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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吵闹一路惧怀往事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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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暮一路闹着别扭来到画国境内,他好似对我故意的疏远很不感兴趣,自始自终展现一种非常无所谓的淡薄态度。
梦璃虽然平时很沉默,但是也很难勉强自己忍受这一路来她一个人无有终止的沉默,两眼旁观我、白暮大眼瞪小眼。
于是,她总得尽量寻觅可以化解我们之间矛盾的方法。梦璃极善意伴随着耐心地跟我解释起来:其实,她家公子为人平时相当主见沉稳,至于,什么原因导致他现在变得毒舌,令我感到讨厌,喜欢得理不饶人地与我斗嘴,应该有一半属于我自己的缘故,是我让他释放了压抑已久恣意达观的天性。
我和梦璃距离白暮落下一大截,远远跟在白暮后边,听完梦璃的话,我越发不服气、不赞同,还带点责怪的意味,跟梦璃说:“他因为我的缘故,从一个稳重能做大事的人变成一个登徒浪子,不正经的人,全都是我的错咯?”
梦璃说:“不是,阿裳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哭笑不得地努力辩驳。
我此时此刻并不想多费唇舌,而白暮突然凑过来,奇怪地问:“阿裳,你和梦璃向来要好,怎么怄气起来,未免显得你小气了。”
我涨红着一张白皙的脸,说:“梦璃妹妹和你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都不知道她在我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要我原谅你,可我觉得你比较应该隆重地感谢老天爷,让你收了个一心一意尽为你着想的手下,日后发达了,记得千万千万提拔待你身边忠心耿耿的梦璃。”
白暮无奈的语气,湿软具有温度地扑打在我耳边:“阿裳,我怎么感觉到附近冒着醋的酸味,是不是这附近有做醋的人家呀?”
我的蓦然耳边爬上了微红,有点发烫,嗔怒道:“你胡说什么?”
他反倒若无其事地说:“前些日子,跟你斗嘴,惹你生气那些子事,都是逗你玩的,可不要当真,也别往心里去...也许我几年来一直过得太谨慎小心。忘记了,其实一个人也可以活得有趣快乐,或许连老天爷都在怜悯我活得太不称心如意,才安排你莫名闯入了我原本孤寂的世界...原来,我始终可以像一个孩子般与你肆无忌惮说着玩笑话,看着你生气,我心里就洋溢着阳光般的温暖...阿裳,如今我希望你将我当成...你的朋友,好吗?”他十分清楚自己实际连喜欢她的资格都不曾拥有,今时今日为了守护她,充当她贴身的侍卫,这些短暂与她相处的日子,是他八年以来留下的最美好记忆,他真真切切见识到了笑的魅力,颠倒众生,亦颠倒了他。或许最终他应该会离开她。若执念过深,只怕会伤人又伤己。他怎么舍得让这个幸福的女孩子尝受和他一样的孤楚,一样活在绝不可能消失的冷冰冰世界里?
我天生敏锐的视觉,貌似查探到他一丝由眼神到心里流淌的阵阵悲伤,这样的他多了很多陌生感,我却觉得这种强烈的陌生感,是他极其自然的表露,熟悉得很。他在忧虑,忧虑他自己,也忧虑着别人,这忧虑的别人里可有我的一席之地...还有,他常常忧虑吗?这一点和我的几位哥哥很相似。
我试图尽自己的余力,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在跟我开玩笑,我没当真过,以后,我保证不随随便便生你的气,好不好?”
他笑着点点头,说:“阿裳,我们在来画国的路上,你问过我,为什么要选择先来画国?”
我说:“我记得,我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别太勉强自己...我不会介意的。”
他说:“阿裳,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此行的目的...”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我耐心听他说接下去未说完的话,他用他过去的忧伤,缓缓说“因为我的母亲...”
事情要从八年前慢慢说起,而那件事的起始也许并不止一个八年前就可以说完整。起因、经过、结束,可能需要翻倍。但是,作为一个孩子,他就只记得一个八年前。
八年前的一天,他的母亲将辛辛苦苦独自养大到十二岁的他送去棋国,带着年幼他趁着夜黑风高闯入棋国国君白渊歇息的寝宫。一字一句地告诉白渊,那个多情的男子。她亲自带来的眼前这个少年是他的儿子,她在十二年前儿子平安出生时,替他取好了名字,叫作:白暮,希望他似白昼普照万物的阳光,一生一世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的母亲把身上唯一的羊脂玉佩取下,动作轻柔地挂在少年脖子上,依依不舍,忍痛对他说:“孩子,你长大了,要听话,母亲总不能陪你一辈子...母亲无能,从小到大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如今,母亲送回你到你的父亲身边,你从今以后就留在你父亲的身边,你要牢牢记住,你父亲的家才是你真正的家...... ”
少年不认识他的父亲,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亲生父亲一面,他小心又怯弱地问:“娘,那你呢?你要到哪里去,你要忍心抛下暮儿吗?”
少年的母亲抚摸着少年稚嫩的脸颊,耐心解释道:“娘一辈子在江湖上漂泊惯了,娘不习惯住在这里,娘也习惯不了住在这里。幸好娘不是很自私,你还小,总有时间慢慢习惯在这里生活。”
那个一直沉默的男子,半信半疑女子所说的话,终于开口了:“你...还漂泊在江湖,我当年偷走你随身的明月弯剑,我的用意何在...难道你不清楚吗?”他要她放弃、结束一直以来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涯,他只盼望她能过上普通人的平凡日子,不必终日打打杀杀,生死难料,他只想让她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哪怕自己不能时时陪伴她身边,他也只要她好好活着!可她却不明白他对她的良苦用心。
他说:“红蝶,他既然是我的儿子,我自会好好善待他。”
他的母亲名唤红蝶,一个妖娆又痴情的名字。
红蝶抬头,冷笑:“还望国君记住自己刚才对红蝶许下的承诺,不要让暮儿没有母亲之后,还得不到父君的疼爱。”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顶可怜。
少年不甚明白自己母亲话里透露着即将诀别的意图,他只是心里隐隐害怕,少年低声又着急,开口问:“娘走了,还会回来看暮儿吗?暮儿会很想你的。”
红蝶笑笑,说:“暮儿要乖,若有机会娘一定抽时间来看你。”
红蝶说是这般说,却走得孑然一身,万分决绝。
......
我拍着白暮颤抖的肩膀,惊道:“原来你是棋国的公子,怪不得...你娘后来有没有来看过你?”
他仰着脑袋,试图把眼泪噙回湿润的眼眶中,使劲摇了下头,“没有,娘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看我,她好像就此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消失得无踪无迹。娘离开我半年后,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我曾经偷偷出来找过她,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说着,泪水仍然在眼眶里打转。
我又问:“你父亲对你可好?有没有辜负你娘的临走嘱托?”
他淡淡地说:“父亲向来多情之至,三宫六院住的都是美人,那些美人又给他添了许多子嗣。他去爱他们都来不及,我不过一个不受宠又失去娘的王子,所以宫里人人都认为我可怜。”
我问:“那你是不是对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心灰意冷,你恨你父亲吗?”
他笑道:“不恨,因为我没有非恨他不可的理由。”父子之情淡漠至此,彼此并无建立深厚的情谊,就像只不过有着相同血脉的牵连,本质上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
我放下我的手,相挽在背后,露出甜美的笑容,歪着头看他,说:“你这样的心态就对了,凡事若都要斤斤计较,人活在世上岂非要累死。”他的母亲很伟大,因对他怀有天下母亲相同的拳拳母爱,选择迫不得已,坚决痛心疾首地离开他,以求保住他以后光明无限的前途,让他不必再跟随自己天涯海角地流浪。
梦璃自幼和他一起长大,却也是头一回详细地听她哥哥讲述他母亲的事,他心里积攒了多年的结,总算在现今痛痛快快道出来。
大概,他真的已经尝试着放下了一些,不再完整背负了。
梦璃插话说:“阿裳姐姐,因此我家公子才要先赶往画国,红蝶夫人可能就隐居在画国的青山绿水间,而且我们走到画国再到棋国路途相对要比由书国到棋国近,公子也是为你着想。”
我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了白暮凉凉的手,“别担心,我陪你一起找你娘,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的一片赤诚孝心肯定会感动老天爷,它也一定帮你找到你娘。”
看他半信半疑,好像在说:“你怎么轻易地相信天呢?”
我笑着转过身,双手抵在嘴边,组合成一个可以放大音量的喇叭,大声向天空喊:“老天爷,你说我方才说得对不对?”我将一只手抵在耳畔,装作在认真聆听老天爷的回答。半响过后,接着说:“什么?”我又专心聆听了一会儿,再次笑眯眯地转回身子,面对白暮说:“我听到了,连老天爷都说,你和你娘会有相聚的一天。”
他憋不住笑道:“是吗?”也学作我方才向老天爷问话的样子,依样画葫芦,跟老天爷道谢:“谢谢你啊!老天爷...”
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面朝一个方向,喊道:“谢谢你,老天爷。”
画国多山多水多画家,简称三多国家,是所有向往世外桃源人群的不二选址。
画国民风淳朴,它和其余三国有着标新立异的区别,区别便是它的国君选举制。他们国家的君主普遍由百姓的投票决定,老百姓们认为谁比较有才能就举荐谁。当然,也有少部分自认为才能较好的人毛遂自荐,把自己举荐上去。
我认为这国家的此类制度相当开明,社会发展速度快速。它特立独行的君王民主制度既让百姓心目中认定的有能之人登上至高的位置,顺得民心,有利于相互之间团结友爱,又可避免上一任国君的众多儿子为了王权王位自相残杀,简直一举多得。
白暮分析四国格局,说:“君王民主制度好是好。不过,并非每个国家的君主都可以做到将垂手可得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白白拱手相让给外姓人,这种做法固然是各个国君值得学习的榜样,但不是每个国君都能顺其民意,江山社稷传承到自己手里,它毕竟是老祖宗们以性命鲜血相搏取得的,他们难道能够轻易顶着王族不肖子孙的骂名心安理得苟活于世。”
我和梦璃一致同意白暮言之有理,我们闲情逸致地步入山水旁边,已经建立年数颇久远的一座凉亭内坐坐,我与梦璃两人亲昵地手挽着手,我细心盯着她今日的打扮好会子,问:“梦璃,今儿个怎么不见你额间贴蝴蝶钿了,还把头发松松散散披下来,这完全不属于你的风格了嘛。”
梦璃感到好奇地问:“哦,阿裳姐姐,你认为我的风格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说:“嗯...女侠的风格呀!”
我们俩说说笑笑坐在凉亭里,尽聊些有的没的。
日久的相处中,我渐渐发现梦璃其实在冷傲,不容人靠近的外表下,隐藏一颗少女独有的初心,温柔似水且善良得一塌糊涂,难得她还不败他家公子的财产。
白暮无意掺合到我们两个女孩子的聊天话题中来,只在一边专注地凝神想事情。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梦璃也猜不透,就好像我们从来就活在他世界的外面。
他向我们好奇的眼色,解释说:“有些问题全权交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去想也就够了,你们只需玩得愉快。”
我猜测他肯定在想新遇上棘手的问题,他自己不愿说,让我们跟着他一起瞎操心,瞎操心,越操心越乱。何况,我们本非神仙,根本揣测不到他正在焦虑的难题,自然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有用帮到他一丝一毫。
梦璃撇开看白暮的视线,说:“公子以前在宫里老这样,我们这些属下也不能随便管主子的事情。”
我说:“没有管他吗?万一他想问题想了几天几夜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火入魔了怎么办,你们就忍心任其走火入魔。”最后可能不治身亡,一命呜呼...
梦璃凑近我一步,“不会,公子想问题向来有分寸,断然不可能走火入魔。咦,倒是阿裳姐姐,你方才的语气,是在关心我家公子吗?”
我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挪挪,“是呀!白暮文武全才,若只因为想个问题,想到走火入魔而死去,岂不可惜?”
梦璃还想再多说点她哥哥的好处,比如她哥哥遗承了他母亲的痴情种,娶了她就断断不会再娶进第二个人,忠贞不二待她好......未完的话被一只送信的飞鸽打断。
三人一同望见凉亭外的上空盘桓一只通体雪白的飞鸽,飞鸽目标明确地扑腾扑腾飞进凉亭,白暮单手灵活一抓取下飞鸽腿上绑着的字条,看了顷刻功夫,他面色凝重地走到我面前,将字条微微颤动地转交给我。
字条上的字迹看样子是清月写给我的,意思大约是说:她恐怕不能与我会合在棋国了,原因很简单,她为我断后时,还未离开紫麟山半步,极其不幸地被琴国使者们逮了个正着,收押回了琴国。
呃,这件事值得白暮面色如此肃然吗?白暮对视着我的目光,示意我继续看完字条,待我一字一句看完,手心里已然不断冒着擦也擦不干净的冷汗,脑袋轰的一声,刚才立起的身子重新沉沉地倒在石凳上。
母妃中毒,雨珠失踪,父君派遣全部的亲卫在四国之内寻找我的下落......。
白暮连忙弯下身子,与我面面相觑,蹲在我面前,担心道:“阿裳......”
俄顷,我的身子无力软糯地往他怀中倾倒,口里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任由他不松不紧抱着我。
白暮说:“阿裳,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我终于在他的声音落下的最后,泪流满面,“不可能的,白暮,我不相信雨珠姐姐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我一直把她当姐姐,母妃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般厚待她。她......”我此时此刻早已泣不成声。
白暮轻轻拍着我的背,“阿裳,你要不要先回琴国看看你母妃?”
我靠在他怀里,泪水滴在他胸膛的衣衫上,“白暮,我是个不孝的女儿,现在我无颜去见母妃,即使母妃不怪我,我也无颜去见她......”
白暮仍旧轻柔地拍着我的背,他的脑袋抵在我发上。梦璃试图安慰我,却无言相劝,只好默默守在一旁,听着我幽泣声声不停,听着白暮句句有理有据劝我。她想,也许白暮在她身边就足够了,自己劝不劝都无关紧要,默默陪伴她,够了。
“阿裳,听我说,如果你不愿回琴国,那么我们就按照原定计划,等到棋国,我们也许能遇到岸离将军,他可能知道雨珠的下落,你到时就能找到雨珠问个明白,为你母妃讨回个公道。”
岸离不会背叛琴国,不会背叛父君,不会背叛四哥吗?四哥你笃定的信任,应在他身上,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人心难测,四哥,我真心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