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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

  •   6.

      最近我们家的生活状态是这样的:我在看剧本,周韵在看火影;我在给编剧打电话,周韵在看海贼王;我在问候葛大爷近况的时候,背景音又变成了银他妈。我听着身后那嘴炮堪比冯小刚的大叔音,还要忍受着周韵拎着儿子的短胳膊短腿儿,对着屏幕上一个黑发刘海儿过鼻梁的男人喊:“看!银时他老公!”
      我堵住话筒忍不住回头:“你这不是逆......逆你自己CP么?”
      她眼睛瞟都不瞟我一眼的:“银时是老攻,他是老公,很和谐。”
      我就觉得,到了最后《让子弹飞》拍成那个样子,除了是因为和葛优在一起拍戏的私心之外,与周政委天天耳濡目染的家教是逃不了关系的——要不然你说我前三部片子也没拍成这样啊是不是?我就这样天天在各种死去活来的BL背景里给葛优和周润发写邀请函,一不小心就写成了情书。连周韵都说,这情书写的我给82分,其余的以666的方式给你。之后还醋溜溜的说,你怎么就没给我写过?
      我说:“那怎么说也算是你追的我,你也没给我写过啊。”
      她特不忿的一拍桌子:“我短信少发了吗?”
      我说:“是没少发,那都是什么啊——动漫经典台词集?”
      壶口一别,竟有二七。春风秋月,杨柳依依。惦念他太成习惯,习惯到我都几乎忘记了,我喜欢他,何止是一日两日,而是不可救药的十四年。我喜欢他的一切,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把我眼睛挖了,他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好。我拍戏的时候很迷他的背影,特意叫了个摄影师跟在他身后拍,他偶尔会回头摆手示意我们适可而止,但是不躲,阳光笼着水波的纹路照在他的脊背上,像是一块温润朴拙的玉,这些都被收到镜头里。这时廖凡牵了匹白马过来,叫我:“大哥,骑马呀?”
      我问葛优:“你会骑马么?没见你骑过。”
      他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点在太阳穴附近,皱着眉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儿,对我说:“还是骑过一回的。”
      我说:“你骗我啊?我都没见过你拍古装戏......”可他平时不骗人,我不由得也去细想他有什么机会骑马。平时是不大可能了,他连出门都很少,有运动也是被陈道明拖去打高尔夫球;《秦颂》?我陪了他那么久,他骑没骑过马我怎么会不知道;《夜宴》?夜宴里的他基本上全部都是内景戏。我想不出他什么时候骑过,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看我的眼,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想不出就不想了。”
      ——不对的,还有一个,寇准和赵德芳,他和陈道明,言笑晏晏,并着肩,骑马走过北宋汴梁熙攘的街。我突然就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多说了,我也不想多问,装作什么也没想起来的样子去牵廖凡手里的缰绳:“一回哪够,走吧师爷,我带你去溜一圈儿。”
      我先上了马,然后伸手去拉他,他还真不会两个人一起骑,被我拉上来别别扭扭的侧身坐了,不习惯,也不敢乱动。那马鞍勉勉强强能坐得下两个人,我就伸手把他向我这边揽了揽,他就紧紧的贴在我胸膛上,身条顺顺溜溜的,被我抓着缰绳的双手包在怀里。我心情大好,也没有想策马跑一圈儿的意思,就松了马嚼子沿着河闲闲的走着,下午的阳光把河边的鹅卵石打磨的光滑,马蹄踏在上面叩出嗒嗒的响声。葛优坐在我身前,半垂了眼,波光映在眸子里凌凌的闪,我一时间没顾得上看路,只管盯着他离我两拳远的白净脸颊,让我想凑过去,把这点儿距离补全了,嘴唇顺着他的脖颈亲吻下来,一路向下——
      要是没人来打搅,我可能真的就这么做了,可是就在我真要把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时候,马蹄不知道在我走神的时候踩到了什么,我耳边只听得到一声爆裂的声响,差一点惊了马。我怒吼,刚才那点儿好心情全没了:“张默你给我出来!”
      国立他家小子见势不妙,嬉皮笑脸的跑出来,试图用撒娇来把这事儿蒙混过去:“哟,文叔,心情这么好呀?和葛大爷骑马呢?”
      我说:“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孙子啊,没用,作案工具呢?交出来!”
      那孩子就立马垮下了一张脸,不情不愿的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摔炮递给我。我生气,这河边全是石头,要是惊了马跑起来,极有可能滑到河里,我到不那么在乎我会怎么样,我就是担心会伤了葛优。这个突发事件弄得我后怕,想了想下了马,又把手递过去,让葛优搭着我的手跳下了马。他落地后问张默:“你玩儿着玩意儿干嘛?”
      这小子就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嗫喏:“想......想吓唬危副导来着。”
      我没说什么,倒是葛优笑了:“危笑遇到你,倒八辈子霉了——你自己算算开机这么些日子你捉弄他多少次了?别到时候把你给你爸送回去,你爸说我们把他好好儿的一个儿子教成讨人嫌了。”
      危笑是我们副导演,也是编剧之一,和张默同岁,略大几个月,也是中戏出身的,只是毕业后一直写剧本,没多少人知道,也不大和剧组里的人交道。跟的第一个剧组就是我的《太阳照常升起》,之后又跟了一回《狼灾记》,这次算是第三次。如果让我形容这个人我会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儿——板,做什么事儿一板一眼的,极为认真。他喜欢赛车,算是专业的,拿过全国比赛的银奖,明明是个极富激情的运动,但是他本人却颇为冷静,我问的时候向我解释,这就像赛马一样,你说不准前面到底是什么,速度又极快,赛车手不保持极度冷静说不准就撞上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当然我也赞成年轻人是需要有冲劲儿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淘,可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会从另一个角度看事情。你看张默,简直不减我当年,甚至在少了点儿痞劲儿的同时多了两份贼劲儿,这也就是危笑为什么会被他一直玩儿的团团转的原因了,这股贼劲儿一上来,欠揍的连我这个戏里的爹都想抽他,也就稍稍理解了点儿张国立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宝贝儿子都一副头疼的样儿了。张默喜欢捉弄危笑,这是这个剧组都知道的事儿了,但他偏生还极粘危笑,一会儿看不见就转圈儿的找,让人摸不准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我回去的时候本来还想骑马的,葛优摇摇头,说说不定道上还有多少个埋伏圈,保险起见,就别了吧。我就牵了马,和他慢慢往回走,半路上就遇到了熟悉马上生活的危笑。我问他:“遛弯儿啊?”
      他说:“不是,上次驯骆驼,这次驯马。我得让这马和我配合好了才能拍戏啊,每天这时候都出来走一圈儿,您不知道啊?”
      每天,那张默估计就是算好了必经之路扔的炮仗,没想到先被我和葛优踩雷了。这小子,作案程序倒是缜密,就是也不考虑一下后果,我对他说:“你啊,谢我和葛大爷吧。”
      他一头雾水,我摆摆手,也不想多说,等他骑马走远了才悄声问葛优:“你觉不觉得......张默看上危笑了?”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你可千万别让国立知道这事儿啊。”
      要我说,讨论这事儿,还是得找周政委。在没戏拍的时候周韵也就算个家属,每天在剧组里逛荡逛荡,照顾照顾我,打打杂,还担任着发现剧里角色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顺带着开发我的新思路的重大使命。我和她说的时候她正捧着电脑看剧本,把所有张麻子和师爷的对手戏都用宋体五号字加粗,听了我的描述后停下了手里点击鼠标的动作,抬头看我:“你才发现啊?”
      我说:“......啊,夫人慧眼,又被你抢了先机是怎么地?”
      她又把眼睛移到电脑上:“我不是你夫人,师爷才是你夫人呢。”
      我心里一阵打鼓,对下午的事儿还是很心虚的,虽然我觉得她不见得会知道我的内心戏:“夫人,话不能这么说,结婚证还是你的名儿呢。”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小灯,发暗,电脑的光把她的脸照的阴森森的亮,就这她还要给我露齿一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换名儿啊?”
      我被噎住了,我没想过这个,压根没敢想,一厢情愿的傻事,就不敢太多的想以后。她又看了我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在这件事儿上还是应该去拼一拼的,真的。”
      我摇头:“别这么说周韵,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
      她说:“不是我大度,是你自己本身其实也是想拼一拼的,对不对?”
      我是想拼,可是我此时似乎是陷入到一个怪圈儿里,我想前进,可是我爱的人始终不肯等我,我想后退,可是那样的话他就离得我远了,我怕我这一放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接近他的机会。我想我如果真是张麻子,我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世人汤师爷是我的挚爱,葛大爷是我的挚爱,可是我不是张麻子,人家张麻子没家小,有个儿子还是捡的,师爷跟了他正好做后娘。可是我呢?我问自己,葛优是你的挚爱,那周韵呢?周韵是什么?
      男人要有担当,这是我一直这样要求自己的,可我现在不知道这担当要给谁,给周韵,给葛优,还是给自己。我看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哪边的天平更重一点,或者是我看清了,却又顾虑太多,这太不像我了,太不像那个平日别人眼里的姜文了。周韵在施舍我,她看着这样的我可怜,这让我也可怜起我自己来了。周韵不是大度,她只不过是想看我会怎么选,或者是她莫名的笃定了,那个人不会是我的,不管是不是和陈道明分开了——无论哪种都很像她的风格。我这边乱,偏生冯小刚还要和我添乱:“姜导,你拍戏,给我安排个角儿呗?”
      我说:“我这儿不缺人了啊——啊对,还缺一女的,你变个性给我演女主吧。”
      他说:“我这样的变了性你也不用我啊,谁不知道你姜导就爱美女啊,美女才能配英雄,我这样的,打打杂就够了。”
      我说:“真不缺,你死心吧。”
      他威胁我:“你不答应,我就跑你那儿哭去,真哭,躺地上哭。”
      ——这年头,当托儿都得尽职尽责死不要脸了。我真想说你哭哪儿成啊,你有本事叫陈道明自个儿过来躺地上啊。可是不行,我怕我那师兄不抗激,真跑过来,那我这戏还拍不拍了。撂了电话我拧开一瓶矿泉水,狠狠的,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然后把它举起来对着眼睛看对面的树被折射的像哈哈镜一样,张默从这哈哈镜里跑过来找我:“文叔。”
      他笑的谄媚,让我忍不住就提防着,时刻准备着这小子闯了什么祸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去。没想到他只是把我拽到河边儿,对我说:“文叔,问你个事儿。”
      我说你问吧,他就说:“你是不是喜欢葛大爷啊?”
      ——这事儿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也没见过问的这么直接的,虽然周韵说了,你当谁傻,不说别的,就说追着人家偷拍照片这事儿,如果不是小报记者,那也就是恋爱中的痴汉了。所以说二椅子逃不过二椅子的眼,我想了想,也没想瞒着他:“啊,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地?”
      他嘿嘿的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就和您直说啦——我真看上危笑了。您有经验,那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这事儿真是问对人了,你说你真么就找上我了呢?找一个喜欢了这么多年,正经的连手都没拉过的人问恋爱经验,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说你找陈道明去呀找陈道明,你明叔要是没有那档子事儿,现在还和葛优当CP界的模范夫妻呢,那逼格在当今演艺界有第一没第二,压的各种小辈望尘莫及。可我这话没往外说,而是整了整衣服,拉他在河边坐下:“说说,怎么个情况?”
      关于张默的恋爱问题,我一直不怎么清楚,第一不是自己家儿子,张国立那个亲爹都不怎么管呢,我们这些做叔叔的更别提插手了;第二这小子保密工作做的也好,要不是大二的时候女朋友劈腿,他一气之下把小姑娘打了这事儿闹的挺大,国立把人带回家三堂会审,我们都不知道这小子还有早恋史——早恋嘛,这没啥,可我也没听说过这小子处过男人啊?这边正琢磨这呢,那边张默已经磕磕巴巴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文叔你说呢?”
      我根本就没怎么听他说什么,不过拍电影的,这点儿想象力总还是要有,翻来覆去说多少遍不过是那点儿风月事儿,我就装成个老手的样子,一揽他肩膀小声嘀咕:“你看啊,你这样不行,你还当你是小学生呢?扯女生辫子,往人家铅笔盒儿里放毛毛虫。那不行。你得让他觉得你是真心喜欢他的,懂不懂?这事儿要快,干净利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就被别人拐跑了,那时候甭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够你后悔一辈子的。”
      这后半句话完全是我的经验之谈,谆谆教诲,也不知道这小子听明白了没。其实我教他什么实战的套路,那也属于纸上谈兵——你这么厉害你怎么就让陈道明占了先机了呢?我想着年轻,看缘分吧,别的不说,危笑这孩子也挺好的,嘴上说着烦张默,可你说被撩了这么多次,就没有一次是躲着他的,我这侄子要是能真把他弄到手了是他的福气,就是不知道国立大哥认这媳妇不认。我这么琢磨着,再加上冯小刚来了,我忙着应付这个陈道明派来的说客,一时半会儿就顾不上关注这俩孩子是怎么个闹法。直到有一天早晨,我从房间里出来,正巧也碰见住我隔壁的葛优站在门口,我向他打招呼:“吃早饭去啊?”
      他“嗯”了一声,和我搭了伴一起走,手里还提着那顶他在戏里戴的假发,不细看还以为他拎了个人头。我看着他面不改色的神情觉得怵得慌,觉得这一出都能去演分尸案的杀手了。我提醒他:“葛大爷,公共财物,不能往家带啊。”
      他说:“这不上妆慢么,我就想着甭那么麻烦了,带着假发睡得了。谁想这么多年没头发了,冷不丁的还觉得痒,半夜实在受不了了就摘了。”
      我想那也别这么拎出来啊,咱们拍的又不是德州电锯杀人狂。可我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在房间外敲门的张默吸引了注意力。那小子光着上身,下面就套了个大短裤,连鞋都没穿,我眯着眼打量着他,肩膀上两道新鲜的抓痕尤为瞩目。他不敢大声喊,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外小声叫唤:“危笑,你让我进去啊,我——衣服还在里面呢......”
      门那侧传来了危笑带着哭音的说话声:“滚!”
      “别啊我光着呢......我滚也得穿衣服滚啊,我房卡还在你屋呢。”
      我和葛优都站住了,默契的在一旁观望,好在张默太投入,也没发现我俩,只是执着的敲门。危笑大概是被他烦的不行,“咣”的把门打开了,衣服裤子什么都一股脑的往地上一掼,又要摔门。可张默这小子机灵啊,没等门关上,他就比门早一步一条腿插进去了,被夹了个呲牙咧嘴:“危笑你听我说,我......我真心的,真是真心的......”
      危笑还是不依不饶的往外推他:“你走!”葛优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拉了拉我上去劝架:“怎么回事儿啊这小年轻儿的什么事儿不能......”话说到一半儿,就对上了危笑那肿的跟金鱼泡似的眼,没词儿了。我趁这个机会问张默:“你把人家怎么了?”
      他抓紧时间穿衣服,陪笑着和我说:“这不......生米......哈哈......煮成熟饭了么。”
      “煮......”我气极,抬手想揍他,被他蹦着往后躲:“文叔文叔,您消消气儿,这不是您教我的么?先下手为强啥的......”
      我吼他:“我叫你先下手!不是让你先下那什么!你懂吧?!”葛优站在旁边,倚着门,特高深莫测的看着我俩:“该打。”
      危笑红着一双眼问我:“姜导,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我说:“不准!”然后给葛优使眼色,看着他把危笑带到屋里去开导才把张默带到一边,恶狠狠的吓唬他:“我告诉你老子!”
      他笑的甭提多狗腿,从皱皱巴巴的裤子兜里给我掏烟,又找不到火机。我瞪了他一眼,从自己兜里掏出火机,看他给我点了,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对我说:“文叔,你说我怎么能让我爸相信我是真想跟他在一块儿呢?”
      我问他:“想好了?”
      他说:“想好了。”
      我心想你是想好了,危笑那边想没想好还不一定呢。这时候他却从这件烦心事儿中暂时跳脱出来,兴致勃勃的挖我的八卦:“哎,文叔,我问你个事儿——你和大爷是一对儿么?”
      我终于忍不住一个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了:“我是不是一对儿关你屁事儿啊?”
      他捂着脑袋偷看我,还要防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他一巴掌:“不是——我觉得挺好的,你看,我和危笑成一对儿,你演的又是我爹,给我找个妈怎么了?”
      我心想你把剧组当什么了?婚姻介绍所?可我这抬起来的手到底还是没揍下去。这时候葛优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向张默打手势:“哄哄,哄哄。”
      张默咧嘴抱了个拳,一溜烟儿就跑了。我把我手里的半截烟递到葛优嘴边:“抽不抽?我就这个了。”
      他没接,偏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喷出来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四周的烟都随着他这一笑晃了晃:“你教的?”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哪有啊,你听那小子栽赃陷害我。我要是有教人那魄力,把你办了多好啊?”
      他就尴尬的愣住了,讷讷的转移话题:“那什么,你和张默在外边说什么了?”
      我说:“他问我,我和你是不是一对儿。你说我说什么?难道要说‘不是,不是一对儿,是你文叔犯贱’?”
      于是他又没话说了,好半天才张口,说咱就别提这事儿了。我说:“葛大爷,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宁可这么过着,也不肯要我?”
      他说:“你有周韵了。”
      我说:“陈道明也有杜宪。”
      这是他死穴,是他一辈子都没法挺直了腰杆去正视的事儿。我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可是吐出去的唾沫也不能再舔回来,只能放任着我俩之间的情绪一点点沉默下去。他不自在,对我说:“我假发落在危笑屋里了,我去拿......”
      我说:“你这个时候去......不合适。”这时我们一直注意着的门“咔哒”一下开了,张默牵着危笑的小指,走过来停在我们面前,不说话。葛优看了看张默,又看了看危笑,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这两个人的肩膀,说了几个“好”字,走了。我看着他俩,突然就生出一种感觉,我老了。
      老了,连想抓住自己喜欢的人都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尽管我知道,就是我们都年轻那会儿,我也没争过陈道明。小刚走的时候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太阳稍稍偏了点儿西,我站在房间外的走廊里抽烟,看着远处的岭,漫山漫野的金黄。他给我打电话:“我走了啊。”
      我说:“行,我送你,再找时间把工钱给你发了。”
      他说:“有奖金没有啊?导儿?”
      我说:“奖金这玩意儿,你不是得找陈道明要去么。”
      他在那头也不知道是讪笑还是苦笑:“我哪儿还敢要朝他奖金啊,任务都没顺利完成——我还真得谢谢你和优子,继《功夫》之后给了我一个死的第二惨的龙套。”
      我说:“你就想想你是来干嘛儿的,我能给你时间多么?我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朋友,咱们认识的时间也差不多,怎么你就向着陈道明不向着我呢?”
      他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帮他,也不是说和他的交情就格外好,和你不好。主要是优子那边儿,心还在老道那边挂着呢,那你说我帮你怎么帮你?强扭的瓜不甜,姜文,就这次听哥哥一句吧。”
      我被他说的心烦,回了句得了我收拾收拾去送送你就撂了电话。回房间的时候听见周韵在浴室里唱歌:“明明缠绵到吻我吃的香烟,这动作,美丽过听蜜言。明明能陪我看怕看的表演,只为了,能回见。你待我好,好得不舍得伤悲,你我没仇没怨就算给离弃,完全鉴于,勉强不起,有道理,勉强一起,太没有骨气......”
      我站着听了一会儿,转身出门时带上了房门,轻轻的,不惊扰她的歌声。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葛优,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长衫还没换,假发和帽子也带着,侧面的那个蝴蝶结正好晃到我眼前。他问我:“干嘛去啊?”
      我说:“送小刚,你去不去?”
      他说:“行啊,我正打算去呢。”于是就和我并了肩,慢悠悠的走。我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他到底是答应了冯小刚什么还是没有,想问他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直到到了小刚说的地方,抬眼就看见,陈道明也和他站在一起。
      我承认我那一瞬间,咯噔一下,心慌了,还好脸上架了个墨镜,还可以装作古井无波。可葛优就远没有我淡定了,远远的望着那个人,都傻了,也顾不上两个人正在冷战还是怎样,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被摄了魂儿一样,自己都没反应脚下已经往那边迈去,被我抓着胳膊,一用力拽回来。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只是默默的在我手里挣扎:“姜文你放开我。”
      我说:“不放。”我在那一刻差点哽咽住,喉咙一瞬间堵的发疼。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不是我的,我对他再怎么好,陈道明一来,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问他:“你要过去?”
      他说:“去啊,不是送小刚的么?”
      我说:“不对吧葛大爷,只是送小刚你能是现在这表情?”
      他就改口:“那就不是。”
      我沉默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你别过去,你留在我身边,你再好好看看我,为什么陈道明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对你不比他差啊,他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死心眼儿干嘛?可是没用的。我只好撒气般踢了一脚脚旁的石块:“TM的......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有对陈道明的半分好?”
      他摇头:“不一样的姜文,我已经给你我能给的最多的了。”
      最多的,我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词用得好,他说得对,只是对有的人,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而对另外的人,给一点儿都算施舍。我不想多说什么,自顾自向陈道明那边走去,走到他面前笑着和他寒暄:“师哥,久别无恙?”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和我较劲还是和葛优较劲:“久别?不久吧,《建国大业》就刚拍完一个多月。”
      我说:“也是,那您和葛大爷算是久别啊?”
      于是他就不高兴了——你不高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你也知道,我能做的也就是口头功夫上嘲讽嘲讽你罢了。可是他认识不上去这一点,斗鸡似的,整个人都进入到了战备状态:“姜文,你和我挑衅啊?”
      我看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上去撩火,每次都是,就像有病一样,有时候我就想,其实“情深意重”的该是我俩才对,没那兔子什么事儿:“不敢,我就是觉得这捞着的月影那也不是月亮,兔子不是早晚还是要回蟾宫的么。”
      他就气的不行,张了张口想反击,冷笑声都到嘴边儿了,就看见葛优稍稍猫了腰从我俩身旁溜过,伸手去拉小刚的箱子:“走吧我送送你,车在哪儿呢?”
      小刚说:“老道想转一圈,就把车停桥那边了。”他就抬起头看我:“导演,请假,行不行?”
      我说:“准。”然后附在他耳边悄悄的对他说——我这个动作就是做给陈道明看的,我就是想在这场必输的局里,到最后也不想让他痛快了:“你这次去,他要是和你服软,你就和他走;他要是什么都没说,你就和我走,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么?就算是这人真走了,那也是我先放的手,还是像我在答应周韵和她结婚那一夜,哪怕知道结果,也想得到他一个确切的答案,让自己死心,同时也抱着点儿卑微的,期望他最后可以走到我身边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知道。他不作声,我就拍了拍他的肩,插着兜,吹着口哨走了。转身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心里有千斤重的东西,坠的我脚步发疼,出门时周韵哼的歌又在我耳边回响,让我吹的口哨都不自觉的换了调子。
      如今怎算好,我亦在计数,太痴心没好报无奈我拿着爱,当一个奢侈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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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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