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途》碎竹痕

11、鬼镇·青苓

　　北山多华草，决决之水出焉，注于海，海底藏金玉，取其赤银铸为缕空球，内嵌以冉遗之眼，得玲珑珠，再以红海竹为花拖，配之可溯梦逆旅。
　　几千年前大家关系还好，赤练还没住进西荒的时候，曾送了一只玲珑珠给师傅，平时未见她怎么用过，后来师傅住进了洗骨塔，我收拾东西时曾想把玲珑珠送过去，但我三千岁生辰的时候又被桑冥送了回来，从此一直佩在身上。
　　念旧总是有好处的。
　　桑冥捏了个诀，屋内四角亮起莹莹的光，仿佛巨大化的流萤，发出细细啾啾的声音，我捏了一只团子凑到眼前看，毛茸茸的团子转过来，露出骷髅样的脸，我吓了一跳松手，染了一手萤粉，那只团子得意笑了笑，又浮起来在空中一蹦一蹦。桑冥吹起口哨，指挥它们聚过来，组成荧绿色的海，我举起玲珑珠，一只团子跳过来，小心翼翼碰了碰朱橘色的流苏，被撩得打个喷嚏，抖出一片绿雾，桑冥笑了笑，把它揪到缕空球边，它嗅嗅里面的冉遗眼，蠕动着身子从空隙里钻了进去，其余的团子也跟着纷纷跃进，出来时身上都聚了一层白光。
　　“聚梦灵，让他能有梦。”桑冥说着，把那只最大的团子抓起来，唧唧咕咕说了一通，团子一跳一跳接连着朝楼上蹦去，好似一条银河，浮着氤氲的雾。
　　又等了片刻，我跟桑冥一前一后上去，我提起裙摆，每走一步木梯都发出吱呀声，这个鬼镇已空旷了太久太久。
　　推开程修能的房门，我便觉得已经入梦，聚梦灵组成一条条光幕，飘荡在空中咿呀唱着听不懂的歌，稚嫩如同小儿牙牙学语，眨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们。程修能躺在床上，小胡子随着呼吸一动一动，我将玲珑珠悬在空中，冉遗眼亮了亮，白色光芒大盛，我握住桑冥的手，跳了进去。

　　眼前出现的是蓝天，好似水洗一样干净，几只燕子热得贴近湖面饮水，我躺在地上发呆，桑冥跳起三尺高从树上抓了只知了在我眼前晃晃：“起来了你，你师傅出来了，快去看看。”
　　我拿过那只知了蒙蒙跟着他走，年轻的妻子在湖边淘米洗菜，还未痊愈的丈夫倚在树边嘱咐她小心些。白发的夫妻互相搀扶着行走，桑冥拉着我往冒着白烟的那间屋子走，一边絮叨：“程修能的梦也真乱，一会这个一会那个的，看到现在才轮到你师傅出场……哟，人来了。”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蓝袍的少年抱着篓草药乐颠颠往那间屋子跑去，眉目尚见青涩，依稀能看出程修能的影子，我反倒愣了愣，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积极的少年跟接触到的死气沉沉的客栈掌柜联系起来。
　　“蓉姑娘，药洗好了。”我看见他把半人高的药篓放在桌边，煎药的姑娘们捂着嘴笑觑他，然后便见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青翠襦裙掀起一点涟漪，手里挂着的流苏香囊撞出琳琅声响，微微颔首，我双脚似被盯住了，再也走不动一步，看着程修能低头，有些支吾地说了些什么，她低头，慢慢掀开幂离，露出一个微笑。
　　好似五雷轰顶。
　　我的眼前模糊起来，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全身都颤抖起来，再也支撑不住，慢慢滑到在地上，桑冥半跪下来看着我，也不说话，隔了一会儿，伸手揽住我的腰。我搭在他肩上良久，鸣呜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