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春雨》安木木子

6、围巾

　　冬假总是极短的，千岛透甚至还没享受足躲在被子里的幸福，就要告别电视节目的新年特别篇，迎来她再度回校的日子了。

　　一切平平常常。

　　平平常常地上下学，平平常常地看黄金档电视剧。

　　只是没有平平常常地打毛线，换成了平平常常地跟千岛太太学习料理的制作方法；

　　只是没有那么投入在电视剧中，这一档也仍是一个傻乎乎的开朗女生的爱情故事。

　　当她捧起手在面前吹了几口气获得一点温暖后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千岛透看到校门口的紫原敦。

　　高大的身影令他总能第一眼就被发现。

　　他将自己塞进厚大的灰紫色围巾中，双手插在口袋，在校门口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千岛透想抬起手打个招呼，但是看到他脖子上缠绕得别扭的围巾，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去面对他，一个围着她亲手制作的围巾的大男孩。

　　她想起自己在今年的第一时间奔到他面前的傻傻的样子，和踮起脚尖为他戴上围巾的时候自己红透的脸，便更不敢抬起头来。

　　千岛透抓紧了书包带，加快了脚步。

　　她记得那碗年糕小豆汤烫得令她心焦，也记得最后被紫原敦拿去时他语气中的幸福。

　　她听到自己脚下的节奏与那天木屐所点出的咯噔声是相同的频率，后背上的汗也同样的令她难受不已。

　　终于走过了他的身边，她抓得自己都有些疼痛。

　　而然后，走过了就是走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千岛透的心里好像突然被抠去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好像又想起了自己傻傻的样子。

　　——你在期待些什么啊。

　　她在心里问自己，脚下的步子重新归于宁静。

　　——原本不也是一个透明人吗。

　　她撇撇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不那么别扭，却又觉得无论她怎么让自己归于平静都是徒劳，始终抓不住脚下平时习惯的重心。

　　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想起看过的上一档电视剧。

　　结衣在人群中抬起手来向迎面而来的拓也打着招呼，尽管购物袋勒得她右手通红，结衣那明媚的表情却是充满了期待。

　　然后她便看到拓也像拨开任何碍事的人群一般没有看到她地直视前方将她推开，与她身后的花子来了个紧密拥抱。

　　而那个期待的结衣，也受到这股力量倒在人群中。

　　在结衣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拎着购物袋走出人群时，人们才注意到她没有回头的身后，正有一对相拥的男女。

　　千岛透矫正自己的姿势，她想也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走路。

　　「小千？」

　　她好像听到紫原敦的声音，却没有抬头。

　　「小千。」

　　她反而加快了脚步。

　　「小千……」

　　脚步终于停止，千岛透的脑袋撞到了一个高大的身体。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到自己亲手织成的围巾和需要她仰起头来才能看清的面貌。

　　「小千我叫你好多遍。」

　　「啊，抱歉，我……没有听到。」

　　她回答的时候垂下了头，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不敢看他的眼。

　　「姐姐说要我来谢谢小千，」他将手从口袋中掏出，「还有围巾很可爱，也很暖。」

　　「不用客气。」

　　她微笑。

　　眼前的紫原敦却腾出了双手把包裹住自己脖子的围巾摘了下来递到千岛透的手中。

　　「唔……」然后他在她的面前伏下了身子，「可是我总围不好，小千你再帮我一次吧。」

　　「刚刚的不是挺好的吗，跟我的围法一样，」千岛透展开手中的围巾，「只是有些乱了，整理一下就好。」

　　「当然一样了啊，因为我一直没把它拆开嘛。」

　　紫原敦将下巴垫在千岛透的头顶，说起话来仍不紧不慢。

　　「这么久？」

　　「小千好笨，一下子把整个摘下来的。」他的下巴一颤一颤，却不用力，「小千快点，好冷。」
　　她笑了起来，「站好。」

　　他摆正了姿势，低头看千岛透认真地为他围上围巾。

　　和那天一样，她踮起脚尖，他弯下腰。

　　「小千好厉害。」

　　「不要因为不好看了就不摘，在教室里要把围巾好好摘下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大手揉了揉围巾，然后将自己缩进了围巾中。

　　「唔哇谢谢小千，最喜欢小千了。」

　　他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被埋没在了围巾里而含糊不清，但对于千岛透来说，这或许是她今年听到的最清晰最响亮最震得她发颤的一句话。

　　像第一次听到紫原敦说出「小千」的时候，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千岛透觉得自己几乎要爆炸了。

　　一句话在她的脑内被重放了几百遍。

　　即使知道这只是他用来表达感谢的话，她也仍会习惯性地往自己期待的方面想。

　　「不客……」
　　她努力想出的回应还未表达完全，紫原敦又向着自己的后方看去。

　　他甚至没有顾上千岛透便朝着她身后的方向小跑过去。

　　「啊，赤仔，快看，小千重新帮我围了围巾。」

　　千岛透看到赤司征十郎时向他微微扬了一下嘴角便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最喜欢小千了。』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又偷偷笑起来，甚至没有注意看路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教室。

　　她想，这一定会是一个美好的新学期吧。

　　-

　　课间时紫原敦又扯着长长的围巾站在千岛透班级的后门。

　　「绿仔君，我要找小千同学。」

　　在这样的拜托下，千岛透无奈地走到后门帮他稍做整理。

　　她托起被揉成一团的领口部分，一看就能知道这是他上课睡着而乱得糟糕的。

　　「上课时要摘下来，出门再戴上。」

　　「可是我不会啊。」

　　他抬起手揉了揉重新整理好的围巾。

　　「那就学会它嘛，总不能上课戴着再每个课间跑过来整理吧。」

　　她又扯了扯被他揉过的部分，拖下长长的围巾。

　　时不时有出入的同学经过后门，便会顺便看几眼这两人，当然是用不怀好意的眼光。

　　她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抽回双手藏到后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好像眼前的紫原敦只是替语文老师来告诉她该交作文了一样。

　　「为什么，小千不喜欢我了吗。」

　　千岛透读不懂他俯视着她的眼神，只能慌乱地摆着手解释。

　　她知道她又说错话了。

　　——必须挽救回来，不然至今的努力都白费了。

　　千岛透这么想着，语气却更加焦虑起来。

　　「不、不是啊，是怕你太麻烦了而已，怎么会不喜欢呢，我超喜欢紫原同学的啊。」

　　紫原敦一时半会都没有做出回答。

　　这段沉默给千岛透留足了时间后悔。

　　也给周围的人留足了空间想象。

　　——这才是让努力白费了。

　　她几乎听到自己头顶正在呜呜地冒着蒸汽，像即将发动的火车。

　　意外的有穿透力，几乎是在几米开外的绿间真太郎也默默地转向了这边。

　　千岛透再也不敢抬头了。

　　她巴不得钻进一旁的窗缝里，或者后门的拉轨里。

　　而紫原敦的沉默让她甚至不敢再想什么，更不敢张开口，万一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她可就真的可以跟紫原敦这个人彻底告别了，这是她能想象到的被彻底讨厌的唯一结果。

　　「嗯……」他终于重新开口，「那下周末来看我们的比赛吧。」

　　她闷着头狠狠地向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的口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自己的耳朵里又冲进了什么新信息。

　　她只是点头点头再点头，几乎要把下巴戳进脖子里地狠狠地点头。

　　至于之后的紫原敦说了什么，她恐怕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最后紫原敦在上课铃声中对她说了拜拜，而她在如早晨一般的无所适从中别扭地回了座位。

　　她掏出国文课本时从桌洞掉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盒子，一旁的同学意味深长地主动帮她捡起来。

　　她吃吃地点了点头道一声谢，接过来时才看到是小熊软糖彩蛋。

　　紫色的葡萄味小熊软糖彩蛋，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打开过的样子，本应藏有占卜的下层被别别扭扭地重新盖上。

　　她飞速地把它重新塞回去，抬起来看到绿间真太郎目不转睛地盯着国文老师的样子。

　　千岛透这才翻开自己桌上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