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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客栈 ...

  •   楔子
      前朝末年,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天下豪杰遂揭竿并起,一时之间四方云集响应,杀生震天,白骨铺地。翌年三月,新皇登基,建号永安。
      第一章客栈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烽火接连不断地烧了几个月,王都之外,大多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这地方杂草生的又高又密,几间房子摇摇欲坠,不过好在地方隐蔽,也就成了大乱过后流亡天涯的人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孩童的声音清脆,朗朗诵出的《黍离》倒是应了这客栈破落不堪的景色。孩子身旁的石阶上并排坐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本《诗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背诗,想来也就是教这孩童念诗的人了。
      廊下的男人皱眉听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打断了努力回想下一句的孩子:“好了,郎秀。”说罢望向仍旧坐在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男子,眼里隐忍地藏着些说不清的情绪:“黍离,黍离,又不是亡国之人,做什么教他这个?”
      “嗯?”男子像是刚刚从什么地方神游回来,听罢嗤笑一声,一张清秀的脸上莫名带上了点妩媚的味道“不是亡国之人?也对,当日随当今皇帝揭竿而起,一路杀敌破阵出谋划策,到新朝建前带兵出逃,确实算不得是亡国之人。该叫您大大的功臣隐士才是,跟我这个真正的亡国人怎么能一样。是不是?谢将军。”
      男人听罢眉头拧得更紧,几次犹豫,最后开口带了深深的无可奈何“唐安,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还……还忘不了他,可你也不能这么自甘下贱。我……天凉了,回屋里去吧,我不进去。”
      唐安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顺便拍干净一旁站着的孩子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向那间还算完整的屋门走过去,谢郎秀看看牵着自己的手,又扭头看了看那个站在院子中间凝神望着自己老师、自己记忆中一直被老师冷眼相待,从没有进过屋子的男人,还是转回头来一路小跑,另一只手甚至拽紧了自己老师的衣角。
      ——不得不说,这孩子看着有点傻兮兮的,对世道倒是看得清明。比起那个可怜的、每天都用深情的眼光看着自己老师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好脸色、无论条件如何都风雨无阻地睡在自己老师屋子窗脚下的男人,自己老师那间不怎么漏雨,漏的风也不多的小屋子真是不知道有多好。
      虽然自己已经暗地里和那个叫谢钧的可怜男人说好要帮他留意老师的举动,可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过谢郎秀又想,他们这是为什么呢,自己在战争中沦为孤儿,是老师和谢钧把自己捡了回来,虽说依旧是居无定所的日子,却好歹让自己有了个依靠。他想,老师和那个自己被要求叫爹爹的人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相处起来那么奇怪呢?不过这个孩子天性豁达,很快就以“自己才十岁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为由心安理得地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唐安坐在床沿,瞧了瞧无忧无虑睡着的孩子,叹口气起身进了柴房。
      柴房里的景象就像之前的每一顿饭之前一样,谢钧从府里带出的侍卫们吵吵闹闹乱作一团地在做饭,就像是把从前打仗时的狼烟点到了这件小小的柴房。看到唐安,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年轻侍卫一个“夫”字眼看要脱口而出,被旁边人一巴掌扇在头上,硬生生改口成了“唐公子”。
      “唐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歇着,我们做好了饭就给您和小郎秀送到屋里去。”先前那个差点说错话的侍卫满脸堆笑,开口道。
      “嗯?”唐安扭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挑:“你们做的东西,能吃吗?”
      ——称得上是一击毙命。
      这恶劣的男人不顾侍卫被打击萎靡不振,挽起袖管揉了两下面团,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头也不回道:“小五,你以后要是再敢叫我‘夫人’,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可怜小五被吓得一声也不敢吭,直到晚饭做好都神情恍惚,还是身边那个面无表情的高大侍卫把一碗面戳到他面前,才颤颤巍巍地拿起了筷子。
      天色暗了下来,唐安回到屋子里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谢郎秀轻轻摇醒,待这孩子自己拧块湿毛巾擦了把脸后,一起走到院内。侍卫们早已摆下几张桌子和几条长凳,桌上是唐安下午做好的面条,装在一个一个大盆里,在微凉的夜里冒着热气。谢钧一身黑衣静静站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旁,见他们过来赶忙拉开了一条长凳,有些期待地说了声“来这里”,想了想又补了句“这里暖和”,声音里带着几丝局促和紧张。唐安轻哼一声,走到桌旁坐下,吃面。
      看将军终于把夫人(咦?)安顿在了凳子上,侍卫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下开始吃面,院子里响起呼噜呼噜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这些年轻人的打闹玩笑,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只有谢钧和唐安这一桌,依旧安安静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谢郎秀端起碗自己盛出第二碗面,看看自顾自吃饭的唐安,又看看不时往唐安那边瞄几眼却欲言又止的谢钧,在心里嘀咕了句“没用的大人”,咽下去一大口面,又默默在心里说“老师做的面真好吃,比先前侍卫大哥哥们烧的碳好吃多了”。
      晚饭后的时光称得上清闲,侍卫们在院子里练武顺便带谢郎秀玩,笑脸和欢笑声就仿佛他们不是逃亡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而是幸福安定地生活在平静小院中的一家人。唐安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本书页卷起的书翻着,也许是被院子里的气氛影响,他脸上一贯的讥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而温和的浅笑,侧脸在月光下显出一种细腻的白。
      真好看,谢钧想,这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根柱子后面自以为那人发现不了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可真好看,平时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时候好看,现在这样浅浅地笑着更是好看,就好像,好像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那个时候自己率领全部手下投奔萧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萧军整齐划一的驯练和令人胆寒的士气,而是这个在屋子前面静静地玩着刀的男人,一身青衫裹着修长的身体,脸上带着的透着自信的笑意让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谢钧突然地就看痴了,直到那人察觉到他直接的目光,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才如梦初醒般地把目光移向了那人身旁那个高大沉稳的男人,他所投奔的起义军的首领,萧戎。
      谢钧后来想,自己那个时候一定是被那个笑给蛊惑了,不然怎么会那么丢人呢。而现在,他像是又被蛊惑了一样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做到那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唐安,你……还在生气吗?”他想问他是不是还在气自己就这样没有问他的意见把他从萧戎身边带了出来,他想问那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懦弱无用得不敢抵抗,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骗他瞒他。他心里想着很多,可是说出来也只是支支吾吾的一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有时候不仅一路跟着自家将军的侍卫和机灵的谢郎秀,谢钧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太争气,他心里有那么多话,怎么就不敢说出来呢?就好像心里的感情已经像要漫了出来,可就是说不出那句“喜欢”。我喜欢唐安,他心里想,从一开始就喜欢。
      “没有。”唐安的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人语气的不同。没了嘲讽,就好像要跟自己好好说话一样。“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被他杀掉了吧。”他合上书,一脸的云淡风轻。“我只是……不太甘心罢了。我和萧戎一起从那个村子里面打出来,一起看着起义的军队壮大,一起赶跑了腐朽的前朝打下这天下,他怎么能因为那些老糊涂的几句话就要把我除掉呢?”那些恩情,那些风风雨雨里的陪伴,那些最危险境地下的抵死缠绵和共看山河的誓言一下子就都不作数了,饶是唐安早有预感,在一切真正发生时却也显得措手不及。
      “你还想着他……喜欢他?”即使心里知道答案,也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什么,谢钧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月光给唐安清瘦的侧脸镀上一层苍白,脸上暗淡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回去找他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既然有心杀我,就必然不会再回头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绑在一条绳上,我总不会因为自己这点不值钱的感情拖累你们,更何况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他忘了。”
      他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谢钧知道唐安并不是在骗他,他只是想骗自己能很快把那个曾经生死与共的人忘掉,好像忘了就不会疼了。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谢将军。”唐安扭过头,直直地看着谢钧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有,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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