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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拳拳慈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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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芷姑见郑玦已经跑远,转过身来扫视脚下的山林,“嚯”的拔出刚才在辇车上带下来的长剑。不一会,在她的逼视下,浓绿的灌木中一排黑衣长剑鬼魅般出现。
为首的黑衣人格外高大,有着熊一样的肩背和冷漠如兽的双眼,正抱臂站在众人之前死盯着芷姑,臂弯间怀着一把青铜巨剑----那剑沉而厚重,普通剑客使用肯定力不从心,但被这大汉挥舞起来必是断木削铁,飞沙走石。
两方于翠竹山下遭遇之时,芷姑见他们对御林军使出她研制的粉尘毒药“风蚀”,就知道这些肯定是恭谨王的人。但是恭谨王的杀手团结构关系甚为复杂,大多是暗中听从王爷调遣,所以他们互相间没有多少交集和了解。可眼前这人芷姑却是知道的——锟铻,他和她一样,在恭谨王还是皇子时就已经在他麾下效力,与她一同名列恭谨王的四大影卫。
郑奕竟要杀死亲生女儿,她所不愿见到的事在七年后还是发生了。
“白苏求见恭谨王。”
芷姑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冷面杀手,朗声道。剑却并未回鞘。聒噪的蝉鸣因人的侵入而停止,林中静的似乎能听见太阳炙烤落叶的声音。
那面貌粗犷的杀手竟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不为所动,目光凶狠的盯着芷姑的脸,保持着抱剑的姿势。虽隔了不长不短的距离却依旧可以居高临下的对芷姑吐出几个字:“元阳公主。”
芷姑高声重复:“白苏求见恭谨王!”
高大魁梧的杀手头领桀骜的抬起下巴,浓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寒光,声音威严的仿佛是宣判生死的阎罗,冷声道:“恭谨王命,杀元阳公主,俘白苏。”
芷姑紧盯着锟铻,郑重说道:“等我见过恭谨王,他会改变命令。”
锟铻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右手握巨剑在身侧:“我只听从王爷此刻的命令。”
芷姑一双狭长凤目寒光闪闪,直视那杀手的眼睛,凌厉的仿佛可以看透人心,手中长剑翻转,清辉闪耀,直刺眼前人。
钝重的青铜剑却未出鞘,仍稳稳的握在猎杀者的铁掌中。他眼中残忍的光芒更为显著,眼见芷姑薄凉的唇轻扬,一抹风一般轻渺的笑容还未消失在嘴角,剑已经攻向敌人的喉间,猎杀者高大的身躯却丝毫不见笨重,侧身一避,同时巨剑出鞘顺势挥斩向芷姑腰间,芷姑凌空跃起旋身至敌人身后。
两人步步杀招,各有所长,如黑豹斗于棕熊,一时间难分胜负。芷姑原名白苏,年少时行走江湖,不论剑法轻功还是用毒,都堪称一流,这锟铻能与她打成平手,也不愧与她齐名了。
其余的杀手也一同攻上来,锟铻也并未像江湖侠士一样出言阻止。他自己的傲气是次位的,杀手的宗旨是斩草除根速战速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必须有够狠戾的心,才能在这刀剑的世界里求得生存。
一时间林中刀光剑影,剑鸣铮铮,地上枯黄的叶子与尘土一齐腾起。当真是高手过招,气震山河。
芷姑以守为攻,有意拖延,心中担忧着郑玦的安危,她在腹背受敌筋疲力尽时勉力支撑,为了给郑玦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
幽闭的暗牢里,赭色衣裙的高挑女子被铁链禁锢在冰冷的牢壁上。伤势严重,却没有昏厥,顽强的保留着意识,垂头闭目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在等。
她在奄奄一息被人绑进这熟悉的暗牢时,让他们传话给恭谨王说锟铻被困在翠竹林,若去晚了他便会毒发身亡。得知恭谨王给锟铻的命令时她是欣慰的,毕竟他还记着他们的一点情谊,不肯轻易地对她下诛杀令。
郑奕,你的心还不到铁石坚冰的程度,那就还有救。
沉重的铁门打开了,暗牢里的冷光映照出来人的影子,芷姑顺着那地上的黑影慢慢看上去,抬起头来。还是那样风流倜傥的青年王爷,比八年前狠心将爱人送与他人时更添几分稳重和睿智。
“多年不见,王爷别来无恙。”芷姑唇角有血,语气讥讽。
恭谨王面不改色,淡淡道:“白苏,我救你母子,你愿为我所用,知交多年,我不想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芷姑苦笑,仿佛自语一般喃喃道:“你的救命之恩,你庇护我儿子不受仇家伤害,这些恩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正因为这,我才忠心耿耿为你卖命许多年,但你却用孩子的性命要挟我。”
“我从来没想过真要去伤害他。”
阴寒的空气在这牢里凝固着,生铁铸造的牢门岿然不动。一片静谧之后,芷姑开口质问道:“公主不是你的血脉,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恭谨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叹道:“因为景帝不信。”
芷姑如遭晴天霹雳。她原以为,十几位太医断定昭华贵妃的身孕无误,景帝在人前对贵妃和公主无限恩宠,自己拿儿子性命冒险的谎报,这些足以让郑奕打消对郑玦的忌讳,没想到他对她们隐藏在荣宠下的实际处境了如指掌。
她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更多血顺着嘴角流出。她悲哀的笑道:“既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那昭华贵妃的死因你也是知道的罢。”
恭谨王眼中有乍现的伤痛,却最终无语。芷姑冷眼看他,声似腊月霜雪: “她因神思忧郁而死,她毁于你手。”
恭谨王脸色灰白,薄唇开合,末了还是吐出一句:“当时的境况,晴冬进宫是最好的选择。”
芷姑冷笑:“那是于你,你可以为权力舍弃她,她却不肯为荣华舍弃你。”
“入宫前她就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为了救你隐瞒下来。她还叮嘱我千万不能告诉你,生怕你会为她们母女反抗景帝获罪——”芷姑嘲弄的斜觑恭谨王,问道:“王爷,晴冬是不是把您想得太有情有义了?!”
恭谨王身躯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保持着神色的镇定,嘴唇却已经发白,他盯住芷姑的眼,目光如炬。
好一会儿,他开口,问:“元阳是本王的孩子?”
芷姑轻笑,苦涩却染上嘴角,:“她为了保全孩子,保全你,才在多疑暴虐的景威帝身边煎熬了这些年。你又娶了别人,又有了孩子,她都知道,可直到最后她都爱你,以为你当时是被迫的。”
恭谨王闻言双唇紧闭,眉间一片凄凉,他慢慢转过身去,背对赭衣女子负手而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把你给的玉玦交给了玦儿,让她无论如何要回到你身边。如果你还念着晴冬,念着骨肉亲情,就别再伤害那个孩子。”
半晌,恭谨王沉声道:“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芷姑苦笑:“告诉你,你会让那胎儿留下来?”
恭谨王默然不语,金色云纹的袍袖没有风来掀动,他在这冷寂的暗牢里如石像般伫立。
芷姑凝视着他,突然发觉这风姿卓越的王爷,也并不是没有衰老的。比如此时,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独和萧索,早已不比当年意气风发——这些年,终究他也不好过吧。
“那个孩子,她很想你。”
芷姑叹息一般轻轻吐露的话,让眼前的高贵王爷肩头轻颤,然后他提步无声的走出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