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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尽 ...

  •   永乐二年,冬,腊月十八日,寒,大雪。
      已经是接近年关的时候,各家各户采办都忙活起来,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皇城是最热闹的地方,这日也是处处张灯结彩,还没入夜已经有皇家的烟花开始在天空中绽放,引得众人纷纷艳羡,迎着大雪都要仰头去看。不过这并不是庆祝新年即将来到的烟花,今日是当今圣上的十二岁生辰。
      宫内最是繁华,长长的甬道两边都挂着明亮的朱红灯笼,扫地的小太监殷勤将白雪拨弄到一边,露出甬道青白的地砖,换灯的小太监提着灯油桶逐个剪掉灯花,添上新油,侍卫们也一改往日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节日的影响,每个人脸上都添了几分喜色。毕竟举行这样的大宴之后,各宫的赏赐都不会少,他们也能多讨几两银子,买口热酒,买个花儿粉的送相好的,都是受惠。
      御文宫里,大宴早已开始。
      正坐在上位的是才登基不过两年的新帝端木成,小脸圆润可爱,一双稚嫩如小鹿般单纯的眼珠怯怯看着地下的朝臣,他有些局促地坐在龙椅上,不时求助一般望向珠帘后的太后,渴望从她那里得到安慰。
      底下坐着的朝臣虽然彼此也有推杯换盏,但他们又不是饭桶,不时地小心看向上座,总是看见端木成心神不定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这样的皇帝,一点都没有气势,真是像极了先帝,这云湛王朝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让他们心中也对未来有所担忧。
      “老李,你看咱皇帝,这么不安,好像咱们都是要吃人的老虎一样。”户部侍郎谢敦捞着比较相熟的国子监李成书说道,他多饮了几杯,颧骨都泛着红色,摇头晃脑,多有喟叹。
      李成书也摇了摇头,笑道:“谢兄是喝醉了,且吃些青梅压一压吧。”
      谢敦摆了摆手,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凑到李成书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前日洪都使找你借书时说得可能信得?”
      李成书也谨慎了些,苦笑道:“信不信,你我二人不是都坐在这里,成也罢,不成也罢,咱们怎么选,都是那网中之鱼,且喝且过吧。”
      谢敦有些不满,声音也扬高了些许,“老李你这话不对,我可不怕他们,惹恼了我抖落出去,这些年谁还没个三村短在手里?”
      李成书连忙拿酒杯堵住了谢敦的嘴,呵斥道:“谢兄怎的这么胡来,快去用宴吧。”
      这边小插曲才结束,正门小太监垂首小步进来,站到内侍大太监跟前小声汇报了一下,大太监连忙跑到珠帘内向太后请示,完毕出来站在司礼台上,一拍手,宴乐皆停了下来,群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都安静了下来。
      内侍大太监清了清嗓子,喊道:“摄政长公主因西北军务要事不能亲来赴宴,特送林州歌舞一支,以慰众兴。”
      这上场的林州舞女十分别致,没有穿着轻纱舞衣,也没有佩戴宫纱珠花,个个束着发,身穿劲装,做男儿打扮,只是眉眼别致,怎么看都是风情。她们站好位,猛地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弯刀,刺啦声一起,有人吓得连忙站起来大喊,“有刺客,护驾,护驾。”
      “都吵什么?”小皇帝端木书一拍桌子,脸上的局促一扫而光,他形容淡定,与之前是判若两人,喝退了不明真相冲进来的御林军,不满道:“这是皇姐特意为朕安排的歌舞,诸位哪个饮酒多了就安分坐着,别扫了大家的兴。”
      大臣们一个个落座,神色各异,先前喊着要护驾的那人眼神躲闪,落座先饮了好几杯,低着头不再言语。
      珠帘后的太后能看到众人这反应,唇角挂上一抹冷笑。
      林州是云湛偏北的一个大州,州中人口混杂,经常有异域人来通商,所以他们的舞曲也最别致,这些舞女们表演的是弯刀舞,以弯刀做道具,雪白的刀刃与雪白的肌体,冰冷的刀锋与柔软而温软的玉体,这两相对比,怎么能够不抓住人的眼球,很快,大家就看得津津有味起来,当然有几个人真心看了进去,这就猜不出来了。
      东城门上,雪下得正大,那出来守城的兵没站一会儿,帽盔上就白了一层,虽然是皇上的生辰,但是这守卫可不能松懈,入城的人还是要仔细盘查询问,以防万一,真出了事,他们可是也要丢了脑袋。
      “站住,你,把东西带过来检查。”巡逻看见排队进程的一个人形容有些鬼鬼祟祟,他是赶车的,身后是一大捆扎得严实的稻草,便伸手一指,威严喊道。
      那人一看见巡逻,双腿都打起了哆嗦,老实巴交地笑道:“差爷好,您留几个钱喝茶。”说着从怀里掏出来十文钱递给巡逻。
      巡逻鼻孔朝上,喝道:“你别整这虚的,给我老实交代,这车上装得是什么东西?”
      那人搓搓手,陪着笑脸,“差爷不是看见了吗?这里面都是成捆的草,不值钱。”
      巡逻呵呵笑了两声,“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只是这不值钱的稻草你往城里运什么运,可咱这是皇城,运这些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人笑了笑,说道:“差爷有所不知啊,由于连日的大雪,城南有很多旧房子都需要修缮,所以我才去乡下收了一车的稻草回来。”
      巡逻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可他就是觉得不对,拿着手里的长枪就往稻草里扎了扎,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只是带起的枪头上有些滑腻,巡逻伸手一摸,油柚的,他正要问问,冷不丁腰间一凉,那忠厚老实的人握着匕首,已经换上了一副阴森森的面容,扬唇笑着:“天堂有路你不走,我只好成全你了。”
      巡逻腰上中了一刀,浑身气力都在迅速流失,他想要招手吸引守城兵注意。
      这时候城门入关出一个女子惊呼了一声,“哎呀,光天化日之下要非礼啊。”人群的焦点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女子样貌一般,衣服粗制滥造,一双大手捂着自己的胸,悲痛欲绝指着站在她旁边一脸尴尬的守城兵,“你们看啊,刚才就是他摸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就占我便宜。”
      那守城兵一脸狗血,“大姐,不说我有没有碰你,我家中已经有妻子了,长得也比你好看呢。”
      那女子听了更加悲愤,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都有妻子了,还这么非礼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我不活了。”说着这个女子哭哭啼啼爬上了城楼,众人大喊:“不妙啊,这位姑娘是要跳城楼啊,快拦住,拦住。”
      城楼上的守卫也都关注这里呢,听见姑娘跑上来了,连忙跑到楼梯口去拦,这姑娘也真矫健,躲闪之间还是爬上了城墙,威胁守卫不要过来,不然她就跳下去,哭哭啼啼地,就等着那位占她便宜的守卫上来给个解释。
      众人又劝合了半天,守卫也老实赔了礼,姑娘才抽抽鼻子走了。
      收拾了烂摊子之后,那赶车人凑过来摸了摸鼻子笑道:“刚才的巡逻大哥说家中要修缮屋子,要了我这车的稻草,只是身上不凑巧,回家拿钱去了,交代我过来先找各位凑凑,各位爷行行好,我也要赶路走呢,共一两银子,也不贵。”
      守卫们跟巡逻也不算陌生,大家招呼着把银子收了,就让赶车人把稻草卸下来,先堆到城墙根底下。
      谁也没有注意到赶车人赶着车离开,拐弯的时候与哭泣的少女相视一笑,都消失在夜色中。
      等夜空又开始绽放烟花,东城门突然发生了爆炸,不过都是小规模的,城墙没有大事,只有城墙上的木城楼烧了起来,但是那堆着稻草的一处烧得厉害,连水都扑灭不了,渐渐的,火势大了起来,挨着的树都已经烧着了,在白雪地里特别明显,东城门的守卫一边扑火,一边快马向皇宫赶去,口中大喊着:“东城门走水了,东城门走水了。”
      “东城门走水了?”绿林营距离东城门最近,绿林营都统正在睡梦中,猛然惊醒,正要起身,眼前黑影一闪,脑袋一凉,他最后一眼是看见自己的脑袋离开了身体,黑衣人收刀,从他的枕头下拿走了红叶令,飞身而出。
      “都统,都统,东城门走水了。”在门外久敲门都不见有人来开,下属斗胆撞开了门,却只看见都统身首异处,心惊胆战,大喊着:“都统被杀了,都统被杀了。”绿林营中乱成一团。
      皇城宣武门前,带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沉声道:“贤王远来祝寿,还请放行。”
      城门守卫喊道:“放行可以,请贤王遵照旧例,部队留在城外,兵甲交由我们保管。”
      黑色斗篷男子回身看了看马车,马车中一只手伸出来,摆了两下,黑衣男子便答应了,宣武门守卫出来,在城门阴影中,黑衣男子动作如鬼魅,几下出手,侍卫们都倒在了地上,喉咙口被划开,流出鲜红的血。
      宣武门上的守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有暗箭已经瞄准,藏在密林里的□□手等待一声号令便送上飞羽,宣武门被无声无息拿下,只在片刻之间,黑衣男子命令一声,部下迅速换上了守卫衣服,□□手也秘密到达城楼之上埋伏起来,宣武门又恢复了平静。
      “报告,开化门已拿下。”
      “报告,奉德门已拿下。”
      “报告,承天门已拿下。”
      皇宫四门,就这么轻易地被拿下了,端坐在城楼里的破木椅子上的男子,虽然身处荒凉,却周身气势冷冽,听着属下的回报,一双银灰色的鹰眼微眯,仔细看着手上铺开的皇宫布局图,冷不丁指着一处问道:“此地前一刻该有御林军三队巡逻,可曾撞见?”
      黑衣男子看了看,答道:“并无,探子来报,皇上开宴时,后宫里的太妃闹着说自己的翡翠如意丢了,非要御林军入御花园去找,三队便被差遣去了。”
      端木磊伸手揉了揉眉心,睁眼时双目灼热如焰火,半年了,他精心准备了半年,在今天总算是要实现了,虽然如今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顺利的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但是如今皇宫四门已经被他拿下,瓮中捉鳖,他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也不怕他们能闹出来什么花样,这天下唾手可得,只要没有她的意外的话,似乎又想到了那个冰肌玉骨,眉眼清冷的女子,他心里有些发虚,摇了摇头,仔细看着部署地图,低声分派兵力。
      大宴上,太后站起来,身边的太监出来传话,“太后身体困乏,不扫皇上与众臣雅兴,先行回宫休息。”
      端木书从御座上蹦下来,拉着太后的衣袖撒娇道:“母后怎么就要走了呢?”
      太后怜爱地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还不是你太妃娘娘,闹着说翡翠如意不见了,满后宫都在闹腾呢,自从你父皇走后,你太妃娘娘也过得可怜,哀家过去安抚安抚。”
      端木书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地回到御座上,继续看着歌舞。
      他们二人说话也没避着人,不知道有多少眼光在留意这里,太后这话很快就传了出来,后宫里的陈太妃,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又是太后姨表妹,自然要待更亲近些。
      太后从后殿走出来,身边的亲信宫女上前搀扶着,她微微抬头,夜空很黑,下着大雪,也没有星星,今夜,注定要有一番风波。
      “御林军四队也集结到了御花园,这样我们赶到政和殿中兵力可以抽取四分之一转攻昭和园,最后直取御文宫。”端木磊直指地图中中心的一点,抬手,令下,属下皆匆匆得令率领精兵开始抢攻。
      “今天这酒可真香。”送酒的小太监捧着托盘,忍不住跟同行的说。
      另一个小太监看见面前的御文宫就到了,惋惜了一下,“不能喝,想闻闻,可恨这路太短,走两步就到了。”
      “可不是,不过也刚好,要是咱们送得迟了,耽误了功夫,你我这别说闻酒了,连命都不保呢。”
      “正是呢。”正要抬步子,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看见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被一支羽箭洞穿,鲜血直流,呼吸也越来越顺不上气,他腿一软,直接摔了下去,门口守卫的御林军大惊,大喊:“有人行刺,保护皇上。”
      这边大喊着,御文宫内的人听见了,相视一笑,宴会上,这舞女们拿着匕首舞来舞去,怕又是让哪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吵嚷起来了。之前还搭话的谢李二人却是心头一动,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贤王是要行动了。
      “小松子,你出去看看,又在闹什么,朕的生辰上也这般胡来,抓到人不必问,直接砍了。”小皇帝不乐意了,冷冷吩咐道。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出去,正要开口呵斥,一看门口的小太监一个已经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外面乱成一团,御林军已经与来敌开始厮杀,却寡不敌众,反有被剿灭的倾向,宫殿内歌舞升平,谁也没注意外面的变动。
      小松子露面就被来人盯上了,不过那些人并没有杀他,而是眼看着他跑回殿内。
      小松子连滚带爬跑到殿内,冲散了舞女的表演阵容,跪在当中嘶声喊道:“皇上,贤王谋反逼宫,已经到了殿外了。”
      殿内一片哗然,小皇帝当即吓得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陛下不用怕,有臣等在,他贤王总不至于诛杀所有人。”臣子们纷纷表示忠心,要拥护端木书。
      殿门被人一脚踢开,端木磊率精兵进来,从唇角慢慢扯出一抹笑,“挺热闹的嘛,书儿十二岁的生辰,你四叔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把江北沣尹之地送你如何,那地方可是好地方。”
      他竟连皇帝的尊号都不顾,直接以长辈身份来说话,还说要送人封地,这是皇帝才有的口吻,看来端木磊对这个帝王之位是势在必得。接下来的戏码大家都不陌生,签署退位诏书,病退,贤退都不过是理由罢了,如今御文宫已被包围,小皇帝插翅难逃,除了退位能勉强自保外,在没有别路可走,即便是死,也得不到正名。
      小皇帝坐在御座上,眼看着身着兵甲的中年男子缓缓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要跑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十分可怜。
      “四皇叔,这是要做什么?”一声清丽的女声突然响彻在殿内,那声音宛如清流飞下,霜雪破空,带着几分戏谑。
      端木磊面色一黑,猛地回身,殿内只有自己的精兵和废物大臣们,她不在殿内,但是可以千里传音。端木磊沉声道:“端木瑾,看来你早有准备,只是如今端木书在我的手上,宫内的四门也皆有我的精兵把手,我劝你还是尽早收手,否则别怪四皇叔不留情面。”
      众人哗然,称军务要急的长公主端木瑾此刻竟然也在殿外,那她一定率领着精兵十二营赶来救驾了,自己的性命也有保证了吧。
      谁知道下一刻女声又传了进来,“四皇叔真是谋略过人,如今十二营统领都身首异处,调兵用的十二兵符也都被你拿走,现在皇城里可调用的人都在帮太妃找翡翠如意,真是个好时机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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