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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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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划破夜空,暴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
屋子里摔杯子声,女人的抽泣声,孩童的大哭声,雨水击打在塑料窗沿声夹杂在一起。屋里的气氛压抑到让人难以呼吸。透过昏黄的灯光,明杰低头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床单上的那簇红梅图案。
卧房门口隔着纱门,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女孩哭红了眼,身子一抽一抽的,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看着平时叫他爸爸的男人拿起客厅茶几上的一个包夺门而出,妈妈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头发散乱。小女孩拉开纱门跑过来哭叫着“妈妈”,可妈妈似乎没有听到,仍是呆呆地望着开着的大门,似乎透过这瓢泼大雨,能够看到那个男人跑去的方向。忽然她尖叫着爬起来冲出门外,不知所踪。小女孩很显然被妈妈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一时间竟忘了哭。
明杰听到叫声赶紧跑出房间来到客厅,只看到妹妹一个人跟他面面相觑。
他问道:“妈妈去哪了?”
妹妹奶声奶气道:“妈妈跑出去了,妈妈跑出去了。哥哥,妈妈去哪里呀,快叫妈妈回来吧。”
明杰走到妹妹面前,擦了擦她面颊的泪水,心里想:“又吵架,每次都这样!可过不了多久爸爸妈妈又会变回像平时一样。但愿以后少些争吵吧,每次妹妹都被吓得大哭。“他一抬头看到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赶紧拉着妹妹进房间睡觉。妹妹哭着不让他离开,他只好半躺在床边给妹妹讲灰姑娘的故事哄她睡觉。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刚醒,就看到妈妈坐在床头。看着明杰醒了,妈妈一脸愁容地说:“你爸昨晚跑了,他不要我们了。从今天起,就只有你我和妹妹三个一起。妹妹还小,你以后要听话,好好学习,将来……”明杰一抬头,看到妈妈一手遮住眼睛,可手掌间仍滚落了两行泪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这个变故对于还不满8岁的明杰来说似乎来得太突然,他还不太懂得妈妈所说的“不要我们了”意味着什么。
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每天早上上学前,爸爸会给他一元零花钱。平时他都攒着,每过两三个星期他就会跟着爸爸去他上班的邻镇新华书店去看书,然后挑一本自己最喜欢的用零花钱买回家。每天放学回到家,妈妈就叫他照看妹妹,自己好腾出手去烧菜做饭。爸爸每天早上出门,晚上才会回家。全家人围在桌前吃晚饭的时候,明杰总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不到5岁的妹妹只顾着撒娇,爸爸妈妈不时问问明杰在学校里都干了什么,有没有调皮捣蛋,上课认真听讲了没,吃完饭赶紧做作业等等。日子平淡,却也开开心心的。
吃完早饭背上书包去学校的路上,他第一次思考起来,从今以后,生活里没有爸爸会是怎样:自己还有零花钱吗?不会做的家庭作业去问谁呢?爸爸去哪了,真的不会回来了吗?种种心事让这个少年皱紧眉头。只是一样他想明白了,一定要做妈妈的帮手!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回到家做自己会做的家务,还要照顾好妹妹。妈妈平时在医院里够忙的了,让她回家了能多歇一会儿。
“司马明杰,等等我。”忽听身后一声大喊,明杰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是同学赵胜。住在江边的他常常去江里游泳,晒得漆黑。比明杰大一岁,个头却差不多。
班上的同学大都比明杰大一两岁。因为从小爸妈教明杰读书认字,三岁时明杰就会背几十首唐诗,认得五六百字,还不满五岁就上了小学一年级。明杰挺聪明,又有当过老师的爸爸辅导,考试一直是年级第一名。受爸爸影响,常常跑跑步打打乒乓、羽毛球,体育也不错。每到期中、期末考试,总能拿到奖状。家里墙上贴满了什么“总分年级第一名”、“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等奖状。
赵胜跑到明杰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怎么叫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啊。”
“我没听到。”
“这么大声都没听到?”赵胜有点不相信地说,“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好的,快走吧。”明杰不再胡思乱想,和往常一样,与赵胜打打闹闹地向学校走去。
6月底的温榆镇已经开始热了,柏油马路两边都种着白杨,三三两两的小学生从树荫下走过。知了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了郁郁葱葱的树上,歇斯底里地叫着。走过一排长长的青白相间的学校围墙,学生们鱼贯而入不大的校园。
明杰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看了看远处澄蓝澄蓝的天空,上面懒散地漂浮着朵朵棉花似的白云。他胡乱想着,云上面真的有孙悟空大闹过的天宫吗?天宫里的神仙每天都在干嘛呢?他们也有烦恼吗……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来,明杰赶紧进了教室坐下来。拿出书包里的三年级语文课本放在桌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之后就是长长的暑假,再之后自己就是四年级的学生啦。那时妹妹也要上学了,到时候每天带她来学校,妈妈也能安心上班了。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现在翻开课本最后一课,今天我们学习……”
1996年的初夏,华中长江边上一座不起眼的小镇里。彼时的明杰还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却经历着人生中第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蜿蜒的长江千百年来一刻不歇地日夜奔淌直入大海,它无私地哺育着它的孩子们,也时刻注视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人生如同长江里混黄的江水,跌跌撞撞中一路向前。江道的每一处拐弯都把水流带往另一个方向,有的水珠倔强地撞向岸边的岩石刹那间粉身碎骨,更多的水珠则低眉顺眼地随着大流弯弯曲曲地前行着,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