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GL》文钦

2、风雪

　　十二营统领被杀，兵符丢失。
　　这一刻，所有还保留期待的心，瞬间沉进了黑暗里，完了，皇城最精密的兵力，中央十二营都被人轻易探囊取物般取走统领的性命，贤王真的是有备而来，江山易主看来是必然之事。
　　“你既然清楚本王的实力，那就不妨进殿来，看在先帝的情份上，只要你交出凤起楼，我就加封你，让你成为云湛第一贵长公主，并且也可以让你带着你这小可怜弟弟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封地，一辈子逍遥快活，你看如何？”端木磊大笑一声，盯着殿门，只等来人进来一举拿下。
　　“四皇叔当真？”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的犹疑。
　　端木磊大声说道：“当真。”
　　“可我不相信，四皇叔要如何让我相信呢？”女声说道。
　　端木磊一指底下，也不知道这端木瑾能否看见，“你看满朝文武都在这里，本王若是食言而肥，又怎么能够取信于天下？”
　　女声轻笑一下，“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初我父皇临终时，四皇叔还说要好好辅佐皇上，如今四皇叔又带兵入宫，还怕什么，满朝文武又如何，四皇叔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嘛，死人又不会说话。”
　　一言出，满堂皆变色，人人面露苦色，恨不得此时耳朵都什么也听不见，不然一不小心听见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可是得不偿失。
　　端木磊脸色一变，不可否认他心中有这个打算，人多手杂，要是有不小心丢掉性命的也无可厚非，只是当众被端木瑾戳破，实在是让人痛恨。
　　“端木瑾，你最好想清楚，现在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因为你的弟弟，端木书是在我的手里。”端木磊冷哼了一声。
　　“父皇总说四皇叔聪明果敢，我却觉得如果不能为之所用，势必要酿成祸患，如今倒是我高估了四皇叔，您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会让陛下身处危险之地？”女声声音一冷，“十二营我已动用传国玉玺调动，如今整个皇城都是我的人，你那四个城门的埋伏也被我悉数拿下，端木磊，你该如何自处？”
　　听了这话，端木磊大惊，猛地转身抓住小皇帝，伸手从他脸上撕下来一张面皮，露出来一张苍白惊慌的小脸，却不是端木书。端木磊这才知中计，心头顿感不妙，连忙下令扣住百官，然后对峙端木瑾。
　　精兵们围困着御文宫，却惊恐发现有更多地精兵包围了他们，这些人乌压压地，清一色穿着黑甲，神情严肃，动作迅速。
　　“端木瑾，如今文武百官都在我手中，我劝你最好乖乖让出一条路来，不然我就把他们都杀了，让你们这娃娃朝堂彻底成为一盘散沙。”端木磊走到殿门口，前面有他的精兵来把守着，他也不害怕，对着外面就喊道。
　　端木磊这话说得阴险，若是端木瑾当真因为百官受制于端木磊，从而放虎归山，这天下悠悠之口是不会放过口诛笔伐的机会，若是端木瑾不顾百官性命，坚持诛杀端木磊，那端木磊就一个不杀，留得这些百官，与端木瑾心生芥蒂，让端木瑾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端木瑾却嗤笑一声，“四皇叔真是玉石俱焚，那就有劳四皇叔了，十二营统领的武功路数，布防状况，御文宫内兵力，皇城兵力分布，御林军巡逻路线，这么多的心思不止一个人吧，四叔愿意当试金石，那就让我端木瑾看看，这里面哪些是你的人，有死了的，九族我都给他连根拔了，有活着的，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您不妨去做吧，我原本该拦着，只是这次实在是让我失望，朝堂里竟然有那么多的走狗！”
　　说到最后，她声音猛地冷冽如冰，尖细如刀，“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清楚，最好交出你的兵权，否则，杀无赦。”
　　“哼，你哄小孩子啊，交出兵权我还有命吗？端木瑾你如果不想让皇宫血流成河的话，最好让出一条路来，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入京。”端木磊说道。
　　端木瑾却没有再回应，看来她是真等着半柱香之后开始行动，端木磊额头上冒出汗珠，这御文宫他之前也做过详细研究，易攻难守，当时想着可以轻易攻进来，抓住端木书，胁迫他写就退位诏书，封锁皇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换门庭。如今却成了他最后一根也抓不住的稻草。
　　端木磊抽出长剑，威声喝道：“众位兄弟，如今我们已经中计，眼下端木瑾心狠手辣，必定不会放我们，她这么做肯定是打算哄骗我们投降，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来拿下，我们必须拿出实力来震慑她，才让她知道我们的厉害，有想要跟我拼一把的，就跟着我出去，有贪生怕死的，就留在这殿中好了。”
　　跟随他的人纷纷大喊：“属下愿意听从王爷差遣。”
　　“好。”端木磊提剑出去，穿过精兵，看见对面的人群簇拥下，一白衣女子端坐在汉白玉榻上，旁边的宫女撑着八宝雀羽伞挡住大雪，她的秀发乌黑，梳成清爽的单环髻，发间只佩戴了一只紫金衔珠凤，打扮得十分简洁却也掩饰不住周身的高贵。
　　终于见到了她——端木瑾。
　　端木瑾可谓是云湛王朝过去十年最传奇的女子，她出身高贵，是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的嫡长女，同时又是云湛皇族情报专有组织凤起楼的楼主，又有先皇授命的摄政大权，有着摄政长公主的身份，皇帝年幼，朝政被她一手把持，若非云湛王朝并无女子为帝的先例，怕是她登上皇位，也没人敢异议。
　　除了她的身份地位，端木瑾的古怪性情也十分出名，她的生活十分奢侈，饮食都是极精细，鱼肉只吃天山雪池底下才生出两月的嫩息鱼，小牛肉和小羊肉都是专门饲养，月份稍过便不再食，其他番邦献祭来的奇珍异宝，大半都送进了长公主府，脸盆大的天山雪莲，小娃娃样子的千年人参在这里都不够看，别说是皇帝，即便是曾经昏庸贪婪的前朝暴君，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日子。
　　“四皇叔出来了，把香息了吧。”端木瑾淡淡吩咐道，她一抬手，身后传来将士们山雷一般的呐喊声，如春雷涌动，惊天动地。
　　端木磊瞬间面如土色，他原本心怀侥幸，短暂时间端木瑾即便有能力调动十二营，也没有充足时间来执行，没想到，端木瑾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人，以他的实力去拼这么多的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投降，我投降。”端木磊丢开手中的剑，咬牙道：“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是看在先帝的情份上，放过我的家人。”
　　“你难道不知道谋反的罪名吗？”端木瑾从玉榻上站起来，神情清冷，言语尖利，“不觉得太迟了吗？”
　　端木磊呵呵一笑，“你似乎忘记了，若是要诛九族，你也在我的九族之内吧，整个皇族都在我的九族之内，难不成连你也诛了？”
　　“要想我放过贤王妃一干也不难，总要贤王有东西来交换吧。”端木瑾对他的讽刺并不动容，“把十二营兵符交出来，还有杀了十二营统领的人，我要当着十二营的面来处理他，现在交出兵权。”
　　端木磊闭上眼睛，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头发上，让人生出共白头的感觉，只是他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长姐来了。”小皇帝坐在太后身边陪着太妃一起逗鱼，听见宫女的传声，连忙从锦榻上蹦下来，一溜烟窜出去，直直抱住入殿来披着雪羽斗篷的女子的腰，“朕很担心长姐呢。”
　　“进去说话吧。”端木瑾拉开他的手，牵着他进来。
　　太妃看见端木瑾款款入殿，精致的眉眼与坐在身边的表姐年轻时很像，但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却气势逼人，一举一动都是高贵的帝王风范，若是她为男儿身，必定是这天下的君王，真是可惜了，可惜为女儿身。
　　“瑾儿，端木磊可拿下了？”太后关心问道。
　　端木瑾领着端木书上座，“端木磊已经束手就擒，他手下三千精兵也都伏法，如今正在重新编制，十二营兵符已经拿到，明日我就带着徐谷，也就是连夜砍掉了十二营统领的那个刺客去校兵场用刑，以正军威。”
　　“今日真是太凶险了，我在这后宫也是提心吊胆的。”太妃捧着胸口，指着太后，“表姐也是，只让我在后面拖住御林军，还把皇上偷偷放到我床底下，什么都不跟我说，竟然是贤王要逼宫，可吓死我了。”
　　“说来这还是瑾儿的主意呢，咱们后宫必须乱，乱了本宫才有功夫从御文宫里脱身嘛，这边一乱，还能趁机藏好书儿，好歹咱过去了，赶明本宫设宴，好好款待一下咱们劳苦功高的太妃。”太后心情十分好，也能说促狭话来。
　　太妃施施然一笑，“就知道表姐是打趣我，分明瑾儿才是劳苦功高嘛，我就是在后宫里插科打诨乱闹腾，瑾儿直接带兵围困了贤王，一定十分威风，咱们的摄政长公主又一次名扬天下了。”
　　端木瑾来这里少坐了一会子就起身要回长公主府。
　　乘坐轿子走过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突然冲出来数百名乌巾蒙面的刺客，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银白战甲，显得十分显眼，他没有选择蒙面，而是站在刺客前，冷声喊道：“端木瑾，我已经在甬道设下埋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端木霖，你果然出现了。”宫女掀开轿帘，端木瑾从里面走出来，身边人撑起大伞给她挡雪。
　　端木霖得意一笑，“根本没有传国玉玺，我父亲竟然被你所骗，十二营兵马未动，即便你调动御林军也不过三千人，我父亲精兵三千，我也率有二千精锐，如今先取了你的性命。”
　　“的确，我没有调动兵马，你父亲听到的呼声不过是我找了一百个口技者发出来的，他是这么被我骗到的，难道你就很聪明吗？”端木瑾冷冷说道，“端木磊已经被擒，你敢对我动手，我就敢下令立刻处死端木磊，他若是死了，你不过两千精锐，顶多是跟御林军同归于尽，元气大伤，鹬蚌相争，总有人在看着，到最后不管是谁得利，一定不是你，而你们一族也必将会遭到来自凤起楼的报复，我若是你，就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你素来能说会道，我父亲说不过你，我也说不过你，但是今夜你必须死，你们一族独大，可怜我们这些王族被外戚排挤，被你们戒备，我们早就要被逼疯了，都是帝王家，要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端木霖眼中闪着疯狂的神采，提剑就要冲上去，一到银光划过，他动作一停，感觉到那锋利的羽箭从他的脖子间划过，留下一道火辣的擦痕。
　　对面的端木瑾在银弓搭上第二支羽箭，唇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猜猜看，这一支敢不敢正中你的喉咙。”
　　端木霖摸着脖子上的擦伤，咬牙切齿，“端木瑾，你要是杀了我，我的部下会为我报仇，你也活不了。”
　　端木瑾抬起下巴，“能报仇又怎么样，贤王死了，你也死了，即便是找我报仇又如何，你们的皇帝梦都见鬼去了，端木霖，我比你死得起，因为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但你不一样，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该你怕。”说完，她手臂一拉，一支羽箭跃跃欲发，瞄准了端木霖惊诧的脸。
　　端木霖后退两步，身前的刺客们连忙掩护住了他，银白色的战甲在重重黑影中也看不多真切，听见他声音从深处传来，“端木瑾，论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你，可是如今你有几个人，我不会傻到跟你单斗。”
　　“对我端木瑾来说，从这些人当中取你的头一点都不难。”端木瑾放下银弓，抽出雪亮的长剑，乌黑深邃的双目难得有几分光彩，跃跃欲试的兴奋不假于面，她脱下斗篷露出里面纤细的腰身，提剑便冲进了刺客中，只听一片刀光剑影交错声，白衣女子冲进黑衣刺客中，宛如一朵梅花掉进墨潭里，如此显眼，却又被迅速吞没。
　　“端木瑾已死。”白衣女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有人提着剑大喊着。
　　“主帅呢？”他们惊慌发现自己精心护卫的主帅端木霖已经倒下，胸口连中了三支羽箭。
　　两边城楼霎时火光茂盛，火光最盛处白衣女子贵气逼人，风华绝代，倒在地上的不过是她用来引出端木霖的替身之一罢了。
　　“都没用，杀了吧，我不要刺客。”端木瑾从城楼上走下来，牵着她的坐骑飞奔入后宫。
　　“长姐来了，昆皇叔正在给我讲山海经里的故事呢，姐姐一起来听吧。”小皇帝看见她去而复返，开心地拉着她的手，要她跟自己坐在一起。
　　端木瑾盯着辰王端木昆，端木昆神色淡定，微笑问道：“长公主怎么回来了？可是夜雪太大阻了路，用不用我派护卫去清理一下？”
　　“夜雪太大，皇叔还这么辛苦入宫，真是令人钦佩，不过夜雪大，雪路并不难行，有些地段难走，瑾儿已经着人去清扫，相信地皮都能露出来。”端木瑾也一字一句回道。
　　端木霖这边踌躇满志要围杀端木瑾，渔翁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出手了，可惜鹬鸟已经解决了不知轻重的蚌，该好好对对这个贪心的渔夫了。
　　“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好好休息，我也是担心皇上，贤王此事做得如此大逆不道，皇上一定要重重责罚才是，臣这就告退了。”端木昆站起来，寒暄两句就出去了。
　　太后坐在上座，也觉察出不对，便问端木瑾是怎么回事？
　　端木瑾坐在她身边轻言了几句，太后气得一锤捶在软榻上，骂道：“这群贼子，先帝尸骨未寒，一个个都打这个主意。”
　　“瑾儿，母后和皇上只有你了。”太后握住她的手，动容道。
　　端木瑾神色淡定，看着夜空，天还是很黑，雪依旧很大，云湛的明日不管是风雨交加还是电闪雷鸣，她都要为了他们撑出一片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