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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轻言君命不能抗 ...

  •   我自从被四哥带回宫,父君吩咐最好的御医驻碧华宫偏殿,替我治病养伤直到完全康复的一日才能离开碧华宫,御医自然胆战心惊地接下御旨,住进碧华宫的偏殿,亲自照料我的病情。一开始我终日终夜的昏迷,不省人事,宫人们实在没法子来了,请来朝事忙碌的四哥。四哥眼见我喝了药又尽数吐出来,也没有任何好法子,询问御医。御医道:“公主殿下的病情症状,属于外虚内寒,目前重要的是要让公主殿下醒过来,或许才能喝下药去。”
      四哥略作思索,走到桌前,一只手握成拳头,撑在桌面上。道:“六妹暂且托给你们照顾,我立即亲自前往书国紫麟山请医圣林白前来替六妹针灸,想必有用。”
      御医双手合击道:“臣听说过,医圣林白针灸手法神奇,能将死人都扎活。公主殿下有救了。”
      四哥听御医也这般看重医圣林白的扎针技艺,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底气,道:“如果父君问起六妹的病情,你们只需说六妹仍在静养。若问起我,便说我出使书国,不日将回,请父君勿必挂心担忧。”朝政局势紊乱,各方霸权虎视眈眈,水土丰沃的琴国显然成为各方霸权势力的案上肉,盘中餐。父君现在心思应该全部放在救国存亡上,守护妹妹的责任就让他担着吧。
      御医道:“四王子尽管去吧,臣谨尊四王子的交代。绝不向外透露半点关于公主殿下病情的消息,即使在国君面前也会守口如瓶。”
      四哥赞赏地看了御医一眼,转身离开。于是,在四哥离开半日之后,碧华宫里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日常除了几位主事的嬷嬷,舍人之外,其余的宫人们再不允许随意出入碧华宫,防止她们与碧华宫以外的人乱嚼舌根,将我受伤,落水,昏迷未醒泄露出去,传到父君耳朵里,从而酝酿出一桩大祸。
      四哥去往书国紫麟山的不久之后,清月亦由棋国侍卫护送到紫宫宫外另外还带来了医圣林白的入室徒弟枫叶,枫叶跟随清月回到宫中,清月见我这副模样,默默捂着嘴巴,将眼泪憋回眼眶。枫叶坐在一旁替我把脉,良久才缓过气来,看着周围聚拢的一群人,“幸好,公主殿下只是惊吓过度,她腕上的伤口虽然深,也所幸未深伤筋动骨,我且扎上几针,公主殿下一醒,就得赶紧服药替调理,公主殿下虽无大碍,可病也不宜拖久。”
      御医赞同道:“是的,公主殿下昏迷数日,除了及时服药,还要准备些清淡食物,服药之前先垫垫肚子,吃完东西半个时辰之后再喝咬,比空腹喝药效果更好一些。”
      清月道:“那我先去熬些清粥。”清月不等人回应,直直向外走去。
      枫叶暗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走到御医的面前,微微颔首,“御医好生面熟,可否曾在何处见过?”
      御医不紧不慢地说:“我也觉得枫叶大夫很熟悉。”
      枫叶暗自笑了一声,“看来我并不是眼神不济,而是真的见了故人。想必故人在此处,过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御医道:“我也是两年前到了琴国,在御医院里任职。”
      “不知,你在外面多年过得好吗?”
      御医笑道:“我漂泊多年,义诊治病救人,学到的只有八字,救死扶伤,医者仁心。”

      经过枫叶的针灸,御医的药方,双疗的作用下。我从苏醒到今日,已大有好转的现象。
      黄昏将近的一日,我抱着病怏怏的身子,青丝松挽,仅着一身薄薄的青衫衣裙。自早到晚,窝在寝宫临窗的榻上,看着外边的秋景,原来,不经意间花开花谢一季又去,宫人们撩开帘子,清月端着我日日需饮的药膳进来,她的身后这回还跟着四哥。
      我接过清月递过的碧玉瓷碗,道:“四哥,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四哥近几日的脸色并不好看,憔悴极了。他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看我,我隐隐觉得四哥有话要对我,但不知从何处开口。
      我在四哥静静的注视下,平稳地端起药碗,至嘴边,用袖子挡住,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尽。清月拿走我喝完的药碗,四哥在我这里很少显得生分,他常常一来,就自管自寻了落座点,今日他迟疑间,恰好挑了个正好面对我的位置坐下,又笑盯着我好一会儿:“好些了吗?”
      我点头的时候,嗓子突然感觉有些难受,控制不住,急急咳嗽了几声,四哥更加担忧道:“自你从画国乐城回来后,一直好好将养,怎么这病一直未见有多大的转好。”
      我低垂下偷玩,将握在手心的帕子放在嘴边捂住,又咳嗽了一声,清月泡来白水给我漱口。待我漱完口,将脏水吐掉,说:“四哥,费心了。裳儿可能是因为受伤后引起些并发症,再加上这几日天气转凉,重新添了伤寒,只要按时服药,不会有太大问题。四哥放心,裳儿的身子如何,裳儿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四哥将信将疑,站起身来,“你一向坚强,但不要太逞强。自己的身子自己总是要顾好的。”
      看他站起来势将离去,我问道:“四哥,你这就走了吗?”
      他点点头:“我也是难得抽空来瞧瞧你,你不在的日子里,紫宫发生了太多事,总得一一解决。”
      我低垂下脑袋,“四哥,都怪裳儿贪玩,给你们添麻烦了。”
      裳儿,你如今还不肯对四哥说实话吗?
      贪玩,或许她只能够骗骗自己罢了,他携带着一众贴身侍卫从书国找至在画国。终于在画国乐城发现她的行踪,眼睁睁见她被他们沉入河水,被当作祭神的物品,明明可以看到,却赶不及救她。差点就真的命丧黄泉。
      当白沐云从天而降,跃进河中,在很长时间过后,白沐云把她从河里救上来,她已然气息奄奄。
      那一刻,白沐云的衣衫滴着水,他把她交到自己手里。
      她的眼睛只下意识的微微一睁,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口齿含糊不清地唤了他声四哥,便再一次沉沉昏去,他放下湿漉漉的她,伸手探了下她的脉象,她的脉象十分薄弱,他派人就近找遍所有的大夫前来诊治,他们皆众口一词说:失血过多,又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了那么长时间,基本上回天乏术,神仙难救。
      他除了心疼自己的妹妹竟然遭受如此磨难,其余的却什么也为她做不了,只能干巴巴用自己的一双光彩依旧的眼睛眼睁睁望着她不停在生与死的关口徘徊不定。
      此时他耳边再次响起一个熟悉的爽朗声音,"如果四王子相信我,便让我试试吧。”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总算命不该绝。
      他赶紧抬头一看,竟是白沐云,疑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似乎天生拥有一份王族凛然的正气,逼迫着他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四王子应该记得八年前,琴国裳公主拜师途中遭难,有一位白衣少年救了她,还将她平安送到了书国。”
      他惊讶道:“我听裳儿说起过,你,莫非你就是那位救裳儿性命的白衣少年?”
      白沐云不答,冷清淡然的一双眸子从他的身上移开,锁定在辰裳身上,是独独对辰裳才有的关切而又紧张的一种表情诠释。
      他信白沐云,所以没考虑过多,就把自己的妹妹暂时交托给白沐云照料。
      他说:“我将裳儿暂且交托给你,不是相信你的医术真的有多么高超,甚至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我是不得不信你。”
      事实上,白沐云确实医术高超地出乎人的意料,很简单地在辰裳的几处穴位扎了几根银针,辰裳的脉象逐渐平稳起来,面色也由先前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有了较好的气色。
      白沐云医治好辰裳之后,准备离开,他问道:“你到哪里去?”
      他答道:“自然回到自己要回的地方。”
      “你能告诉我,这数十天,裳儿跟你一起做了什么?她为什么单独离开?”
      “这是阿裳的秘密,既然是阿裳的秘密,恕我不能告知与你。告辞。”
      他又一次缓缓开口,“太子请留步。”
      白沐云回身,平平道:“四王子还有何事?”
      他道:“此次,父君找裳儿回紫宫,意在为其择良婿,为琴国联姻,届时四国之内凡有头有脸的王族贵胄皆会齐聚紫宫,雾生希望到时可以见到太子。”
      妹妹其实想嫁给白沐云的吧?妹妹若能嫁给他,亦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沐云笑道:“四国之内比白暮优秀的少年儿郎大有人在,四王子......”
      他道:“莫非太子对裳儿相处多日只有兄妹情谊吗?”
      白沐云跃身骑上他骑来的一匹黑马,“四王子你要照顾裳儿,想必回去用不着骑马,你先将马借我,来日必定还给四王子。”
      他知道白沐云那一日必然会来紫宫,因为如果他不来的话,要如何还他的马呢?他笑笑,白沐云在朝堂上是位精于算计谋略的政治家,适于和他合作共商大事;在江湖上又是位洒脱不羁的侠士,适于做吃肉喝酒的朋友。

      四哥突然轻叹一声,说:“裳儿,你可要去探望紫吟夫人?”
      母妃中毒再到解毒之后,好似看明白了许多事,现在的母妃正在紫宫的佛堂里念经,拜了惠泉大师作她的入室弟子,带发修行。我不知道,我离开数十日紫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问,也终究不敢开口。
      我说:“母妃看破红尘,不再为舅舅的死因真相耿耿于怀,难道不好吗?”

      四哥走到帘子前,觉得有些事有必要与我说清楚,才好让我自己斟酌决定,在宫人挑开帘子时,外边的风顺势吹得他衣角凌乱,迟疑着说:“裳儿,四哥告诉关于你的一桩事,父君前几日和众朝臣商议,你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父君打算从四国的王族贵胄之中替你择选一位夫君联姻,只不过你一直病着,父君便压下这桩事,实际父君心里早就存在这个想法的,如今你虽仍然病着,但总归渐有好转之势,不日父君恐怕就要派人传达四国国君了,我将这事透露白暮了。裳儿,四哥看得出,你是喜欢他的。这次机会须得牢牢把握,四哥能帮你的,只有这些绵薄之力了。”
      我直起身子,嘴角浮上浅浅的微笑,“太好了,他是棋国的四王子,身份地位都与我门当户对,父君一定会同意的。”
      他轻轻握拳。棋国的四王子,白沐云你这般紧密严丝地隐瞒她,难道没有想到后果,辰裳平生最恨别人的欺骗,万一...你自求多福吧?
      他出了帘子,静月阁外面,秋叶纷飞,百花凋零。凉风吹到身上都凉飕飕的,凉到骨子里去。他站立许久,仰望着一片凄凉的,千鸟飞绝的天空。
      六妹辰裳要远嫁,而父君则要他近娶。
      他从来不晓得,叶曲儿心机如此之重,在父君面前说了三言两语就让他娶她为妻。
      “曲儿,只是真心实意仰慕四王子罢了,四王子大可不必拿着曲儿的一片真情践踏的一文不值,曲儿有自知之明,知道生来的身价就与四王子天壤之别,所以父君才要收曲儿作义女,替我做主嫁给你。”
      他娶叶曲儿,就无需让六妹知道了,以免她又触及龙颜,使得龙颜大怒。
      我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黄叶,想起龚自珍的一句诗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如花美丽的落叶也能护花。
      清月忙完手头的事,紧着来照顾我,知道我生病不能出去,尽将外边发生的新鲜事当故事一样生动有趣地说给我听。
      她为我解开纱布时,手腕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看得清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愧疚地说:“清月太笨了,每次都让公主身临险境,这次还差点害了公主的性命。奴婢罪该万死。”说着,清月扑通一声跪在我榻前,垂头落泪。
      我吩咐人将清月扶起,招招手,示意让她坐到我身边来。
      “清月,我呢?当时不管那位要祭神的姑娘是谁?我只知道她们是无辜的,不能死得莫名其妙,我必须竭尽自己的力量去救她们,你明白吗?”
      清月一副不甚明白的模样,泪眼朦胧,连连颔首。

      七日后,父君传召我前去紫殿见圣驾,但我并未见父君,反而瞥见紫殿的明亮视线里,昂首挺立着一个玄衣青年,他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我看了他一会儿,他也偏过头来,微笑瞅我,我以笑回应。便自行亭亭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到我面前站定,说起话,“琴国六公主辰裳,八年未见,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八年前……难道……
      我颤抖地激动万分,忙细问:“你难道是八年前救我的白衣少年。”
      他淡淡一笑,介绍起自己:“六公主,鄙人姓苏,单字一个淇。是画国新任的国君,知道六公主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所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来探望六公主。”
      我自知他此次亦是为联姻之事前来向父君提亲。
      我不自在地笑道:“恩人,我……咦,父君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要见我吗?人哪去了?父君,父君。”
      苏淇道:“国君,就是让我来单独见见你。他和敏公主一同去御花园里散步去了。”
      我开心道:“敏姐姐来紫宫了,听说她为司马大人添了一位千金,我得去找她了,恩人,你不会介意吧?”
      他说:“敏公主嫁作人妇多年,难得进宫,你们姐妹两人情谊深厚,难得见面,我知道他们在何处,我领你去。”
      我尴尬地杵在原地,跟着他去找敏姐姐,一直尴尬到我们一起在君后那里用完晚膳,由他一路送到碧华宫外,我打了个哈欠,示意我已经很困很乏了,就不请他进去喝个茶,吃个糕点,聊个天什么的。
      他告别之前,仍旧直直站在我面前,轻轻说:“六公主不用故意与我疏远,你不乐意的事我不会强求。我应邀而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纯粹来见见你。”
      听完他的话,我心里头揣了一天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舒坦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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