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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庄生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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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色的宫墙外密密麻麻的下起了小雨,天际不时有些暗沉沉的,略带些牡丹花香的气味夹在空气里,一时沉闷至极。
东宫殿里的茶花来了几株,晕黄的灯光下,明黄色的帐子里一男子昏迷在床上。半晕的烛光打在身上,俊逸的脸上苍白几许,额上冒出冷汗来,嘴唇发白的渗人,隐隐可见左侧背上浸满绷带的血迹。
昏昏暗暗的天地里,叶重璋眼里一片混沌,周遭触目皆是白蒙蒙的雾霭,朦朦胧胧后似可见一座宫殿,四肢晕眩异常,抬眼竟然不见一人,冷声叫喊了几声,久久未见回音。
苍白着神色,叶重璋挣扎着向迷雾后的宫殿跑去,层层迷雾破开,脑里似是闪过几个画面,待站至殿前,整个有些发愣,毓秀宫!仔细看了一眼,似有与平常见过的有所不同,宫殿外种了几株桃花,脑中闪过一丝熟悉感来,隐隐白雾里只见隐约有一个人朝他走来。
“殿下大安。”华丽的宫殿前,一身着淡雅素白锦裙的女子柔柔地朝他福了身,明媚的笑容如头顶上的娇艳桃花炫然绽放,粉红的颜色,亦如记忆般深刻。
娇艳的面容赫然印入黝黑的眼眶,叶重璋浑身一震,半晌不曾说话,微微怔愣,向来不喜怒行于色的他,锐利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能见到他的时雨?
叶重璋愣愣的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略显沧桑的手有些迟疑地伸出,喉咙里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似是不可置信,险些失去了多年来的帝王威仪,颤颤巍巍的将要摸到女子白皙的脸颊。
眼前明媚的女子忽而起了身,娇柔地向他告了罪,竟就转身走了。
叶重璋眼底闪过慌乱,慌忙放下手,“时雨!”,低沉的声音里有些干涸和嘶哑,着急着急步就追上去,前面的女子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如同周遭的烟云般,娇笑着跑进了毓秀宫。
喘着粗气,叶重璋踉踉跄跄的跟着跑了进去,宫殿里的长廊好像是漫无边际,光滑青绿的大理石板上冰冷异常,猛地睁眼望去,眼里白色、黑色静穆的纱帐一片,四周安静得令人窒息,隐隐听见内殿里小声啜泣声。
金丝镂空的高大屏风上一只展翅的九天凤凰熠熠生辉,斜斜地阳光下,叶重璋白得透明的神色有些吓人,眼前的景象,他再是熟悉不过!乾元十二年冬至,他踏着漫天的白雪,一袭明黄色皇帝衮袍,柔和着笑意,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登基为帝。那一刻,江山如画,他只愿与她共享。
蓦然,嘴角扬起苦笑,似是嘲讽似是后悔,窗台上的一盆牡丹盈盈而立,那年的洛阳花暖人心,熏得他眯了眼,他心心念念着她,便吩咐人运回了两盆牡丹花。不想,恰逢山东贪墨案起,萧子孺御前被贬斥,母后被禁足,她抱着阿澈在正殿跪了一夜。
望着她瘦弱而又固执的身影,他是第一次失了分寸,青白色的瓷器杯子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堪堪浸透了他的膝盖,一本明黄色的折子砸在了玉冠上,父皇终是妥协,喘着粗气,指着叫他滚!
后来,他狼狈不堪的见到她时,地上的碎瓷器一地,一株明艳的牡丹花踩踏在地,他气急,半晌不曾说出话来,她的眼中一片漠然。原来他离开后,父皇竟又将萧家削了爵位!
他与她终是一步错,步步错,越行越远,直至漠然相视,冷然断肠。
窗前的微风浮动,屏风里一阵呜咽声、叫喊声惊起,叶重璋猛地回过神来,眼底似有痛处,愕然听见一声,“皇后娘娘!”,犹如平地乍起一声惊雷,似是恐惧异常,直愣愣地踹着气,一步一步踏过屏风。
眼前的景象令叶重璋愕然,愣愣看着床上苍白瘦弱的女子,当年明媚的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蓦地红了眼眶,瞧着她青筋可见的手指尖,嘴唇有些发抖,他与她冷了二十年,自他纳夏艳紫为侧妃,她便不再让他近身半步。
她步步为营、处处与他对抗,为他广纳后宫,甚至毒害子嗣,他步步紧逼、打压萧家、逼她无子。两个人生生别离,昔日情深如过眼烟云,漠然相处,狠狠伤害对方。
“自他逝,我便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太久了。我毒他子嗣,贱他嫔妃,他害我十年无子,家族败落。终是今日该到尽头。”床上的女子苍白着脸色,微微摇了摇头,嘴巴里缓缓有了血流下来,直直看着床前的帐子,喃喃出声。
似叹息又似怨恨,又哭又笑,听得她弱微说了句,“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遇见他了,好累….”
叶重璋大叫出声,脸上流出泪来,叫喊着站在床前的人,赤红着双眼,嘶哑着“叫太医!快叫太医!”里面的人皆不动,听不见,看不见他!
他猛地跪在了她的床前,急忙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但抓不到,床上的人眼泪划过苍白消瘦的脸颊,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仿佛看见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忽而嫣然一笑。
“时雨!时雨!我错了,不该瞒着你、利用你对付萧家!不该辜负你!”叶重璋趴在床上大哭出来。
她的手臂无力地搭在床边,撇过头,迷茫地看着白色的帐顶,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她想,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也不要相遇了,眼角划过一滴泪来,闭上了眼。
叶重璋猛地嘶哑叫喊着,白皙的脖子上冲红,脸上青筋直冒,双手想去抱床上的人儿,抱不到!他抱不到她!抱不到她!
双手青筋直冒,他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她,坚硬的心口仿佛绞痛,一把刀子狠狠捅进去又拿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想要叫喊却愣是没有喊出话来,周遭的一切好像突然一黑,她苍白的样子隐隐映在脑子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