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不相离》苏南烟

3、杏花落满头

　　沈筠卿便成了宋府的西席，平时也就教将离一些琴棋书画，他的仕女图画的极好，将离便央他画一幅送她，他笑了笑，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几日后把一幅画递到她的手上，将离打开一看，画上是将离，撑着伞，提着花篮，发间簪着一朵白玉兰，轻倚在桥头，几支初初绽放的桃花，艳艳不可方物的横在桥头，是他初见时的她。
　　以后的日子，沈筠卿教将离抚琴吟月，弄笛叹花，但从此再未教她作过画，也不再作画，有时将离也会问：先生为何停笔不再作画。沈筠卿只是笑笑不言，将离便也不再问，他不再作画，便不会再给别的女子作画，想到便满心欢喜。
　　年月如同烈火烧灼，他教她风花与雪月，琴棋与诗歌，风蝶舞翩迁，他在这静默岁月里给她许多欢悦，她用红线结了一个同心结，被他看见，取笑她道：垂翠幕，结同心，待郎熏乡衾，小姑娘可是大了，当可嫁了。
　　将离自然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的，她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她未婚夫，高高在上的王侯世子，她的父仰仗他的权，她的兄依靠他的势，她也知道，她无从选择，她别无选择，嫁作高门妇是她注定的宿命。
　　可是她心里是不甘的，她不曾见过他，她只知道，她现在眼里心里的人是沈筠卿。'
　　那日风和日丽，信步郊游，杏花落满头，她拉着他的衣袖鼓起勇气道：春日游，杏花落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窃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谁知沈筠卿竟一把甩开的手，眼里有薄薄的怒意，一字一顿道：这样的词，实不该自你口中说出，你还未嫁，怎可说弃。
　　将离怔怔的看着杏花疏影里离去的沈筠卿，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聪明如他，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她已言尽如此，而他，只是不肯懂。
　　将离亦是知晓他为寒门她为江卿，他们便不能走近一步，可是凭他盛名在外，稍稍屈就便是鲤鱼跃龙门，可是她也知道，骄傲清高如他的心，他不愿，不愿放弃他一生磊落，不愿放弃他清明的月色，于是，他们便不肯走近一步。
　　新月初生，月光泠泠，将离看见沈筠卿坐在桥头吹着一首长相思，风吹杏花，纷纷落了一地，随波逐流。她走过去，问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沈筠卿只是看了她一下，无言，继续吹着竹笛，笛声婉转，悠扬荡漾。
　　沈先生，明日便是我大婚的日子，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将离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映着她的身影，她试图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看出一些什么情绪，可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
　　沈筠卿收了竹笛，笑容浅淡，语气温婉：我别无长物，送你一首曲子，愿你时光清浅，一世安。然。
　　我不要你送什么曲子。抢过他手中的竹笛，扔到桥下的流水里，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沈筠卿，当日你把一朵玉兰插在我的发间，你道不惧风尘碾，我只问你，那如今，你又在惧怕什么，你在掩饰什么？
　　那是将离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消失，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离，你即将作嫁，我自当我离去。
　　沈筠卿看着将离跑开的身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懂她的情义，只是不愿徒增惆怅。他还记得那天，杏花微雨，他漫步过石桥，去巷子深处换二两桃花酒，春意凉，河水疯长，柳丝荡漾将离临江而立的身影，她走向她，眉眼盈盈，烟水绿的裙裾煽动江口冷冷的风，只一眼，她便是他眼里的风景，地上的花，天上的星，哪及万一。
　　将离问沈筠卿为何不再作画，他没有告诉她，从此不再作画，不再画其他女子妩媚娇羞，只一眼，从此心中盛满了都是她。
　　可是可是，他当然也不能告诉她，宁愿她只当是深情错付，也不愿此生徒然纠葛。
　　她是待嫁的女子，她的夫，是高高在上的王侯世子，他锦衣皂靴，腰间系着她打的璎珞，一枚永结同心，封锁的是他与她的两个世界。
　　她是江卿小姐，他只是寒门书生，纵然盛名在外，不抵身份如泥。
　　沈筠卿见过将离未婚的夫，睿智温润的男子，将离嫁他，他自是会一生护她周全，予她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