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公主》翠竹山

6、青竹足可依

　　这一觉睡得很好,郑玦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早晨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莫岚风放回了床上,而他却不在房里了。出去做早饭了吧,或者,又去侍弄屋后种的草药了。
　　小郑玦坐在床上,用手梳理了几下头发,让它柔顺起来,然后又试图用放在床头的带子扎好,却怎么也弄不好,反而揪的很疼。她像小女孩们常做的那样努了努嘴,放下了带子,散着头发溜下床。熟练的爬上竹榻,跪坐在上面,双手搭着大窗子的下框往外看,等着莫岚风回来。风铃的小花篮里早已换上了清晨新开的旋复花，小白石在头顶上方摇曳作响。
　　外面是一片没有竹子的广阔空地,生长着绒绒的小草-----肯定是时常修剪,否则像这样的仲夏时节,早就长成深绿色及人高。空地的边缘是许许多多的旋复花,金黄小巧的花连成了片,像是草地的镶边。
　　郑玦想起来时在车窗旁遥遥的望着这山，芷姑和她说起山上的迷竹林和医仙，那时她便想在这里避世清居肯定十分惬意，就像母妃曾提起的她那桃花三月的故乡时光。
　　她快乐的看着这一切——风撩起她微笑的嘴角,散开了旋复花的香。当白石风铃里的旋复花偶然摇出了一朵，慢悠悠擦过她耳畔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莫哥哥似乎离开得太久了。
　　一般莫岚风不管去做什么,都不会离开竹屋太远,也不会离开太久的。这么想着，郑玦的手从窗框上滑下来,迅速转身跳下竹榻。其间她的伤口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但是她无暇理会,转出里间跑到竹屋门口。她在门口顿了几秒,还是匆匆跑出去了。
　　她转到屋后种着药材和蔬菜的园子,没有莫岚风的身影。找了临着屋子搭起的做饭的小竹棚,没有。又钻进竹屋,找了另外两间小房间,还是没有。
　　郑玦跑出屋去好远,站在青绿的草地中间怔愣地望着远处，锋利的竹叶兀自在风里招摇，摩擦得刷刷作响。女孩瘦小的身子伶仃立在风里,披散的黑发已然凌乱,腰上伤口渗出血来，污了白衣。
　　她的双目被风拂掠得愈加模糊，一片朦胧中，她看见母妃弥留之际缓缓闭上的秀美的眼睛，看见芷姑把她推走时那双瘦而温暖的手上刺目的伤痕，看到莫岚风笑得那样好看的说：“别担心,交给哥哥吧。”
　　郑玦心里空空荡荡，喉头填满了悲哀，泪水不知何时已夺眶而出。她那样伤心,像被遗弃在荒野里的无助生魂。她哭了很久,终于没了力气,蹲在地上无声的抽泣。风吹得她哭湿了的脸冰凉冰凉的,在这夏天的上午,她却觉得很冷。从草地四面吹来的风,狎着嫩生生的草的气味,铺天盖地的把她淹没。
　　密竹窸窣响动，莫岚风从林里出来,平日束的整整齐齐的发有几丝凌乱,青衫上也沾了些草叶和泥土。当他抬头发现偌大草地上蹲着的小女孩时,吃了一惊。又恼又忧的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她在哭。
　　他摇摇头，皱着的眉舒展开来,终究不肯责备她，只温柔的将手放在她背上。
　　“玦儿,别吹在风里,我们回家吧。”
　　小女孩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看到来人,停了哭泣。但她一扑进他的怀抱，就哭的更厉害，像是失而复得了整个世界。
　　“我以为······我以为······”
　　她哭得话都说不完整,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倾诉什么。她只是很害怕,很担心。
　　莫岚风拥着她,宽广的袍袖在风中翩然欲飞,浅青一片，为她撑起一方晴空。
　　“我找不到莫哥哥······找不到你了啊······”
　　少年轻抚着女孩的头,眉目温暖，道:“我就在这里,永远也不离开。”
　　小女孩的脸埋在莫岚风怀里，抽泣声渐渐小了,最后倚在少年身上昏睡过去。
　　莫岚风弯下腰来,抱起睡着的郑玦,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睫毛和鬓发全湿了,脸颊也红的异常。她今天吹了风,伤口也有出血,又哭了这么久,很可能会发烧。想到这,莫岚风抱着小郑玦大步走向竹屋,顺便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果然很烫。
　　给小郑玦吃了药,用凉水浸湿的巾帕给她降温。擦她的脸和胳膊时,莫岚风小心翼翼的避着那些细细的划痕。莫岚风回来的路上想到小郑玦如果醒来找不到他会着急,却没想到她会难过成这个样子。
　　昨晚听到郑玦的话之后,他就确定玦儿是自己的母亲有意送来这里，那么她就一定会留给他什么信息。他也非常担心母亲的安危,等小女孩睡着了,便立刻下山寻找。天亮匆匆赶回来,怕郑玦醒来找他,却还是晚了。不过还好,他总算借着当夜的皓月找到那处因发生打斗而草木狼藉的地方,发现了母亲白苏留下的标识,得知了她的平安。这样,他悬着的心也能放下来,玦儿也能安心了。
　　小女孩在梦里抽噎,有时会哽住,莫岚风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里,她就死死的抓住,不肯放开。那只纤细幼小的手就这么抓着他的手,慢慢平复了抽噎和不安。小孩子的爱最直接了,给予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莫岚风凝视她的睡颜,温雅面容上浮起的甜蜜和自责,清浅微妙的似白莲花蒙上了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