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文氓》高高邯

71、终究，还是没能回家……（大结局）

　　九月初的蓝山大学，校园静悄悄的，学生们还没开学，只听见校园中间的小河水不知疲倦流淌的声音。
　　李青黛和高君蓝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在蓝山的最后一首诗《诗者与文氓》。”高君蓝说着，把一页写满文字的纸丢在了小河中。
　　“干什么？我还要收藏呢！”李青黛一手迅速地从水里捞出了那张纸，虽然湿了一多半，但由于抢救及时，字迹还看得清。
　　“有什么好收藏的？”高君蓝说，“只是悼念这些年的无病呻吟之作而已。就该让这一切都随水流而去。”
　　“是悼念，但也是见证。”李青黛说，“我家里存的你大学里的作品都够出一本书了。”
　　“难为你还留着！”高君蓝说，“我丢了你又捡回来。谢谢！”
　　“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美好的大学时光。只可惜，如今，玉兰花照开，赏花人不全。”
　　“好时光不等人！等我们知道宝贵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高君蓝说。
　　“真的决定回去了？”李青黛问。
　　“恩，已经买了明天上午的火车票。”高君蓝叹息，“爱情里有了杂质，还怎么继续下去呢？”
　　“跟他说了吗？”李青黛问。
　　“不说了，安安静静地离开就好。”高君蓝叹口气，“正儿八经地告别反不如转身离开的真诚。”
　　“真的无可挽回了？” 李青黛问。
　　高君蓝摇头，“我千疮百孔的身体也不允许我留下来了。”
　　“也好，安静地离开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李青黛说。
　　“对不起，青黛，我是打算彻底离开了，‘蓝衫五人行’就剩你一个人了。”高君蓝哽咽地说。
　　“不是，不是我一个人，你忘了，青玉还在学校里陪我呢!”李青黛说，“还有你的作品，它会永远在我的书房里陪我！再说，也不是太远，如果我想你了，我就买张火车票去看你。”
　　“好！我在家里等你！”高君蓝说。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小河塘边坐到了太阳落山，然后在旁边的米线馆吃了碗米线，才开车往回走。
　　经过单位门口的时候，高君蓝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看见楼上那个熟悉的办公室已经灭了灯，她的心忽然揪得好疼。
　　“如果想多看一会儿，我们就停下来吧。”李青黛说。
　　“不用！”高君蓝说着，使劲踩了下油门。忽然她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柏油马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还拿着手机在接打电话，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洪亮。
　　高君蓝把车速慢了下来。
　　“要不就去见最后一面，再说最后几句话。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李青黛说。
　　高君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然后说，“我去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高君蓝把车停到一边，然后独自向前走去，那是自己熟悉的背影，他依然挺拔。说什么呢？君蓝想着，他的电话还没打完，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谈笑风生。有凉爽的风吹过，旁边的洋槐花掉了一地。
　　忽然，君蓝看见从楚慕白刚刚经过的一条胡同里冲出了一个蒙面人，袖子里还藏着刀。她迅速跑上去，她推开了楚慕白，他手里的手机摔到了几米之外，人也差点摔倒。而那把刀，刺中了高君蓝的后背。
　　“君蓝！”楚慕白听到后面李青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猛一回头，“君蓝！”
　　蒙面人见杀错了人，前前后后又都有人围拢过来，几辆车听到动静也停了下来，赶紧朝胡同里跑去，几辆出租车司机见势钻进胡同追了过去。
　　“君蓝！”楚慕白抱住流血不止地高君蓝。
　　“我已打了120，你扶住她，我给她止血。”李青黛手脚麻利地撕掉自己长裙的一个边，死死按住了高君蓝出血的后背，暂时抑制了血流的速度。
　　“君蓝！君蓝！”楚慕白抓着君蓝的手低呼。
　　“青……青黛!终究……还是没能回家……！”君蓝看着青黛低语。
　　“好的，我知道，你不要说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李青黛哭着说。

　　凌晨一时三十二分，高君蓝因抢救无效死亡。

　　几辆出租车司机将蒙面人堵击到一个小巷里，并和随后赶来的警察一起制服了他。两天后，蒙面人交代，一个煤矿老板出钱让他教训教训一个叫楚慕白的男记者，他本想拿刀吓唬吓唬楚慕白，谁知突然闯出来一个女孩子……

　　“蝶兰，我是青黛！”
　　“青黛！”对方声音里掩饰不住意外与惊喜。
　　“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青黛哽咽说，“君蓝……没了！”

　　青黛忙完君蓝的后事，打开邮箱，收到她定时发送的一封信：
　　“青黛，我最好的朋友，近日总预感不好，常常梦见家乡的小河，童年母亲无奈辛苦的笑容。我想回家了！
　　如你所知，和青玉一样，我的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弟弟妹妹还小。他们需要靠着我生活，弟弟妹妹以我为榜样，努力学习，希望以后考上大学，留在城市里工作。
　　可是，我，从上大学算起，留在城市里十年了。说句实话，开心的日子少，不开心的时候多。
　　不管是以前租房子，还是现在住在房产证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里，都没有任何安全感。以前自己写过的《选择与结果》里有这样的文字：“我选择了留在城市，所以时时被金钱烦恼。家乡的小河水日夜流淌着，任人们予取予用；城市的水被憋在不锈钢管里，滴一滴都是钱。
　　我选择了相信爱情，所以总是为现实的冲突困惑。家乡的姐妹们，已安于“介绍”而成为别人的妻子，甚至为人母。留在城市的我，却还在困惑的夜里，为爱情与现实徘徊不定。
　　我选择了尊重现实，所以总是为赤裸裸的生活忧郁。我曾在家乡广阔的原野，无所顾忌地苦与笑，大喊与大叫。城市纵横的柏油马路却被一辆辆汽车挤占得水泄不通，我只能在夹缝中小心谨慎地蹒跚前行。”
　　知道吗？青黛，这是一首写给我自己的诗。我，真的想家了，想回家了！因为城市让人太累了！可能你会说，是城市的人让你太累了。也许吧，总之，就像我写的那样，“如果光阴可以重来，我会选择留在家乡留在父母的身边，找一份不紧不慢的工作，等着平凡爱情的到来，在嫁娶的年龄，让自己风风光光的出嫁，一了父母的心愿。”
　　可惜，只是如果，如果而已。
　　知道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我和蝶兰总腻在一起吗？因为我们是相同的人，因为没有生于城市，所以想在城市为自己找寻一个家。但是我们都失败了！
　　关于我的爱情，青黛，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真的想好好地去爱他，永远保留最初那份心动的感觉。但是，现实的繁琐、年龄的差距、无法共同回忆的过去，以及已经产生的无数矛盾，毁灭了我们的爱情。
　　我一直想坦然地离开，可是发现自己，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似乎都欠他很多。
　　为我，他舍弃了一个家，舍弃了可爱的女儿；当然，我也舍弃了我最好的青春。他给了我平稳安逸的生活，却一直无法给我一辈子到老的承诺。我说不在乎，其实还是很在乎的，我也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真的好想回家啊！我要回到家，告诉我的弟弟妹妹，上完大学后，一定要回到家乡，陪着父母，过平凡的日子。
　　友君蓝

　　“这是君蓝决定离开之前，写给你处置房产的授权书！”李青黛将一个信封递给楚慕白。
　　“听说她的家里并不富裕。”楚慕白说。
　　“是，她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钱，也给弟弟妹妹们寄学费。她爸爸身体不好。”李青黛说。
　　“也许，她只是爱我，但并不完全相信我。” 楚慕白说，“等我处置了她和蝶兰原来住的那座房子，会把房款打给她父母的。”
　　“爱我的人，不一定会和我相守到老；我爱的人，我也不一定要和他相守到老。”看着楚慕白落寞的神情，李青黛情不自禁地想起君蓝那首《爱情与婚姻》里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楚慕白问。
　　“这是君蓝写的一首诗的一句话。”
　　“哦，我能看看吗？”
　　“送你一本吧！”李青黛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诗集。
　　“《诗者与文氓》？木木著”
　　“选了她人生最后一首诗的名字作书名。木木是君蓝这几年想用的一个笔名。里面全是她从小到大写的一些诗，除了‘木木’两个字，没有关于作者的任何只言片语，我想，这也是君蓝的意思。”李青黛说。
　　“双木成林有疋为楚！”楚慕白喃喃地说。
　　“什么？”青黛问。
　　“哦，没什么。” 楚慕白说。
　　“我走了！”
　　望着那个和君蓝有些相似的单薄的背影，楚慕白觉得自己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在雾中，那个叫高君蓝的女子，那个和他谈论理想和人生的女子，已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