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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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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的家单独建在一个小土包上,离其他人家都有些距离,秦奕霖刚上土包就觉得这里异常安静,三间低矮瓦房苔痕青绿,土黄色的墙已有倾颓之势,绽开裂口的窗往外冒着霉气,似乎每往前走一步都能撞上郁结的蜘蛛网。
远远瞧过去,大门敞着,正要进去,黄书良挡在了她前面。
“里头有死人!”黄书良转过头警告。
秦奕霖的心砰砰直跳,“要不要先报警?”
黄书良想了一下,“警察来了,咱们就进不去了,先进去看看。”
刚走近,秦奕霖就惊得倒退了一步,地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门前的来客,满是皱纹的脸已经僵硬,像是戴了张可怖的面具,令人胆寒。
“是阿玲的爷爷!”秦奕霖捂着嘴哆哆嗦嗦地确认,阿玲的爷爷脾气古怪,村里人都不爱和他打交道,因此秦奕霖对这个老爷子很有印象。
老爷子的手枯瘦干瘪,用力地朝前伸着,身子蜷缩,像是落入深井的失足者在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屋子里暗沉沉的,杂物随意地堆积着,桌子上满是蒙蒙灰尘。离尸体不远的地方落着一个白色的药瓶。
黄书良闭着眼睛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死了两天,死得有怨气。”
秦奕霖迅速避开老头的眼睛,“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他杀?”
黄书良指着地上的药瓶,“那是治疗心脏的!应该是死于心脏病发作。”
“根本看不清楚。”秦奕霖自认眼神不错,但怎么看都只能看见白色的瓶身,上头贴的应该是简要的说明。
“我是……”
“妖,万年老妖!”秦奕霖打断他。
“好,就按你说的,心脏病发作能死得有怨气么?也太玄乎了吧?”秦奕霖觉得黄书良推断得太过武断。
“你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应该是他发病时弄翻的,散乱的药瓶里大多是治心脏的,瓶身被摸得黑旧,不仅能够说明他常吃哪几种药,还跟他手指的卫生状况相吻合。”
秦奕霖随着他的话去看老人伸出的手,典型庄稼汉子的手,看起来黝黑粗实,指甲缝里积着黑泥,手背上还有没愈合的伤口。
“而那瓶!”黄书良蹲下来指着地上的药瓶,继续说道:“明显干净很多,加之抽屉开着,说明是储备药或者是急救药,担心与其他药物搞混特意另外存放,所以没有积灰。只不过人在发病的慌乱时刻,多少会把药片抖落到地面上,但这里显然没有药片。”
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虑的奕霖,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人死时会凝成特定的气场,是安详逝去还是含恨而亡,气场都会有细微不同,而我……”
“是妖!也就是说,你怀疑,要么瓶子里根本没有药或者药已经吃完了?”
黄书良无奈地扫了她一眼,“确切地说,是根本没有药!”
“赶紧报警吧!”秦奕霖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里头有电话!”房间角落里放着个电话机,秦奕霖小心地绕过老头。
电话机显然有些年份了,显示屏幕黑乎乎的,已经看不清楚,听筒脏得发黏。
“电话没接通!”秦奕霖看着黄书良,心里越发慌乱起来。
“因为没插外线!”黄书良弯下腰去接回外线,听筒里的忙音嘟嘟地响起来。
“你尖叫的声音响么?”黄书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
他手翻过来,手掌上有一只大狼蛛。
于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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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年轻的民警对秦奕霖还挺客气。
土包下面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闹哄哄的一片。
秦奕霖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笔录,刚才有人听到惊叫声赶过来的时候,黄书良就不见了,于是她眼睛不住地四下张望。
“秦女士,秦女士!你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员?”男民警拿着笔录本提高了音量。
“没有!”秦奕霖眼睛还在往外瞟。
男民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停下了笔。
秦奕霖眼睛扫回来的时候觉察出不对,急境放大招,她竟然几秒钟就落下泪来。
“警察同志,你说会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我啊?太可怕了。”秦奕霖拉紧衣领装神弄鬼地左顾右盼,这一刻她很佩服自己的演技。
见她惊慌失措,男民警明显放下了审视的目光,语气柔和了很多,“不会,那都是封建迷信,坞口村的人最信这个,我们要讲科学。”
秦奕霖抹了抹若有似无的泪痕,试探地问道:“会不会是他杀?”
“这个还不方便透露,抱歉。”
但秦奕霖能从警察轻松的神态上看出来,阿玲爷爷的死应该定性为正常发病身亡了。
男民警还在刷刷做着笔录的收尾工作,一个负责人模样的民警过来吩咐他,“小张,我刚联系了他儿媳妇,老头还有个孙女失踪了,你去了解下情况。”
果然失踪了,秦奕霖顾不得许多,“警官,我有线索,我怀疑坞口村小学的陈庆跟阿玲的失踪有关。”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一个精瘦老头高声附和,“前几天陈庆和我哥干仗来着!肯定是他把我哥给气死了!”顿时引得围观村民一片哗然。
“看不出来,真是陈庆干的?”
“可不是么,打得挺凶的。”
交头接耳的议论因为乡民们的大嗓门几乎变成了广播大会。
负责的民警示意说话的老头上来,他是阿玲爷爷的远房表兄弟陈松,六十刚出头的年纪,穿个大白衬衫,说话做派有点像镇上的退休干部,一上来就递烟握手,看起来精明老练。
陈松冲秦奕霖笑眯眯地点头示意,就调头跟民警解释道:“本来这些都是家丑不能外扬的,可不能让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的。”
他压低声音,“就前些日子,陈庆不是砸着脚了么?其实是叫我哥拿锄头锄的。”
“他们为什么闹矛盾?”负责的民警皱着眉头问他。
陈松音量更低了,回过头避着秦奕霖,身子往前靠,几乎贴着民警耳朵说,“这可不能往外说,陈庆把阿玲丫头肚子搞大了!”
秦奕霖听得隐隐约约,但这意思她绝对没听错,脑子里轰地一下,想了很多。
难道是陈庆怕事情败露把阿玲给杀了?或者阿玲羞愤离家出走遇到什么不测?
她愈发的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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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过了匪夷所思的部分,秦奕霖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也大致讲了一遍,疑点越来越多,加上周围群众七嘴八舌的证明—哪天看到陈庆和阿玲往后山走了,哪天又碰到他们两个争吵了,七七八八地炸开了锅,有一点可以确认,目前陈庆的嫌疑最大。
秦奕霖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她站在土包上往远处眺望,天阴沉沉地坠着,坞口村在风雨欲来的气氛中转入暗色,一阵阵的山风夹带着土腥味翻滚而来。
直到靠近自己的车子闻到一股烤鸡香味,秦奕霖才反应过来,肚子饿扁了,果然那家伙正坐在后座上吃得津津有味。
“哪来的?”秦奕霖回身扯了一大片鸡肉。
看着失踪的鸡腿和鸡翅,秦奕霖白了他一眼,“你就没想着给我留点啊?”她咬着烤得冒油的鸡胸肉含糊不清地喃喃。
“山上抓的野鸡!”他还挺自豪,“你以前不喜欢吃。”
秦奕霖一愣,“少跟我装熟!我打小就喜欢吃鸡腿鸡翅,你刚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直接就跑了。”
“我没身份证。”理直气壮。
秦奕霖无语,妖精还知道身份证,挺与时俱进的。
“阿玲失踪了,刚才警察确认了!你说她能去哪呢?不会被人贩子拐卖了吧?”
黄书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吃,“恐怕没这么简单,坞口村这地儿还挺邪门的。”
秦奕霖掉过头不以为然地打鼻腔,“你那都是封建迷信,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
看着黄书良她把后面的“妖”吞了回去,这家伙简直像个bug一样存在。
“刚才听说阿玲和陈庆……”秦奕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是不是有感情纠葛?”黄书良一副社会新闻的腔调。
秦奕霖点了点头,又想起梦里那个头发枯乱的女孩,她嘴巴绝望地大张着,眼睛凹陷成深深的洞孔,冷冷地死盯着什么。
可秦奕霖没法安慰,也没法询问,只能像个麻木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她步步崩溃、发狂。
等身体里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彻底消失,秦奕霖才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悲伤心痛,但一想到梦里痛苦的阿玲,她内心深处还是有根轻妙的心弦,不受控制地丝丝颤动。
“阿玲不会出事的!”秦奕霖呓语一般地重复,因为阿玲是那样的阳光可爱,充满了青春活力,和阿玲相处的那段时间让她一度冰封冷寂的世界再度明艳起来,她不愿相信也不会相信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会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