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生死簿》天良永动机

36、此心悠悠

　　二公主殷月会在他十七岁时沉河而死，年梓耀半蹲在河边默然无语。他是个异常固执守旧的人，他会保留好一些值得纪念的物品，在偷得清闲的日子里细细把玩，比如刘舒欢常戴的簪子，年丰仪教他写字时的习字本，他小时在金弥河畔玩耍时捡来的漂亮的石头，抑或是殷月寄给他的唯一一封书信。
　　秉承着做事问心无愧的信条，年梓耀一生还是做过许多他后悔的事情，刺杀太子尧是一件，负了二公主是另一件。年过而立，他倚着绿纱窗回想少年时光，反而是殷月的容颜记得最为清晰。弯弯的柳叶眉，深邃迷人的眸子，和一身洒脱清冷的气质，再加上一袭水绿色长裙，撑着一柄丝绸伞，声音婉转柔和，好似三月黄鹂啼鸣，二公主无疑是他心中最为合适的妻子人选。
　　他前生未曾爱过谁，家国大义、兄弟情深塞满了他生命的每个角落，唯独少了儿女情长。即使上天垂怜他，给了他重来一世的机会，他依旧没有机会去品尝所谓的情爱滋味，他欠启国的，得用生命去还，一点一滴都不容许分给其他。
　　“皇家多纷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皆雄才，皇子唯太子可当大任。”吴铭知压低了声音凑在年梓耀耳边说，他微拢了眉头，“二公主胸有沟壑，盘阵布局之术远胜男子，若只是做个闺阁女子，怕是辱没了才华。”
　　年梓耀站起身，上下拍打拂去身上灰尘，他想起前世二公主蹊跷的沉河，若是只因嫁人，怕是不会如此激烈的反抗。至于那封跋山涉水而来的信件，他蹙眉，低叹：“自古以来未有女子出仕的例子，饶是公羊薇般如火的女儿家，陛下也未准许她参加伏虎会，更别说二殿下尊贵的公主身份。”
　　吴铭知欲言又止，转而聊起其他的话题，比如逃婚的柳碧琼被柳家抓回去处置，又比如说镇远将军的独子魏菘蓝并未对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以及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觅花楼楼主哑爷公开拒绝了武林正道寒松堡大小姐的追求，宣称已有伴侣……纷纷扰扰的江湖庙堂，年梓耀细细听来依稀能捋出一条线，今生的事态走向大体上和前世差不多，除了细节上多有出入。范栩和于涵非双宿双飞，公羊薇绑走了高长风，他和二公主殷月彻底划清了界限，四皇子殷赐辉一心向着魏菘蓝，五皇子殷赐浩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蛮横圈养了梅疏影，而谈秋水更是失了前世那般自信超然的心态情陷梅疏影。
　　“小荷最近怎么样？”年梓耀问起了吴铭知的同胞妹妹，他记得吴铭荷十六岁嫁给了太子做太子妃，太子二十岁命殒她便长守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闹着要见梅诗生。”吴铭知叹了口气，声音又骄傲又惆怅，“小荷自小聪慧，最擅长的就是作诗，一听梅疏影才华横溢诗作过人，她便坐不住了。”
　　“小荷比我强多了。”年梓耀淡笑摆手，“梅诗生的诗倒不像他能作出的。”
　　“话不能乱说。”吴铭知深表认同，但他并不放在明面直言，“无论他从哪得来的诗句，总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到时拆穿不迟。”
　　“有吴公子身处庙堂为我撑腰，我还有何顾虑？”年梓耀笑得畅快，吴铭知和前世一点没变，满肚子坏水和墨汁一样黑。
　　听到年梓耀的赞扬，吴铭知一脸舒坦的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好似孔雀骄傲的散开尾巴，忽而神色微滞，他低声提醒年梓耀：“你看远处那棵杨树下，站着的是不是太子殿下？”
　　年梓耀愣了一下，不确定的说：“殿下在宫中祭祖，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吴铭知坚定的点头，“从小到大我从没认错人过，太子站姿与别人不同。”
　　“哦？那你说说我与他人有何不同？”年梓耀起了兴趣。
　　“你？”吴铭知扭头上下打量着他，“你和太子是发小，未免沾染了他的习惯，但你又有自己的特色，比如你站着时手放的位置。”他扶了一把年梓耀的小臂，“要么负手要么拿着点东西，总之不会空着。”
　　年梓耀仔细想想，深表认同，他站立时很少双手自然垂落，或握或攥总得有点东西在手心才行，他无奈的摇摇头：“你倒是有一手。”
　　“这么晚了，太子殿下出宫做什么？”吴铭知拉着年梓耀朝杨树走去，“既然看到了，就去问问吧。”
　　走近了看，果然是太子，两人弯腰行礼：“殿下。”
　　太子虚虚扫了他们一眼，抬手应道：“嗯。”
　　“天色已晚，月上枝头，不知殿下是？”吴铭知开口问道。
　　太子的目光由吴铭知移到年梓耀身上：“孤寻青延说些事。”
　　“那草民便不打扰了。”吴铭知颇有眼色的把年梓耀留下自个儿走了。
　　“……”已经习惯吴铭知的怂，年梓耀笑着问道，“殿下今儿不是要祭祖？”
　　“父皇下旨减了些礼仪，好在年尚书通融，一拍即合。”太子眸色沉沉，紧紧盯着年梓耀不放，“祭祖后就出宫走走透气。”
　　“不知殿下要说些什么事？”年梓耀一时摸不透太子的心情。若说十二岁以前，年梓耀还能从细节把握太子的心思，太子长大了些，心思更加深，年梓耀前世本就不喜官场，七窍通了六窍，也就不敢瞎猜了。
　　“你不是邀孤来赏景？”太子掀了掀眼皮，难得气闷如孩子。
　　年梓耀被噎了一下，听太子闷闷的声音，不由得心中柔软：“是草民的错，草民这就带殿下赏景。”
　　“青延。”太子开口，“在外就无须称呼殿下了，唤我远安便可。”
　　年梓耀点头应下：“远安想要放朵河灯吗？”
　　“青延放过了？”殷赐尧黑亮亮的眼瞳比河灯更耀眼。
　　年梓耀点头，在殷赐尧露出失望神色之前补充道：“不过可以和远安一起再点一盏。”
　　话音刚落，殷赐尧黑黝黝的眼睛弯如月牙，清凌凌的凤眸干净纯粹，好似平日里的深沉坚稳都抛在脑后，那双眸子中盈满了全然的愉悦而又压抑着情绪，谈却世上无双，唯有启国太子。
　　年梓耀发誓，这是两年里他见过太子情绪最为外露的一次，这样生动的情绪感染的他自己也飘飘然的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