑身散发着男子该有的刚阳气息,而十三王爷却属于阴柔型的男子,那是一种非男非女的缥缈气质。
她在入宫已有一年之久,可每月收到的家书不过是寥寥数字。到底王爷对她是何种情感?她自问没什么比不过寻常女子,自问自己在王爷心中也是有一席地,可为何远走他乡的是她?
菀礼貌地对贤妃点头笑笑,可贤妃不愿领这份客气。也许对贤妃而言,她不过是皇帝众多的下等妃子之一。骄傲如贤妃,又岂会愿意搭理她这种人。
玉华宫内一片灯火通明,訾陵这夜留在西内苑的上阳宫内,庄嫔身边的宫人满脸喜庆地进进出出,而这头玉华宫显得冷清。菀坐在花厅中埋头绣着一双男式的袜子,慎常在则坐在花厅内嗑瓜子。
『菀姐姐这是作甚?』慎常在百无聊赖地望着屋内的花厅,精致的八角宫灯把灯光分成五光十色般灿烂。
『我阿莫长年征战,腰上有伤,每每起风下雨便会疼痛。』菀几番思索才选中合适的字句。是的,对外她必须恭敬地尊王爷为阿莫,只因她是他一手养大的。
『皇上越发英俊不凡。』慎常在突然叹说出这么一句。
菀摇头轻笑,『咋了?』
『姐姐多久没见过皇上?』慎常在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头看着菀。
『两年了,皇上鲜少到玉华宫走动。』一年前看到皇上的事她没敢跟慎常在说,何况自那夜起她也没在见过皇上。
入夜后,菀仍旧领着素心前往御花园僻静处练剑。只是她们来到此地却发现早有两道人影在此地等候。那两人看到她们主仆而言也不急不慌,素心上前把菀护在身后,她挑着灯笼上前问道:『您是哪个宫房的?为何见到菀贵人还不避走?』
『朕也需向菀贵人施礼请安?』男人夺过素心手中的灯笼往自己脸上一照,此人不是訾陵又会是谁?
『菀贵人纥石烈氏恭请皇上圣安。』菀恭敬地请安。
訾陵嘿嘿一笑,她果然日日如是在此地练剑。今日在畅音阁他一眼便认出她,可沉浸在得子喜悦中的他着实分身乏术。
『今日何以远远站在人群之外?』訾陵拉起菀,他特意拿走菀手中的木剑,轻抬下巴示意一并走回去。素心醒目地与高无求走在侧边为两人引路。
『臣妾虽与庄嫔同住西内苑,可相交甚浅故臣妾不凑这热闹。』菀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刻意讨好这些妃嫔,他日将来若是反水也不至于伤心欲绝。
訾陵紧握着菀的手慢慢行走,菀的性子谈得上古怪,甚至我行我素,可比起宫中千遍万遍重样的性子着实让他兴起一时兴趣。
『你为何欢喜习武?』訾陵无话找话说。
『阿莫说过重文不重武是无智,重武不重文是无能。』菀时刻谨记十三王爷教导过的说话。
訾陵自嘲地笑了笑,靺鞨女子能骑善射与南蛮女子的温柔似水各有千秋。『朕素闻十三皇叔剑术独步天下,轻功也是绝俊不凡。不知你的剑术如何?』
『臣妾岂敢在圣驾前班门弄斧,臣妾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菀此时才发现皇帝比她想象中要高很多,没有了花盆底鞋,她只比他的肩膀高半个头而已。
『若皇后能有你一分,朕也不至于与她生分。』訾陵想起皇后初入宫时的天真烂漫与坚持,多年的宫中生活早已把两人磨得物是人非。如今的皇后让他胆怯,心机太重的人他都不喜欢。
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皇后背着她是如何设计陷害其他妃嫔,也不是不知道其他的妃嫔又是如何私下争斗。所以他喜欢宸妃,喜欢她的单纯,可宸妃陪他走了几年便撒手不管了,他又变得孤独。
菀不说话,只是执起訾陵的手轻拍几下以示安慰。菀的思绪飘得很远,王爷的病是旧患,年轻时征战从马背上摔下来,筋骨虽康复了可每至刮风下雨便疼痛不已。不知王爷是否仍旧贪杯?
訾陵把手中木剑交给高无求,自己则是横抱起菀,踩着轻快的脚步往玉华宫的承晖殿走去。慎常在恭敬地在花厅迎接訾陵,可訾陵一瞬也没自菀的脸上移开,慎常在心中一愣,可仍旧是恭敬地跪着。
高无求请慎常在回屋就寝,素心很快招呼宫中的人为两人更换干净的衣服,这夜超出了了訾陵和菀的意想,两人很快就坠入彼此的春宵一刻。
宫内从来都是根红顶白的,訾陵前脚才走,皇后身边的玉安姑姑便捧着皇后特意命人熬煮的止痛药送来。贤妃、淑妃和德妃的赏赐随后就到,清冷的延晖殿花厅堆满了各宫主位的赏赐。
慎常在比平常起得要早些,她一脸高兴地坐在菀的床边,她接过素心递来的止痛药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了菀。『恭喜菀姐姐,贺喜菀姐姐 。』
『这又有何高兴的。』菀就着蜜饯把味苦的止痛药一喝而尽,素心扶着她起床更换衣裳。按宫中规矩,妃嫔第一次侍寝后要向中宫请安敬茶的。
慎常在拉着菀的手高高兴兴地前往东内苑的清宁宫,清宁宫自踏进宫门便是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皇后端坐在北端椅子上,今日的她打扮清雅,一身湖蓝色彩白蝶裙搭配点翠凤凰钿子突显她的青春美好。想来皇后年岁不大,訾陵生于年初,皇后生于年末,两人同岁又显得青梅竹马。
贤妃今日仍旧是霸气的装扮,心高气傲的她冷冷斜了菀一眼,算是见过了。玉安姑姑吩咐宫人送上新沏的茶水,贤妃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几样小点心,表情有些不满。皇后宫中的点心讲究的是养生之道,鲜少有煎炸的香口点心。
刚有身孕的庄嫔最迟走进来,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向皇后请安。皇后摆摆手免了她的礼,玉安上前把庄嫔迎到座位之上。贤妃看着庄嫔的眼神是怨毒得要放出毒液,皇后心中虽大为不快,但表面仍旧是维持着和煦的模样。
皇后给她们派发内廷制作的五毒辟邪香囊,里面用丁香、山艾、细辛、甘松和白芷研磨而成的细末缝制的。贤妃把香囊放置鼻间细问,确定无其他异香后转手交给侍女。
皇后暗自冷笑一声,贤妃不能生育一事在后宫早就不是新鲜事,任她再怎样小心也是无济于事。贤妃怕热贪图凉快之物,常有湿热下注之症,太医终日开出五淋散、萆草分清饮、黄连解毒汤,她越是想生育身为皇后的她就越要她不顺心。做人哪,还是要懂得分主次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