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病人(下) ...

  •   【九】
      他总喜欢望着他。呆呆地,一言不发地望着。如同幼小的孩童观察自己的母亲。如果碰见她在侍弄花朵,那就会是他在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光。她脸上的笑容,轻柔的手指,如同麦芽糖一般,在四月的阳光里一丝丝融化,回味绵长。此生从没经历过的生活——等待他回家的妻子,院子,花朵香溢满庭,妻子脸上动人的笑容。
      他第一次觉得生命中应当有这样的位置。妻子,以及孩子。相伴偕老,子孙绕膝。他早该如此。一股冲动的血液填满了胸膛,急速的流动。
      他想,他要娶她。

      他为她买珠花的发饰,精雕细刻的银镯子;荷叶边的旗袍和漆皮高跟鞋;香水,玫瑰胭脂以及其他说不上名字的洋玩意儿。他竭力地让念生都穿带上她。出门带她去看样电影,皮影戏。去戏园子里听戏。带她下馆子,吃牛排,喝咖啡。陈封再也不让年生做活,家里的人明白他的心意,无不对念生毕恭毕敬。他们同桌吃饭,他总站起来,亲自为她夹菜,齐眉举案,无微不至。即使在街上散步,也要为她撑着洋纱伞。他照顾她,如同妻子,如同母亲,又如同幼小的孩童。
      而他什么都不表明,和她一样,沉默如斯。只是念生是因为不知如何对待这个男子默默而细致的情谊,而陈封,他心意已决,意念执着,只是一步一步,牢牢构建自己与念生的感情。他充满自信,坚信幸福的彼岸已明朗,只需涉水而过。
      陈封在一个明媚的日子与念生在郊外散步。路经一棵繁盛的桃花树,念生望着,一时出神。陈封走过去轻柔地折一枝,将念生的发辫挽起,别在发髻之中,如同待嫁的新娘。他看着她温柔安静的脸,心底的涟漪一朵朵绽放。他单膝跪地,轻捧起念生的双手,掏出口袋里的紫金宝石戒指,套住她的无名指。他说,念生,像你这样花朵一样的女子,愿意以后都交由我这样粗鄙的人呵护么。
      念生一时惊慌,但很快平静。她说,先生怎会娶一个过往凄凉的女人,我们并不适合。
      不。陈封对答,何须谈及过往。你与我都是需要忘记过往的人。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的感觉,我的生命被你吸走了,念生。你的出现使我的生命焕然,如果每天看不到你的容颜,生命如何继续,无法得知。他语气激动,一口气说出很多话。
      他看着她,执着而恳切。念生,嫁给我。

      婚礼很快操办起来。陈封不请同事,也并无亲友。他始终认为,婚姻大事,只需两人。他只是请教了徐妈,挑选日子,打点所需物品。
      婚礼当天,徐妈亲自装扮念生,为她梳传统的发式,用桂花油抹的光可鉴人,插上鎏金的发钗。为她挽面,描眉,抹艳红的胭脂。念生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娇艳可人,鲜红的流苏喜袍,绣满如意图样,光彩夺目。她看着自己,甚觉陌生。她对自己说,应当知足,这是上天难得的眷顾。只是她心有疑虑,总觉惊慌失措。她带着疑惑,开始了自己的婚姻。
      新婚的当夜,新郎掀开盖头,看见新娘的脸,沉鱼落雁,竟一时无言。他想,这一刻,他成为一个丈夫,这是始料未及的事。他不知如何疼爱眼前的佳人才好。他不住的亲吻她,额头,眉眼,脸,脖颈,如同亲吻细腻的羊脂。女子的眼中有泪,簌簌落下,但表情并不痛苦。他停下来,看着怀中的女子,一时心疼。他说,念生,以后都有我在,你不要怕,更不会再受任何伤害。
      女子抱着他,轻声抽泣。

      【十】
      陈封觉得,他娶了一位佳妻。
      念生不吵闹,不索求,并不过问家事。但他感觉到她的贤淑□□,历历在目。她为他泡茶,将茶叶放在壶底,用沸水冲洗三遍才可泡制。趁热气蒸腾时,她会取几朵新摘的茉莉,掐掉花萼,只留花瓣,漂在热水里。待温凉时饮用。含在口内,沁人心脾。他觉得此生从未喝过这样清香美味的茶。
      端午节,她亲自下厨包粽子,将芦苇叶子四个并排放在一起,卷成小篓子的样子,塞入混合少量黄米的糯米,包扎封口时,在顶端放上花生或是大红枣,包得严丝合缝,一气呵成。陈封坐在她对面望着念生的手指上下翻飞,凝脂一般的脸因为劳作,充溢粉润的血气。他惊讶她会做北方样式的粽子。清香甘甜,厚实软糯。

      可念生依旧不爱笑,很少说话,这使陈封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她是否并不爱他,这段婚姻是否出自于无奈与牵强,这使他心烦意乱。他总希望付出更多,希望自己的爱意融化这个女子冰冷的心。他一生从未付出这样多的情感,他觉得他生命里的温暖,全要对着念生发散出来,似乎一种使命,一种责任。
      他不再留恋青楼烟柳,只钟情于眼前的一瓢甘泉。有时在医院忙至深夜,归来时看见女子在躺椅上和衣而卧,酣睡如婴儿,天真无邪,似乎在等他。那是陈封一天里最宽慰的时刻。他轻轻亲吻她的眉毛,生怕弄醒画一样的佳人。又担心她着凉,便用手揽住她的脖颈,缓缓将她抱起来,向卧榻轻移。念生惊觉而醒,看见男子爱怜的眼睛,温柔如一泓清泉;吊梢的柳眉,像藏着秘密,欲言又止。陈封轻柔地哄着女子,不要睁开眼睛,继续睡。于是她真的又闭上眼,沉沉睡去。那时陈封想,这个时刻,即使死去,也心甘情愿。

      盛夏的夜,蝉声微鸣,荷塘月影。陈封伏案工作直至夜深,不知不觉间在夏日迷醉的湿气里酣睡过去。念生端了冰糖莲子过来。看见陈封卧在桌上睡熟,脸上斑斑驳驳,是新染上的墨汁,他竟未察觉。
      念生放下手里的杯盏,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看他。此刻他细长的眼睛合上了,眼尾上扬,像一个微笑的梦。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在烛火照映下,仿佛一尊精密的雕刻。念生觉得眼前的男子一瞬间可怜可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便连忙掏出手帕,沾了温热的茶水,轻轻擦拭他脸上的墨迹。
      陈封突然抓住她的手,缓缓开启睡眼,像个得了逞的孩子般,狡黠地笑。他说,念生,你笑起来,这样好看,满院子的花都敌不过的。念生被唬了一跳,连忙抽手。陈封不依,反而握得更紧,他站起来,顺势环住女子,微微低头,俯下将温热的面颊。
      念生,告诉我,你的烦恼是什么。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像燕子在春日呢喃。
      我并无烦恼,先生。念生低头。
      那你为何总不爱笑,不对我说话。是否是我的不足。念生,你知道我多么爱你,甚至胜过生命。
      念生一时语塞。顿了顿说,先生,一个人如果不明过往,就像树叶离开生养自己的树干,却并不知道自己是树的一部分,只能零落成泥。我一直觉得过去虚无一片。我并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从小父亲突然去世,却不知死因。养母下落不明,现今连家乡的方向都无从知晓。我恨命运给我这一切。我一直被世间抛弃,像是无根的野草,似乎并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长久。
      住口,念生,你凭什么这样说。陈封一时气急,紧紧抓住女子的臂膀,念生,不要再想你的过去,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你明白吗。除非我死,否则你不会离开我。

      【十一】
      陈封看见他,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高大而清瘦。带金丝边的眼镜,浓黑眉毛,圆而烁烁的眼睛,锋芒毕露。但又不失方正质朴,和蔼和亲。他博闻强记,学富五车。那是他在医学院的老师。他曾经最崇敬的老师。
      但母亲死后,他成为陈封的切肤之痛。
      他叫陈封的名字,叫他到跟前去。陈封心里忽然害怕,但耻辱与愤怒激励了他。他刚走过去,老师便笑了。他说,你怕什么,来,把作业本发下去,你这次做得很好。
      那时陈封依旧是十六岁的少年,清秀单薄。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在发抖,不听使唤。他恨不得快点飞出这间散发着药物与油墨气味的狭小办公室。
      等等。他叫住陈封。陈封回头,看见老师正在喝茶,是他给老师泡的茶。他听见老师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呢。
      陈封心里一沉。
      他分明看见老师正在大口喝茶,但却清楚听到老师的话语。他正在疑惑,老师究竟是不是在张口说话。老师又一次发出声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毒死老师呢。
      陈封手一滑,作业本撒了一地。
      老师依旧在大口喝茶,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毒死老师呢。
      你为什么要毒死老师呢。
      为什么毒死我。
      为什么毒死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停地问着,或者他并没有问。那些声音,仿佛直接刺入脑髓,震耳欲聋。陈封快要崩溃。他知道他偷了药剂室里□□,他利用老师派他去取实验药品的信任,偷来了毒死他的药。
      陈封握紧自己的手掌,青筋毕露。他看见他面前的老师,面色赤紫,呼吸急促,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但他依旧在大口喝茶,那是杯喝不完的茶,通往黄泉路的茶。他喝着,问着,那些声音,继续刺入陈封的大脑。
      陈封指着他,狂躁地大喊,够了,你该死!你害死了我母亲。你让我母亲蒙羞死去。我恨我母亲,我恨你!你就该和她一起死!
      四周突然安静了,陈封一时呆住。他听见老师说,你知道,你父亲并不爱你母亲,她只是被看作传宗接代的工具。你已出世并成人,他应当知足,放过你母亲。而我与你母亲,才会拥有爱情。这些,你都知道的。
      你住嘴!你无耻!你这个淫贼,骗子!陈封听到自己内心撕裂的声音。他不住地大喊,大汗淋漓,口干舌燥,直到看见念生惊慌的眼睛。
      他坐起来,抱住念生,突然哭泣起来。
      念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陈封滚烫的泪流到皮肤上,快要将皮肤融化。他第一次看见眼前的男子哭泣,这样冷静沉着的男子,哭泣起来,让人切肤地疼。
      念生,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像个丢失玩具的孩子,抓住了手中仅有的糖果,伤心欲绝。念生抱着他,轻轻地说,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会分开。
      他们如此相拥,直到陈封重新睡去。
      窗外冷月无声。潮湿而阴冷的冬日,格外难熬。

      【十二】

      陈封下班回来,看见厅堂里似乎有客人,念生正在端茶。他走近,看清了来人是谁,手里一松,如同梦境般,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

      来人是位发鬓斑驳的老者,他看见陈封,急忙跑过来跪下,声泪俱下。少爷,请您跟我回家吧。
      念生走过来蹲下去,拾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陈封,仿佛在疑惑,仿佛等待解释。

      你还是找到这了。陈封闭上眼睛。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已经回家,你也回去吧。他冷冷地说。

      少爷!老者心痛大喊。老爷已经去世了,您就跟我回去吧。
      陈封睁开眼,泪流满面。

      冬天日短,天很快黑漆漆起来。陈封子夜才走进屋子。念生正用钳子拨弄着炭盆。她没有睡,一直在等他,他知道。

      陈封如惯常一般,将念生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念生,你要记得,我这样爱你。
      他坐在念生旁边,隔着一段距离,缓缓地开了口。
      我不叫陈封,你所看到的我的身份,都是假的。我叫李司禾。这是父亲取的名字,他是家乡里出了名的地主,有钱有势,却一直不能得到一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业。于是他纳了我母亲做妾,他们相差接近二十岁。可巧的是,居然在他接近花甲之年的时候,母亲生下了我。
      他大喜过望,给我取名司禾。司禾,便是取掌管农稼之意。而我总是违背他。我并不喜爱他所承望我接管的那些事情——管理农务,压榨农民,算计,剥削……我厌恶至极。十六岁,我考上了医学院。想借此摆脱他。
      我知道他讨厌我,从我第一次表达出对医学的热爱便开始了。他痛恨自己来之不易的儿子居然这样不顺意。他阻止不了我,也并没有完全放弃我。但从此他开始对我冷淡,不说话,总是嗤之以鼻,他只是尽到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责任——抚养。而对我母亲却变本加厉。我知道他们并不相爱。母亲年轻貌美,她嫁给年迈的父亲,是因为外祖父吸食鸦片成瘾,家徒四壁,最终竟丧尽天良,几乎把母亲卖给了父亲,以换取钱财。他并不尊重母亲,只把她当作一件玩物,一件陈设,动辄拳脚相加。好在父亲总需要外出收租,离开家乡,并不经常回来。
      那时我十分尊敬我的老师。他叫何畏,教授解剖学。我常请他到家里做客。于是很久后的一天,我发现了他与母亲的私情。原来他与母亲早就相识、相恋,难怪对我格外关照。只是后来父命难违,母亲嫁给了我父亲,而他也另娶了别的女子。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里最羞耻的时光,我无法面对何老师。他看我的神情,就像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和而严谨,这让我如坐针毡。母亲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变得快乐,年轻,而且更加美丽。我时常看见她对着镜子描眉,动人地微笑,如同少女般羞涩。这样的变化让我胆战心惊。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们,这是畸形的情感。它不应当继续,可似乎也不会停止。正当他踌躇的时候,父亲给予了裁决。
      那天,父亲怒气冲冲地进来,开枪射死了母亲。就在我的面前。我亲眼看到母亲临死前的神情,她惊讶地张着嘴巴,没有来得及做出一个完整的表情,便倒下去。我想她一瞬间就死了,带着巨大的疑惑。
      我的母亲,被我的父亲亲手杀死,且就在我的面前。
      从那时我开始恐惧这个家庭,恐惧父亲。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是羞耻的禁忌。我决定离开,想尽一切办法。我提出去东洋留学,父亲很快答应了,我知道,他一定也希望我离开。
      临走前,我杀了我的老师。不要问我为什么,他该死,即使是为了母亲。那是一个下午,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回家。办公室的下午,通常一个人也没有,我在他的茶杯里加入了我从药剂室偷来的□□,迅速离校回家。第二天上学他的死讯就已经传开。接下来的几天里,警察开始调查这件事,我依旧去上学,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镇静自若。我不知道我为何变成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亲手杀死一条生命,居然毫不畏惧,连噩梦都没有做一个。我想我变得和父亲一样冷血了。我只是想,快点离开,快点离开这里。
      这次死亡很快成为了悬案,没有人会怀疑学生无缘无故地杀死了自己的老师,更不会有人怀疑我,我那样优秀,是何畏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学校很快换了新的老师来,为了缓和学校肃杀的气氛,他们开始绝口不提这件事,不约而同。一个月以后,我离开,去了日本。
      父亲不断寄给我钱,越来越多。我想他觉得对儿子的亏欠,无以复加。他可能不会想到,这个他认为沉默寡言的,离不开他的儿子,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去。
      我想从此之后,我老了,仿佛过了一辈子一样。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我的生命从此背负了巨大的罪恶与恐惧。活着的唯一理由,是逃离。
      其实我理解了母亲,不再以她为耻。她只是个需要爱情的女子。如同花朵需要阳光和雨露。但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事做错。我这样活着,只是等待时间的裁决。

      陈封,不,应该是李司禾。他一气说出一个冗长的故事,仿佛放下了一个拖累生命的巨大包袱,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他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念生,四肢僵硬,枯坐如石。
      念生想起了很多事,脑袋轰鸣。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瀑布,哗哗下落。念生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岁,父亲教她写自己的名字。那时父亲是个年轻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饱含书生气。他蘸足了墨,在纸上写下“何念生”三个字,苍劲有力,似蛟若龙。他说,念生,我希望你如同你的名字,心存思念而生活。念生抬起头,认真地问着父亲,爸爸,你的名字是什么呢。父亲又在旁边写下“何畏”二字。他说,爸爸名字的意思,是什么也不会畏惧。爸爸是将要做医生的人的老师,不仅自己不可有畏惧,更要让自己的学生没有畏惧,你明白么。幼小的念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的父亲,是何畏。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却在她九岁那年,不明原因的,永远离开了她。他是眼前这个爱她如生命的男子的老师。
      念生心如刀绞,闭上眼,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十三】

      傍晚,李司禾从医院回家,看到念生端坐在餐桌前,笑靥如花。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坐下来,看到桌子正中间摆着一条清蒸鲈鱼,旁边有一碗煮蟹,枕在洋炉锅里,冒着热气。她知道他爱吃这些。于是他也笑了。
      他拿起筷子就吃,就着青瓷盅里的黄酒。他能闻到里面浓浓的□□的气味。念生穿着绣花盘云扣斜襟旗袍,鲜艳的大红绸里有金丝刺绣的祥瑞图案。簇新的三寸跟绣鞋。手腕上的玉镯发出润洁的光泽。头发高高挽起,别着珠花发钗。端庄地点了唇描了眉。仿佛节日。
      她这样美。从第一眼起直到现在。她是被注定送给自己的礼物。李司禾一直这样认为。
      妻子不做声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大口地吞咽,面色开始青紫,呼吸急促,并剧烈地咳嗽着。终于泪如雨下。

      他说,你都知道了。
      是。念生答。
      原来结果是这样。司禾气息已渐渐微弱,可他还是笑了。我杀了你父亲,又辗转与你相遇,如今你又杀了我。能死在你手里,是上天见怜。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命。
      他说,念生,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念生走过来,拔下头上的珠花发钗,发钗的根部尖如针,发出凌冽的光。她将发钗握在司禾手里,自己握住他的腕部,一用力,狠命向腹部刺去。一瞬间殷红的血液染得身上红绸浓烈发紫。
      念生嘴唇苍白,汗如滚珠。她咬紧牙关,轻声说道,你看,除了你,真的没有人再能伤害我。

      司禾觉得视界里突然充溢起红色光,大多绚烂的蝴蝶飞来绕去,流光溢彩。他又看见自己的母亲,对着镜子描眉,脸上新搽了胭脂,像当年一般年轻美丽。他仿佛又是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轻飘飘地上升,如同飞行。
      他听见念生的声音,凄凄袅袅,绕耳不绝。她说,原来我们的生命,都带着罪恶。复仇与报应,终须了结。命运让我遇上你,用此种方式完结恩怨,这是最好的方式。你不能离开我,即使你死去,而我答应你再也不离不弃。因你爱我如生命。
      而我,也一样。

      【全文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