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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鬼镇·青苓 ...

  •   回到客栈时,程修能已经醒了,正举着扫帚去清理蛛网,他吃力挥了两把,再气喘吁吁放下,拿起较轻的鸡毛掸子去扫浮尘,见我们回来,眯眼笑了笑:“姑娘怎么还不走,小店不会再做您的生意了。”
      “我是感激掌柜的肯留我们住宿,不知如何回报,不如就来给掌柜的讲个故事做谢礼。”我翘着腿在三条腿的板凳上坐稳,左白术右桑冥,翩翩公子不羁剑客,十分有架子,我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这故事的前缘说清楚也是麻烦,我就挑简单的开始说。”我深思一会,摸了摸手指,“有一个女子,她天赋过人,因此得到了很好的机会去学医,最终成为一个很好的医者。但她因为坏了规矩,所以被逐出师门,在流浪途中济世救人。”
      程修能的脸色变了变,坐得依旧很稳。
      “某一年,瘟疫肆虐,她便忙碌起来,不停走往下一个地方救人,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镇子,救活了一个又一个人,直到某一天。
      “那是个普通的镇子,她与平时一样,治好了人便打算走,但她想不到的是,平日帮助她的少年,却对他动了心。”
      程修能猛然抬头,攥着裤子的手猛然握紧,连声音也变了:“……你。”
      我朝他粲然一笑,抚了抚裙子,幽幽道:“那个少年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动心自然没什么大不了,但少年人最是经不得激,尤其是——亲眼见到她与情人团聚之后。”
      我眼前又浮现出梦中情景。
      盖聂与师傅在月下紧紧相拥,风尘侠客找到了自己的温柔乡,神色柔软得吓死人,只有那个少年立在一边,愣愣的,从僵硬到不可置信,终于变成了一种隐不下的怨毒,只是在师傅转身时就即刻散了,挤出难看的笑容看着他们牵手走往屋里,我看着窗上映出两人贴近的剪影,随后屋内彻底黑下去。
      我看见程修能失魂落魄回到屋子里,月光惨淡,照着少年不眠的眼睛,阴风幽幽吹过,一个黑衣人无声立在了房里。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怒喝道你是何人。黑衣人只是不阴不阳一笑,道,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也没用,而你的意中人明天就要走了,你伤不伤心?少年被这句话戳中了伤口,喘着气不答话,黑衣人又嘿嘿一笑,道,我这儿有一种药,让你的心上人吃下去,便能让她跟那个剑客反目,你要不要一试?”
      如此拙劣的谎言。
      但总有程修能这样的傻子信。
      第二日,师傅同盖聂整装启程,程修能捏着那包药粉,还是一咬牙洒在了井里,舀了一碗井水递给师傅,师傅看出了他的惴惴不安,问道“是有何事?”,他的手哆嗦了一下,碗一倾漏了少许水,他呐呐问道:“蓉姑娘此去……还要多久能回来?”
      师傅笑了一笑,接过碗喝了一口,温声道:“我是医者,自然是等到再有疾病困扰之时,方会……”她说着忽然脸色变了,瓷碗落地碎成八片,盖聂赶紧扶住她,师傅嘴角涌出鲜血,很快浸湿了大片衣襟,程修能也被吓傻了,步步往后退,师傅脸色惨白道:“他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盖聂也是始料未及,迅速为她运功逼出毒水,抬眼看了程修能一眼,连桑冥也被他眼里的恨意吓了一跳。
      不是滔天怒火,不是眼神如刀,但偏偏能清晰读懂他的意思:必要你付出代价。
      “这便是最终的结果。”我吃了杯毫无味道的茶,看着程修能发抖的腿,他不停抓着衣服,所过之处便印出一个个汗印子,昭示他的心虚。
      “我想,她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见到她。你看,果然啊,这么多年,她再也没回来过。”程修能倏然叹了口气,放下所有担子似的端坐,我忽然感觉这个老头所有笨拙的地方都消失了,连皱纹都少了好几根。
      “我当时只想让她留下,但我真的不想伤害她,谁知……谁知……”
      “你只是给你的私心找借口而已,你留在鬼镇,真的不怕亡魂怨灵入你的梦么。”
      玲珑珠揭示了一切,师傅被盖聂救回一口气带走,留程修能在原地发愣,黑衣人在那一晚又找上了他,他想去与他拼命,却被轻松打到了地上,嘲讽他的无知无用。
      “我愿意等——”
      “哪怕背负鬼镇所有人的生命的债!你亲手造的孽!”
      一句话似五雷轰顶,程修能蓦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就为了一句等病痛困扰时再回来,你便毒死了全部的人,你于心何忍!”我猛然站起来,撞翻了桌子,白术也被吓了一跳,桑冥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神色冷漠。他不是什么善类,当初洗骨塔妖魔溃逃,是他一剑一剑把那些半人半鬼半魔半妖的邪灵诛杀,其中不乏被拖累附身的人,在清醒的间隙跪地求饶,他眼睛都未动,一剑将两条命收割。
      “给你个忠告,不敢露面的人的话,最好别信。”桑冥悠然道,我闭眼,梦中情景历历在目,程修能撒在井中的毒药,那些人痛苦扭曲的脸,未亡人在灵枢前哭泣,失去父亲的孩子哇哇大哭,又一个接一个倒下,程修能握着匕首站在铺天盖地的纸钱里,神色空茫,又忽然抽搐般大笑起来。
      风吹过,满地吹不开的白色,他站在天地里,忽然痛苦地站不稳一般慢慢蹲下来,哭得像个孩子。
      时光流转,老去的程修能瑟缩在客栈的凳子上,眼里流下两道枯浊的泪,喃喃自语:“她没有来……”
      “堂主……”白术在我身后轻唤,我嗯了一声,依旧看着这个老去的痴情男子,桑冥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走吧。”
      “我师傅还说,情爱也是可怕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迷失你,你眼里只有那一人,为了那人什么都愿意,直到你做完一切,失去了一切,也醒不过来。”
      桑冥这样说,我抬眼看他,“你师傅居然会跟你说这么多?不可思议。”
      “在你师傅被关进洗骨塔后,某天夜里他喝醉了说的。”
      我下意识看着越来越远的鬼镇,从云端往下,依稀能看出这个地方以前的安宁稳定,有地有水,有房有路,而如今只剩下一个人,是凶手也是扫墓人,在回忆里孤零零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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