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
-
天镔三十九年。皇城。
浓重的杀机在这漆寂静长夜里弥漫开来，少年大口大口喘着气，血珠沿着手中长剑缓缓滑下，滴落在地上绽成朵朵妖异的赤花。身后的脚步声紧凑而密集，来势凶猛，回荡在耳畔。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强烈的不甘，心中焦急。训练有素的杀手们正步步紧逼，而自己却早已没有了再战之力。难道就真要命丧于此？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惨败和幕后那人唇边的幽幽浅笑。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濒临极限，可强大的求生欲望却促使他逃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一阵曼妙轻柔的丝竹之音袅袅响起，宛如微风拂过心田，使人浮想联翩。男子侧目，街角歌舞坊的招牌直直映入眼帘。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来是自己命不该绝……
“慕大人，停云坊内所有歌舞伎都在厅外候着了，不知今晚谁能有幸陪大人共赏这良辰美景？”
身着紫色锦衣的歌伎款款走来，身姿曼妙，腰间流苏随着身子轻轻摇摆，如水纹一般，足下仿佛开出朵朵青花，飘然立在这万丈红尘之中。
年轻的都郡校尉闻言，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紧不慢道：“姑娘的肤色洁白而莹润，宛如羊脂美玉，配这紫衣最好不过了，姑娘这般绝色倾城，想必嗓音也定是动人至极。”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慕校尉不动声色瞟了一眼花厅半开的窗户，话锋一转道：“可慕某今日突然失了听曲的兴致，劳烦姑娘转告诸位都早些歇息吧，慕某想一个人坐坐。”短暂的停顿后，他又接口，声音轻不可闻：“或是会会客人……”
歌伎识趣地退下了，慕校尉凭栏举杯，对月饮酒，眉间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被熏香掩盖的淡淡血腥。当几个蒙面杀手敏捷翻翻跃入花厅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只是自顾自地喝酒，直到对方开口——
“你，可有看到一个受伤的人经过？”
慕校尉认真想了想，随手一指：“大约是躲在屏风后面了，要不你派人去看看？”
话音未落，一个蒙面人迅速绕到屏风后方，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软软倒下了。少年从那人身体里抽出剑，一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出现在幽暗的花厅中：“慕大人，你当真要与乱臣贼子为伍？”
穆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眸打量了狼狈不堪的少年，缓缓道：“慕某从不喜欢扫兴之人。”
“慕大人不会不知我的身份。”少年有些气急败坏。
“三殿下，周漓。”穆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那你……”
不等周漓说完，穆清便冷冷打断：“不愿陷入党争有何不对？他问我答又有何不对？”
花厅内一时间静默无声，只余散乱而沉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地撞击着耳膜。就在穆清即将转身离去时，一声惊叫打破了这无边地寂静——“慕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少年已然窜出，拼尽全力掷出手中长剑，格挡下了冲着穆清后心去的那柄短刃，自己却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绝妙的机会——四周训练有素的杀手纷纷抄起兵刃，对二人下了死手……
数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清晰的烙在周漓的脑海里，直到他成为九五之尊也无法洗尽记忆中血腥的片段。他始终都记得穆清冰冷的眼神和那些深入杀手脖颈中的酒盏碎片。
那晚，一向很没原则的慕校尉第一次在人前出手，七名杀手无一生还；那晚，一向风度翩翩，温和儒雅的慕校尉冷酷狠厉，好像从地狱深处走来的修罗。
他神色平静，嗓音清冷，宛如催命曲一般的话语在夜风中簌簌散开，令闻者胆战心惊。
他说：“向慕某挥剑之人，慕某当加倍奉还。”
他问：“方才，你是真心想救慕某？”
“大人，大人留步……”
穆清闻声转身，注视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少年，眼眸微微低垂，客套的寒暄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三殿下近来可好？”
三皇子周漓面上带着几分幽怨，拖的长长的尾音显示出内心的不满与委屈：“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大人说周漓过得可好？”
慕清神色依旧淡漠，心里却暗暗惊异于这丝毫不加掩饰的回答。周漓忽然低低惊呼一声，似是想起了极为重要之事。“那晚……大人可还记得周漓那晚所用的佩剑……”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慕清淡淡打量着眼前真情流露的周漓，静默了良久，久到周漓以为他不会再接话。
周漓心里蓦然一惊，意识到为人直率的慕校尉定然十分反感自己拐弯抹角的试探。他心中焦急，但又想不出话来挽回，也只能暗自懊恼。
慕清将周漓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眸子里的墨色逐渐浓重。他长叹一声，终于缓缓道：“三殿下的佩剑的确在年某这里，只是这宝剑仍需磨砺方能大放异彩。”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