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余霏

5、chapter、4

　　冷空气突然下降，又下了雨，温度猛地降了好几度，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雨淅沥淅沥落，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

　　沈南絮插着口袋站在酒店门口，她穿得不多，就一件紧身毛衣加毛呢大衣，底下还露出大半截脚踝，好看是好看，但也冻得僵硬了。

　　许久，才等来林珲的车。

　　沈南絮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他今天早上的飞机到宋城，还好他有个习惯，落地一定要洗个澡，所以才有了这一段空档期。

　　银灰色的车停在酒店门口，车尾排气管还在冒出热气。

　　沈南絮追了出去，一路小跑到车边，“林总，我能跟您再争取十分钟时间吗？”

　　林珲撑着伞下车。

　　外面还在下雨，一下就把沈南絮的外衣淋湿了。

　　林珲还算有风度，把撑开的伞往沈南絮身上移，“沈小姐，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很抱歉，这一次贵公司太让我失望了。”

　　“这一次的外墙砖问题我们很抱歉，也正在全力追查问题原因，对这次质量问题带来的困扰我们思达也愿意承认所有责任，我们将回收全部问题瓷砖，并重新给您供货，提供给您比原先更高一级的瓷砖，您看这样可以吗？”

　　“沈小姐，你知道外墙砖全部返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吗，再者，由于你们公司的质量问题，导致我们整个工程延期误工，中间折损的……”

　　“我们愿意承担后果，”沈南絮打断了林珲的话，“不管是怎样的后果，思达都愿意承担。”

　　林珲皱了皱眉头，虚扶着沈南絮的背走进酒店门廊，“沈小姐，你知道这个项目多重要吗？”

　　“林总，恰恰是因为知道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们才会想尽全力去弥补，”沈南絮的手不自觉攀上了林珲的手臂，他的西装质地很好，摸着很舒服，沈南絮却触电般缩了回来，“失礼了，我太心急了，这次质量问题如果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负责到底，但是您相信思达绝对不是想以次充好，问题原因我们还在排查……能不能再给思达一个机会？”

　　林珲默了默。

　　沈南絮抬头看着她，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和期待。

　　林珲心软了，“补上的货什么时候能到位。”

　　“已经在路上了，最迟后天早上到宋城。”沈南絮握着拳头，“您放心，这次已经经过反复全面检查，绝对没问题。”

　　“可以，”林珲低头看了她一眼，“项目延期的损失以后再说。”

　　沈南絮眉头紧蹙，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林珲最大的让步了，“谢谢林总。”

　　林珲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做事谨慎，没想到会出这种低级的质量问题。”

　　沈南絮依旧在道歉，“抱歉，给恒泰带来的困扰和不便……”

　　“好了，说这些也没用。”林珲打断了沈南絮，“外面这么冷，进屋坐。”

　　沈南絮叹了一口气，“谢谢林总给思达这个机会，我还要回去核对一下货期以及后续对恒泰的赔偿方案……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给恒泰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珲突然笑，“怕是赔上思达全部身家都不能给恒泰一个满意。”

　　沈南絮咬着下唇，不再说话了。

　　“你去忙吧。”林珲退了一步，与沈南絮拉开距离，“下次见面，恐怕就不能这么轻松了。”

　　沈南絮冒雨出去取车。

　　这个酒店不让外来车辆停放，她只能停在远一点的商场。

　　冰凉的雨丝顺着衣领溜进来，沈南絮冻得抖了两抖，刚拨出去的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南絮，怎么样了？”留守后方等待结果的林盼盼比她更着急。

　　“林珲同意继续用我们的产品，但是后续赔偿方案还没确定，不过……”南絮叹了口气，“就算只是项目延期的违约金也是天价。”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前方红灯，沈南絮停下脚步来，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空，“看样子没想给我们留活路。”

　　“那怎么办？”林盼盼叹了一口气，“这批货问题究竟出在哪我们都还没找出来……别说赔偿了，补发的货有没有问题我都不敢保证……”

　　沈南絮扯起嘴角，轻飘飘一笑，“放心吧，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

　　沈南絮没有回公司，而是去了另一处工地。

　　雨越下越大，监工打着伞出来，“絮总，你交代的我们都已经照办了，只不过这是要干什么？”

　　沈南絮用手指把伞沿抬了抬，探头出去看施工到一半的工地。

　　监工也跟着探头出去看。

　　“天公作美。”

　　“啊？”监工听不大懂，往沈南絮那边凑了凑，“这雨下得所有工作都搁浅了，你怎么还说是天公作美？”

　　“前段时间不也是雨季，”沈南絮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顺道给监工抽了一根，“我让你做的记录做了吗？”

　　“做了，”监工摇了摇手，“我这大老粗，女士烟抽不惯。”

　　沈南絮收了回来，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就你矫情。”

　　监工抓了抓后脑勺，“进去说吧，不然雨淋你一身。”

　　沈南絮转身，借着监工的胸口挡住风，用打火机点燃了指间的烟。

　　“这火机好看。”

　　沈南絮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打火机，玩了两转就塞进他撑伞的手心里，“喜欢就送你了。”

　　“这玩意很贵吧！”

　　“不知道，别人送的。”沈南絮低着头走进工地里，监工愣了愣才追上去，“你等等我，雨又淋到你了。”

　　“你做这行几年了？”这工地就在恒泰工地边上，因为审批问题一直搁浅，这次能借来也亏了这个监工，“如果不是质量问题，外墙色会由于什么原因褪色。”

　　“十六年了，说实话，没遇到过。”

　　“巧了，我也没遇到过。”沈南絮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圈，“除了变色瓷砖，在我手里就没有会变色的。”

　　“一般来说，除非有清洁剂破坏了釉面，不然瓷砖是不会变色的，但是这些都是刚贴上去的，不存在这个可能性。”

　　“清洁剂……”沈南絮蹙了蹙眉，“那就是化学性破坏，如果不是质量问题，大范围的褪色就是由于接触了大批次的化学剂导致的？”

　　“这个情况，很早以前就被排除了。”

　　沈南絮瞥了一眼监工。

　　监工噤了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你继续记录，所有数据都要记录，记住不只是瓷砖，还有所有能接触的成分，包括干性物质遇到不同物质导致变性的情况也要记录在内。”

　　“……”监工吓得双下巴都出来，“不是吧，我哪里会这个……”

　　“你不会？”沈南絮笑了笑，边往外走边说，“忘了，我找人来帮你。”

　　“絮总，伞！”

　　沈南絮摆了摆手，“走了，回见。”

　　待沈南絮走远了，监工才悄悄跟旁边的施工师傅窃窃私语，“小王啊，我怎么觉得这絮总好像很有把握，有点盲目乐观啊……”

　　*

　　沈南絮从工地回来，踩了一脚的泥，只好拿湿纸巾，蹲在车边擦鞋沿。

　　雨还在下，雨丝顺着衣领一路往下溜，水滴滑过肌肤，拔凉拔凉的，很冻，沈南絮哆嗦了两下。

　　然后。

　　头顶突然被大片的阴影覆盖，雨也停了。

　　沈南絮抬头。

　　暗色的伞面将雨幕阻隔，握着伞柄的手修长白皙，指骨分明。

　　偏过头，沈南絮才看清来人。

　　呵。

　　“沈总？”沈南絮捏紧了手中的纸巾，站了起来，“巧。”

　　“不巧。”沈凉炙把伞往旁边挪了挪，伞柄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这雨下得挺凶，她的妆花了一大半，但说话语气又有了之前的那一股子疏离感，看样子酒醒了，事就当没发生过，“跟了你一路。”

　　沈南絮知道的，抖了抖肩，“从南街那条路？”

　　“从酒店。”

　　竟然。

　　沈南絮却说，“难怪。”

　　“嗯？”

　　“我就觉得背后有条小尾巴跟着。”这话说得并不算敷衍，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没有排斥亦没有惊喜，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两人非常默契的，对上一次见面的事情绝口不提，沈凉炙问道，“那现在得空了？”

　　“倒是没啥急事。”

　　“那送我回去，我车坏了。”

　　“……”沈南絮扭头看了眼一旁撂担子不干的黑色路虎，“换个车吧，这牌子可能风水不好。”

　　沈凉炙懂了她的意思，“难怪这么容易坏。”

　　她压根没指望他能听懂，没想竟然还能接上她的话。

　　沈南絮忍不住笑了。

　　她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更是，狭长的眸子笑得眯起，眼角的一颗泪痣就像是星星的点缀，多了一分味道。

　　沈南絮拢了拢被雨湿透了的刘海，“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