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不相离》苏南烟

1、深园锁清寒

　　初春，两三只争春的桃花斜斜的横在古老的石桥妖艳绽放，倒映在碧绿的流水下，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花朝祭祀，依依墟里的炊烟，暖暖的自江口升起，青石板路上卖花的姑娘，撑着伞，提着蓝，玉兰和杏花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开。
　　那是将离第一次见到他，落拓青衫，漫步过石桥，然后在桥头的乞丐的碗里放下一些铜钱。
　　将离倚在桥头，把手中的花篮提上前，从中挑出一枝玉兰递到他的眼前笑着问道：公子可是要买花？
　　深园锁清寒，百艳皆不见，寂寞娉婷展玉容，不惧风尘碾。他一边念着这首词一边接过，小心的簪在她的发间，笑到：我身无长物，可否用这支竹笛换？
　　风拂起堤岸的柳丝，将离接过他手中的竹笛，歪着头地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沈筠卿。
　　说完便转身走进杏花疏影里，将离眼见着那个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的转角。直到很久以后，她还是会想起沈筠卿当日衣衫单薄眉目清冷，笑容像是三月和风拂面，轻轻软软。
　　将离愣愣的站在江边的风里，微雨有点打湿她的头发，冷冷的风吹动烟水绿的裙，看着他消失在烟雨里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而他也没有问。
　　大抵世间情感都是这样，有些人只需一眼，就像将离见到沈筠卿，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笑了一下，便印在了将离的心里，即使多年以后，她记不清他的面容，还是记得那个迎风寒面的烟雨季节，他曾带给她的心水微澜。
　　新月初上，西泠河岸杨柳依依，临河而建的秦楼楚馆灯火旖旎，晚风中都氤氲着脂粉香气。热闹繁华的江畔，有夜行的人，步履凄凄惶惶，夜泊的客船，不知又带来了哪处游子的相思。将离提了盏风灯沿河散步，几乎绕了大半个河堤，却看见沈筠卿依旧青衫落拓，醉倚在桥头。
　　她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转头看见是她，露出略显惊讶的笑意：是你呀。
　　她走近，熄了手里的灯，放在一旁，坐在他旁边，歪着头问道：月白风清，这么温柔旖旎的地方，你却独自醉倚在桥头。
　　他收起手中的酒，眼眸含笑，却不言语。
　　将离看见他身边横着一支竹箫，便拿过来说：当日你用竹笛换我的花，可是我不会吹笛子，那你肯定会吹曲子吧。
　　沈筠卿看着将离笑了一下拿过那支竹箫放在唇边，吹了一曲杏花天影，声音悠扬，带着淡淡的悲凉，像是这初春清凉的水汽。柳色浮动，月色撩人，浆声灯影，蜿蜒的流水载着画船上卖笑的姑娘，听到箫声纷纷走到船头。
　　只是箫声吹到满汀芳草不成归的时候，声音凝噎了一下，将离想估计是他想家了吧，不然怎么会独自一人在桥头饮酒呢。将离没有离开过江宁，但是爹爹经常外出，爹爹告诉她，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思念着家里，特别是风清月白的夜晚，只能独自饮酒消愁。
　　一曲奏完，他收了竹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里却浮现出隐隐的忧伤。桥下画船划过，人声喧闹，灯火通明，船上有姑娘也在吹箫，箫声旖旎多情，不似他吹的那般清冷哀戚。
　　你是想家了吗？将离本想这么问，可是话到嘴边，便咽下去了，谁都不愿别人当面拆穿自己的心情。
　　沈筠卿抬头看了看柳梢的月色，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将离说道：时间晚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将离抬头看了看夜空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银盘挂在柳梢上，果然是该回去了。沈筠卿提着风灯，将离跟在身后故意意得极慢，月色洒在他青色的长衫上，头上落满了星光。
　　将离指着杏花树下的一处宅院说：我到啦。
　　沈筠卿把风灯递到她手上，转身离去，将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问道：我以后去哪里找你呀？沈筠卿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停了下来，语气轻柔：姑娘赶紧进屋吧。
　　将离不相离，我的名字叫将离。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只是他走的太快，不知听见了没有。将离站在杏花树下看着他背影消失的转角看了一会，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清风疏疏而过，杏花簌簌落下，发梢肩头，落满粉白的花瓣，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初春的夜晚水汽深重，石板路上浸开一些湿湿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