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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辰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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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希望所有好的结果都是真实,所有坏的结果都是虚假。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我们还都是我们,谁也没有变。
阿沐又把我接回了紫藤苑,紫藤花已经开得很好了,我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偷偷离开了棋国,离开了我喜欢的人阿沐,从小到大不变的初恋。
我走了几天几夜,鞋子磨破了,脚底板磨岀了血泡,可我仍然不放弃,我知道我必须回到琴国。
我的父君死了,死于天下斗争野心和权利的阴谋里,迟到的解药随着父君身躯的埋葬一同掩进黄土。我有时走得太累就坐在地上歇息一会儿,走走停停大半个月才到达琴国的边界,四哥布下了天罗地网抓捕了我,他的手下粗鲁地将我带到了他面前,他见了我,极痛心疾首,说:“阿裳,父君和我都看错了你,你……你竟然不顾礼义廉耻与我们的杀父仇人苟合在一起,你对得起父君的在天之灵,你今日又有何种面目站在我面前,以后你再不是我琴国的公主,我辰雾生的亲妹妹。”
我急急道:“四哥,裳儿……想给父君上一柱香再走。”
他冷着面孔,“不行,你的香于父君来说不是一种孝心的体现,而是一种羞辱,父君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快走。”
我忍住脚底的疼痛,一步一步挪步离开,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岚宫,昔日的景象包括人都变了,眼前陌生的面孔和不绝于耳,凶狠的斥令,“哪里来的乞丐丫头,宫里岂是你随便乱闯的。”
另一边的将军制止了他的狠话,推测道:“天下大战将起,平民百姓多难民,宫里近来增加了很多宫女,她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太饿了,才找吃的来到这里。”那位说好话的将军顺手摸出了一块饼,递给我,我伸手时,那位有些凶的将军又道:“你疯了吗?这丫头和你非亲非故的,你竟然把你一天的干粮都给了她。”我不肯再拿走他一天的干粮,问:“这是你一天的干粮。”
突然从西岚宫里传出一声,“是你……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仰头望见一张精致的面孔,眉尖点缀着流光溢彩的金粉,鬓边装饰着两朵金色牡丹,一朵一朵,花开正茂,错落有致地叠加到她的倾云发髻上,华服锦缎,显得她雍容华贵,仪态大方。我躬身一礼,她的后面跟随着一众宫人,婀娜多姿地下了台阶,对我道:“碧华宫,静月阁这两处地方很少有人打扫打扫,等六公主回来就可以住进去了。”
我反应迟钝地谢了恩,告退。推开碧华宫的大门,里面扑面而来的灰尘,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住进过人了。我从外边的井里打了一桶水,随便找了一块干净的废布开始忙活起来,转眼就又到了晚上,静月阁外一声:“你在这里候着,我只一人进去。”
我听到有人的衣服趟过荒苑花草地,脚下不断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我晓得是谁来了,那个曾经的舞伶,如今母仪琴国的君后,她手里执着一盏照明灯,她相较于白天的打扮,依旧是倾云发髻,上边已不再用金牡丹装饰了,浅绿盈盈的珠花,垂挂而落,发出风铃一样曼妙声音的流苏,随着主人的摆动而细碎地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她的身上穿着同一款颜色的长裙短襟,身姿翩翩,她看见我坐在榻沿上,一步步走近我的方向,点亮了烛台上的一支蜡烛,我沉默地看着她,自以为是的叶曲儿,也得到了一切的叶曲儿。
她悲悯地看了我一眼,坐在我的右边,“当年师父最疼惜,最聪慧的小徒弟,如今落魄到连点一支蜡烛都不敢了。”
我仰头表情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干净地折射出我的容貌,“你又要对我说什么?”
她笑了笑,眼里掠过难以琢磨的表情,她说:“你原来就单纯,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是地固执,这一点倒和你亲生父亲如出一辙。小师妹,你难道真的忘记我这个故友了吗?”
我猛地站起,试探道:“你是湄师姐?”
她笑着点点头,“小师妹的记性果然不错。”
我问起她一些陈年往事,“湄师姐你不是和李莫西一起离开了紫麟山了吗?”
她摇摇头,“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也没用,我是李莫西派到你们琴国的奸细,为的就是收集琴国与各国之间的往来联系,还有你的全部消息。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无论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对我始终只有有价值的利用。但他也有软肋,他的软肋是一个人,那个人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他向君上求了亲,君上竟然同意了,我想不通的,君上明明认出了你,却要将你狠心赶走。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自己的身世,除了不是琴国公主之外,还有另一个让天下霸主垂涎欲滴的尊贵身份,前朝天子后裔,真正存活于世的天之骄女。可以凭借自己的与生俱来,血脉相承的神奇能力,助一代明君和平统一天下四国分裂的局面。”
我不能相信地怔在原地,眼泪刷地一下掉落两行,“所以父君,母妃,雨珠所中的曼陀罗花毒都是你下的?李莫西指示你的,他想得到我,仅仅为了得到天下。”
她终于抑制不住眼泪的流淌,“女人当真可怜,小师妹有时候真羡慕你有一个白沐云对你不离不弃。”
我忍不住问她:“四哥难道对你不好吗?”
她说:“好,不好,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我只能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给得起我想要的东西了。”
我说:“这样听你说来,肯定是不好咯。”
她临走之前,给了我一个她亲自备好的包袱,对我说:“紫吟太妃搬去了庵里吃斋念佛,是不回来的,君上把这里归为了禁地,任何人不可擅入。如果有人问你,你最讨厌什么人,就说我的名字,叶曲儿。世人一定会为了一个值得怜惜的姑娘恨上一个坏君后,并且诅咒她不得好死。”
一个女人,拼了一生,等不来爱,便拼尽全力,拥有了恨。爱恨往往抉择只在一瞬之间。
她仰望着头顶一片璀璨的星空,他记得他说:“曲儿,我的存在有时候并不显得正确,我不是做国君的材料,不能保证给予我的臣民安居乐业,我就早早迫使自己成为一个昏溃的国君,让我的臣民对我彻底失去信心,比起做国君我其实更喜欢当一个写书人,卖书的小贩……曲儿,今生我对你是不爱的,今生我爱错了一个人,那个人不该我爱,不能我爱,而我控制不了心的感应。等来世吧!我比你先遇到你……”
一个女人又好像重新得到了爱,却要在生前以恨结束自己的这份晚来的缘分,陪着目前心里无比珍视的他,哪怕坠落十八层地狱也毫无所惧。
……
冬月时节,我被囚禁在北冥之地诞下一对儿女,阿沐终身未娶,他在一次天灾人祸中收养了一对无家可归的兄妹,他带着这一对兄妹来看望过我,很是聪明伶俐的两个孩子,令我打心底里喜欢。
而我只能在恳求北冥之父,获得他的同意以后才可以飞上洞顶,隔着一块厚重到无法打破的千年玄寒冰晶,静静凝视着他们三个人。
后来的后来,阿沐就不再来了,兄妹俩跑来告诉我阿沐操劳天下国政,积劳成疾,终不治身亡,年仅十八岁的冷暮接替了他父君的位置……
魅蝶的记忆一向不太完整,我好像曾经为了他的死去,痛哭了一场,但是斯人已去,如何感天动地地嚎啕大哭终不过徒增了悲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