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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狱友×神经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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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陆陆待在牢里,存在感越来越微弱,渐渐的连比杰夫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在库陆陆呆在牢里的第三天,比杰夫送进来一个人类小女孩。
她衣着破烂,扎着两个土里土气的大辫子,脸上长着雀斑,没有什么姿色,还没有送进坐牢就已经灰头土脸的了,连比杰夫这个色魔都没有多看一眼,牢内的人们,也就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各自低下头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是库陆陆,却立刻抬起了眼睛。
小麦是个瞎子,牢内静得如同死地,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茫然地站在牢房门口,手揪在衣服上。
“坐过来。”突然有个声音从下方传来,蹲坐着的库陆陆轻轻把小麦拉到了身边,虽然小麦看不见,但是库陆陆朝她笑了笑,露出了最大的善意“这里最暖和,而且有风。”
“哈……谢谢。”她皱着一张小脸,乖乖挪到了库陆陆旁边,坐下。
年久失修的牢房里有种奇怪的味道,瞎子的嗅觉更为敏感,但是这个拉住她的人身边却很清爽,心思单纯的小麦只一瞬间,就产生了很大的好感,在整个很压抑的空间内,只有这块地方像是通着风一般,能够呼吸。
于是,她更为依赖的,靠近了库陆陆身边“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你不要害怕。”库陆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放在小麦掌心,他习惯在身上带着防身的枪和骗孩子的糖——这两个极其矛盾的东西,就像库陆陆及其矛盾的性格一样。
“害……怕,害怕什么的太失礼了,能够被王邀请来对弈,是很荣幸的事情。”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但生活的磨砺已经让这个孩子拥有了良好的适应能力,库陆陆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正如她所说的,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的要简单,也比每一个人都坚定。
“但是,好想碰军仪棋啊!”
平凡无奇的少女,在提到军仪棋子的时候,眼里迸发出的光芒,几乎让库陆陆瞬间愣住。
因为眼盲,上帝赐给了这个孩子让人惊叹的才能和专注度。
她的世界里只有军仪棋,只要有军仪棋在,任何的身外之物都不能成为她的恐惧。
库陆陆很难猜测,如果小麦并不是一个眼盲的孩子,而能够看到这个世界,她还能不能够拥有足够战胜蚁王的专注力,如果她能够看到,在见到血腥的场面的时候,会不会毫无所知的继续在那里,以至于成为一颗投入蚁王内心的磐石。
因为看不见,她反而比任何眼光锐利的人,要看的更清楚。
小麦蜷缩在那里,牢房阴冷,她被冻得满脸通红,库陆陆轻声叹了口气,解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往库陆陆身旁靠了靠,喃喃道谢:“谢谢姐姐。”
库陆陆为她披外套的手顿了顿,哑然失笑。
小麦很快就沉沉睡去,均匀地打起了呼噜,白花花的鼻涕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慢慢拖长了出来。
只要不是面对着军仪棋的时候,小麦的一切表现得就像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很年轻、稚嫩,库陆陆是个骗子,但他也有自己执着的道义所在,他并不是西斯特那种毫不讲理的人,其实大部分的时候,他很文明。
库陆陆叹了口气,他很难对小麦生出歹念,甚至他原著里的这位军仪棋少女有非常大的好感,下意识的,他会将她圈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你能遇到蚁王大概是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可是,如果不遇见他的话,你也是幸运的。
如果,能够在不影响她的情况下存活下来,改变原有的一切,和操控的、一切,当然是最好的了。
“呼……”小麦均匀着呼吸着,趴在他的肩头。
库陆陆目光柔软,掏出手帕,帮小麦擦掉了碍眼的鼻涕。
“知心姐姐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做知心姐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被关了好几天,他的狱友都很狂暴,这一个尤其是。
库陆陆看了一眼,这个人前几天被送来的时候,普夫屠杀了他整个村庄,所以他在刺激下几乎得了失心疯,然而他在牢房里的宣讲,却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大部分人还是以为自己只是被请来与国王对弈,只是待遇不怎么好而已。
这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癫狂的时候会将矛头指向牢里的任何人,谁碰上谁倒霉,这次倒霉的是库陆陆。
你不能与疯子争辩,库陆陆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转过头闭上眼睛。
“我告诉你,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那个人干瘦的眼睛死死盯着库陆陆,竟然往这个方向爬了爬。
库陆陆坐起了身子,护住小麦,他打起精神,转移这个疯子的注意力:“每个被请来的人都有擅长的,你是玩什么牌的?”
这个疯子十指修长,带着半幅碎掉的眼镜,手指很灵活,库陆陆凭直觉认为,他是个玩牌的高手。
“我……”那疯子愣了愣,像是在回想,半晌之后怪异地笑了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塔罗牌。”
“……”奇美拉蚁真是口味繁杂,毫不挑剔,竟然连算命的都给抓了过来。
被库陆陆一打岔,原本情绪并不稳定的塔罗牌高手竟然安静了下来,他仰躺回草堆里,睁大眼睛看着牢房墙壁里的缝隙,眼圈乌青,彻夜不眠。
熊熊的烈火燃烧在他的眼眶里,让他的眼神中除了麻木的光亮毫无生机。
塔罗牌下的命运无比准确,恋情、运气、财富,他是知名的塔罗牌占卜师,手下算出来的塔罗牌结果都毫无差错,人口闭塞的村庄里出现了一个能通晓未来的算命高手,他渐渐得到了所有人的崇敬。
村子周围的人都将他奉为上宾,让本来在村子里游手好闲的他立刻成了上等人,村长请他做“先知”,他不用耕作,每天有村民给他送生活用品和粮食,他所要做的只是每天动动手,为整个村子补补吉凶。
他终于成了梦想中那种,带着神秘的镜框,带着精致、复杂的卜具,而无所不知的人。
因为膨胀的自信,他渐渐忘了,塔罗牌本来只是他的爱好,他也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研究这个玄虚的东西,而被当做村子里的怪人,他也曾因为一个、两个应验的结果,而欣喜若狂过……他也曾经并不是,无所不知。
那天,刚刚把“吉”的结果挂在村口的时候,金发蚂蚁带领的军团就血洗了村庄。
普夫大步跨进自己的屋子的时候,自己只能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等死,窥探刚刚发生的一切的自己明白,他只能等死。
蚂蚁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感觉到自己不能呼吸,他感觉到了自己命和眼球一样,轻易地就可以捏爆在眼前没有表情的生物手中。
但金发蚂蚁瞥见了桌上散落的塔罗牌,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
他挥挥手带走了他和桌上的塔罗牌,扬翅飞回了宫殿。
马奈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熟悉的村子,安安静静,扑满鲜血,如同烈火燃烧。
尖叫声都已经停歇,奇美拉蚁咬着一个孩子的身躯,血喷洒了满地,落在了他亲手挂上的那面“吉”字的小旗子上。
于是他知道了,这群并不是人,而是野兽。
并不是每个身处在这里的人,都经历了奇美拉蚁的屠杀。
有的人相对平静,有的人还憧憬着升官发财,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什么的人,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炼狱。
所以马奈断定,那个还有心情哄着孩子的年轻人,就是那种无知的人。
因为无知,他才能这么平静。
他才不像自己一样,恐惧得不能呼吸。
他才不会像自己一样,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库陆陆听到那个疯子粗重的喘息,和喉头怪异的哽咽,慢慢回过了头,他忍不住轻声宽慰了一句:“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生机,只要能赢就可以。”
就是他不太清楚,塔罗牌要怎么一决胜负,但蚁王确实不会杀掉能够战胜他的人。
“你知道会死?”马奈转过一双死寂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看向他。
“恩,我知道会死。”并且知道会死得惨不忍睹,死得毫无反抗之力,库陆陆看着他“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所以,你不用再一遍一遍的告诉大家了,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会比较幸福。”
马奈突然开始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眼泪从眼眶里喷涌了出来:“你竟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为什么还能够坦然地在这里?为什么不恐惧,不害怕?”
马奈包裹着薄薄的毯子,不可控制得抖成了筛子,他本以为库陆陆就是那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然而他不是,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镇定自如。这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和那些野兽无异的东西吧?
马奈看着库陆陆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恐惧。
库陆陆有些好笑,他把小麦的衣服裹紧:“因为我无能为力,与其恐惧,不如想着如何才能活下来。”
“每个存活下来的人都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为什么不去争取最好的结局呢?”库陆陆温和地看着小麦的方向。
被安排好的人生、被计算好的人生、被注定的人生,即使是被最高明的预知能力预言过的人生,也不会一成不变。
多少的意外,构筑成世界,就如同深谷里蝴蝶的翅膀,煽起太平洋上的寒流与风浪,库陆陆就像一阵并没有关系的风,被这只蝴蝶的翅膀煽入了别人的故事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疯子说——我所经历的一切比你想象中的更加离奇。
深深叹了口气,库陆陆环住瘦小的小麦,闭上了眼睛。
每个人都在试图更好的活着,所以奇美拉蚁和人类的战争,变数还并不一定。
这个夜晚,除了小麦以外,注定都不能好好睡着。
半疯的马奈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窗户,昏暗的牢房里还有人半夜无法入睡,库陆陆闭着眼睛,怀抱着猎人世界最大的变数,呼吸清浅,至于有没有睡着只有他自己知道。
少年清秀的脸,和孩子稚气的脸对在了一起,成为整座牢狱最温暖的风景。
奇美拉蚁的监狱里,最大的命运交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