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林翊洄

1、第一章

　　《是你》

　　林翊洄

　　1996年冬，D市寒冬夜晚的天并不像N市那样的深蓝，而是像被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笔直的马路转角边，有一条很窄很窄的巷子，外面是车水马龙，可这小巷子里却异常静僻，显得有些神秘也有些令人好奇。

　　“小岑，去和哥哥玩，一会儿，你们就回到这里等爸爸，好吗？”
　　小女孩看看身边比她高一头的哥哥，他手里抱着一个会说话的玩具小熊，刚刚唱了歌给她听，她喜欢的不得了，又抬头看了看男孩的爸爸，最后转头看向身旁自己的爸爸，高大的男人微微笑，点点头，大手拍拍小女孩的背，“快去吧！”
　　“跟我来！”男孩伸出手，牵住女孩的小手，又摆摆手对自己身后的男人说，“老爸，一会儿见！”
　　男孩的爸爸蹲下来，接过男孩抱着的小熊，对男孩说，“小熊以后送给妹妹玩好吗？”说着，他抱了男孩一下，又握住两个小鬼牵在一起的手，向男孩郑重其事的说，“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没问题。”男孩自信，“一会儿就回来找你们。”

　　可一刻钟后，男孩带着女孩回来，小巷子里，谁也没有，只有那只小熊在昏黄的街灯中安静的等在那里。
　　女孩儿紧紧的抱住地上的小熊，泪珠一串串的往下落，男孩把女孩收在自己的小小怀抱里。
　　“小岑，不怕不怕。”
　　“小岑，你冷吗？”男孩把衣服脱给女孩穿。
　　“哥哥，爸爸为什么还不来。”女孩瑟瑟发抖，流着泪，却努力不去哭出声。
　　“哥哥，不要走！！！哥哥，陪我找爸爸。”
　　“只要你不怕，勇敢的等下去，爸爸一定会来的。”
　　“小岑，我不会走的，我一直都陪着你，你不哭，天就会快快亮起来。”

　　一夜，男孩和女孩没有等来爸爸，却等来了一队警察，他们被分别送回了自己家。

　　第一章

　　我想说，我是从没有谈过恋爱，但我还想说，这不代表我没有爱过。
　　的确，有时候，真心的付出不一定就会换来回报，尤其是在感情这回事上。
　　所以，顺其自然吧，我的男人，我的真命天子，总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周六，和大学好友曼一去咖啡店见面，无非是吐槽上班时候的种种，发泄一下廉价劳动力对生活的不满意，比如，在公司总是被使唤来使唤去，是不是你份内的工作，都得上手；比如，好不容易熬到周六周天，还有什么所谓的员工培训等等。现代社会，管你男生女生，是人就一样用，好不容易挨到发工资，房租交了，基本就不用吃饭了。鉴于此种情况，我只能默默的感叹生活不易啊！

　　对了，介绍下曼一，姓董芳名曼一，很淑女的名字吧。大学时候在不同的系，因为大一时同入了校学生会学习部，而且我们的家乡都是N市，所以自那时开始就慢慢熟络起来，最后竟发现两人气味格外相投，无话不谈，每学期放假一起回家，开学一起来学校，直到大四毕业。
　　现在，我的公司在D市城东，她的公司在D市城西。我自己在城东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居，她和她的同学在城西合租了房子，因此，只有周六周天的时候才偶尔相约出来小聚。

　　所以，从我长大到到现在，我便有了两个最好的闺蜜，一个是曼一，另一个呢，就是在一个院里长大的楠宝。可是，虽然跟她们已然熟知如此，她们却仍然不知从我很小很小开始，心里就一直埋藏着了一个人，事实上，不光她们不知道，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他。
　　提他，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想到他，会感觉到痛，想到他，也会感觉到温暖。
　　想到他，会带出最伤心的往事，想到他，也会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是不是跟我一样长大，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出现过，可就这样想着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那个小小的影子已经随着那个夜晚就那样钉在了心底，坚定的，不可动摇的，成为我一直最温暖的秘密。

　　当然，除了那一个所谓一直深埋心底的人，曼一和楠宝的还有一项特别待遇就是：她们知道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干过的所有糗事，尤其知道我高中时那最轰动全校的告白与男主角最不给面子的拒绝，当然，楠宝知道是因为我俩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同校，曼一知道嘛，那就要拜楠宝所赐啦，所以，她们经常用这件事来当做最典型的失败案例，骂我脑残儿童。

　　以至于我的整个大学阶段，亲爱的发小楠宝总在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开心点，打起精神来。
　　可是，我想说，我没有一刻不打起精神来啊！！！
　　我每天都认真的生活，全心全意的努力，期许着未来的幸福。

　　“喂，我说你还想那个人呢！！！”曼一的声音在猛然间冲入我的耳膜。
　　“谁想他了！！！”我立刻坐正条件反射的反驳，本来就没有啊，“我在想，是不是真该找个人来安抚我这寂寞空虚的心了！！”
　　“哼！！！得了吧你，想都别想！！”曼一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现在想要人陪了？遭报应了吧！！当初不是有那么个身材好家世好性格又好的绝世大帅哥都不要，你活该！！！那么轰动的告白都经过了，不就是一大帅哥想跟你约次会呀，怎么连给个机会的勇气都没啦？！”
　　大帅哥？我愣了一下，这不是主要问题，关键是曼一和楠宝真是常常用我那高中年少轻狂时心痛嫌弃我，士可杀，不可辱！！！
　　于是，我爆发了。
　　“你能不能别刺激我！！！”我对曼一撇撇嘴，叹口气又摇摇头，摆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好了好了，乖啊，刚才是逗你玩呢。”曼一见状，以为我真受到打击了，赶紧反过来安慰我，“我家萧岑是谁啊，他们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才不稀得要咧，咱们最后啊，肯定找个好的。”
　　最后？！好的？！
　　“大姐！！！我都24啦，早恋没赶上，黄昏恋也赶不上了，还要等到最后？！最后剩下的都是没人要的！！！”我义正言辞的对曼一的话提出质疑。
　　“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我还大你一岁呢，我都在这儿晃呢，你着什么急啊！！！”曼一说着，大大的闷下去一口咖啡，以发泄心中的郁气。
　　“什么一岁，明明只有几个月而已。”看着她的样子，我趴在了桌上，声音低低的说。
　　“哎，下周周末休息吗？”曼一拧了一把我的脸，在我的哀嚎中淡定的问。
　　“不知道啊，怎么啦，陪你去相亲啊！！！”我揉着自己的脸，心想真是交友不慎，哪天一不小心就被毁容了。
　　“想什么呢？！”曼一抿了抿嘴，摆出一个优雅大方的姿态来与我相对，“下周我们系留在D市的同学说出来聚聚，以后也好方便联系什么的，毕竟大家都是在外地，多个朋友的信息也是多条出路嘛，你也来吧！”
　　“我去干什么？”我睁大了眼睛，“你们系聚会哎，同学！！！”
　　“我们系怎么了，大家说了，可以带家属的！”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家属了？！”我把自己从桌上撑了起来，“你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都不参加部里的各种聚会，现在，你还想带我去见一大堆以前没见过的人！”
　　“你没见过别人，可不代表别人没见过你啊！！”曼一伸长了手臂过来，摇着我的胳膊，“你不说要找个人来陪么，这可是个机会呀！！我的萧大美女！！！你就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再不答应，我可真怕我这可怜的小胳膊都被曼一给拽下来啦！“我说，你是不是怕自己……被多出来啊？”
　　“我……呸！！！”曼一终于原形毕露，“姐姐我什么时候被多出来过了？！还不是为了让你尽快走出阴影，重新站在阳光下面对美好生活啊，真是的，我容易嘛我！”
　　“我什么时候没有站在阳光下了，我什么时候没有美好生活了？！”我辩解。
　　“是是是，大小姐，但是为了你今后更加幸福，您就屈尊一回吧~~~”突然的，曼一手捧心口，深情款款，“亲爱的岑，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吧，好让我这颗为你操碎了的心含笑九泉吧！！”
　　呃。。。。。。好吧，含笑九泉，对着曼一的热情，我怎么再忍心让她操碎了心呢？

　　我发誓，这次，我是真的想和曼一去的，不光为陪她，毕业以来的生活，的确让我有些压抑和说不出的烦闷，所以，趁着聚会，也想找一个放松的机会。

　　可是无奈，公司加班！！
　　公司有一个项目分析报告要出，老总要的急，所以可苦了我们这组项目分析人员了，短短几天，又是查原始数据，又是经营分析，加之财务分析与可行性分析，还好还好，大家都是真才实干的人，赶在周六结束任务，还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周天可以享受。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赶紧给曼一电话，要是她还没结束的话，我去接她，首先因为担心曼一的安全，我们俩在D市都是单身一人，万一没人送她回家，别出什么事才好，其次呢，明天终于要休息一天，曼一住我这里，让我冷清的小家有些人气，同时明天以美食逛街伺候之，算是补偿啦！

　　果然不出我所料，参加同学聚会的董小姐又被灌得有七八分醉了，我坐在KTV楼下的大厅等她，看她被另外一个有点面熟的女生从电梯里扶出来，赶紧站了起来准备扶她回去。
　　大概是她也远远就看到了我，还没等我站稳，曼一的声音就似箭一般穿了过来。
　　“我说，你怎么才来呀。”说着，曼一竟还转头对着她身后的一众同学大喊，“都注意点形象啊，没看到咱们萧大美女驾到了吗？”
　　她这话一出，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果然，交友不慎啊啊啊！！！
　　我知道我的脸现在肯定红的像刚被开水烫了，因为那真切的温度一直聚积在我的脸上不肯散去。我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好！”
　　“看看看看，真是绝了，咱们萧大美女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的……天外飞仙。”曼一在我的问好之后继续对着身后的大队人马大喊大叫，“这是你们这群凡人体会的了的吗？”
　　“董曼一！！！！”我凑到曼一身边，对着她瞪大了眼睛，她要是再叫，我就……我就把我自己埋了！

　　出了大厅，和我一起扶着曼一的女生对我温和的笑了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你们要回哪里，我们送你们回去。”
　　毕竟我和她不是非常相熟，更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我表示感谢后婉转的拒绝。
　　“没关系的，我男朋友人很好，况且，我和曼一的关系也很好啊，她今天被灌成这样，其实也是为我挡掉好多酒，把你们安全送到，我才好安心啊！”女生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她给出的理由也让我无法再拒绝。
　　我正要再次表示感谢，一辆黑色越野就停在了眼前，女生打开后座车门，我们俩让曼一坐好，随后，女生直接坐进副驾驶位，我则从车后转去另一边上车。
　　不知为何，有一种微微的紧张感就在我转身迈步的时候瞬袭全身，像是预示着什么要发生一样，我好讨厌这样的感觉，真的！！！
　　赶快回家吧，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为我打开车门，我轻轻道声谢谢就赶紧上车，没敢抬头，毕竟麻烦人家，我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有点慌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随着车门被关上，我眼前瞬间浮现起刚刚为我打开车门的那只手，骨节修长而分明，为什么我会注意到那只手？！为什么我连抬头道谢的勇气都没有？！

　　“萧岑，你住哪里，回去怎么走比较近？”女生转过头笑吟吟的问我，眉眼间俱是满溢的幸福，我能感觉的到，她和她那“人很好”的男朋友相处的不错。
　　“哦，”我努力的拉回思绪，却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充满丝丝的不安，略带打结的向她说着地址，“恩……那个，东三环……东三环XX路那边，清苑小区。”
　　“恩，好。”女生点点头，转过身去自己扣好安全带，拍拍身边的男友，愉快的说，“我们走吧！”

　　路上，车子开得很稳，可我却因为莫名的紧张而有点想吐。我想靠在座椅上休息，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僵硬着。
　　安静的钢琴曲缓缓流淌，身边的曼一已经睡了过去，前面的女生和她的男友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说话，气氛很好。
　　只是，此时的我仿若坠入冰窖一般，浑身冰冷不可抑制，这是10月的D市啊，怎么会那么冷？！

　　终于，车子停了，是到了小区门口，我本想说放我俩在这里就好，车子就不用进去了，可那女生坚持送我们到楼门，我便不再说什么，左拐右拐的指路，同时叫醒了曼一。
　　下了车，我向曼一这好心的朋友道谢，曼一睡了一会儿后似乎也酒醒不少，对她说有时间再见面一起出来玩。女生眉开眼笑的点头，回到车里，挥手再见，让我们赶紧上楼回家。
　　车子迅速的掉头，离开。但我那“咚咚咚”跳了一路的心，却再也回不到正常的频率。
　　不知道怎么上的电梯，怎么开的门，怎么就手里捧着一杯淡茶，和曼一团坐在我客厅的小桌前，唯一的感觉是，我的体温，终于慢慢回到了我的身体。

　　酒醒后的曼一兴奋的向我说着今天聚会的趣闻（亏她还记得），却被我一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彻底打断。
　　“你之前见过他吗，什么时候？！”我的手指扣紧茶杯，急切的询问。
　　“谁啊？！！！”曼一显然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刚刚听她说话时的心不在焉，仍然处于自己的兴奋状态，“呀，小妮子刚刚是不是看上我们系的谁谁谁啦，恩，姐姐帮你拿下！！”
　　“不是，是送我们回来的那个女生的……男朋友。”我拍了曼一一下，让她能认真的听我讲话。
　　“哦，你说他呀，就毕业的时候，他帮辛玥搬东西，见过一面而已，怎么，看上了？！”曼一边说边坐下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怎么了嘛？”注意到我此时微微蹙眉，曼一也觉出了我的异样，眼睛一转，想到了些什么，“难道他就是……你那个景煦……不会吧，我靠，原来世界这么小？！！”
　　曼一扑到我眼前，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看啊看，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啊？！”
　　在曼一的激动中，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想着她那句“原来世界这么小”，微微垂了垂眼眸，思索一下，换了个更舒服坐姿。曼一也赶紧拿过大靠枕，坐在我的身边捧着温暖的茶杯，等着我说话。

　　“是他！”我坚定的点头，却更紧的抱了抱膝，想起从前那些过往，我闭了闭眼，“曼一，我不想再遇见他。”就像我不想跟任何人再提起他一样。
　　“恩。”曼一点头回答，伸出双手环住我，拍拍我的背，安慰的神情。
　　良久，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各自捧着茶杯慢慢喝水，时间缓慢。

　　“你觉得，他们在一起好吗？”终于，我还是轻声的问出口，想知道他的现状。
　　“应该还好，可是，他怎么就会是‘他’呢？”曼一开始不甘起来，又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让你来接我了！！”
　　“见不到，不代表就没有发生。”相比曼一，我反而显得平静，“本来，我们俩，就没有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曼一对着我表现出来的漠然很是气结。
　　“我都不生气不难过不伤心，你怎么还着急上火了？”我笑，“就算今天不是辛玥，也会是别人，就算我今天不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知道，这样，也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曼一重新坐下来，望着我的眼睛，“我以为你会难过的。”
　　“是啊，我也以为我会难过。”我摊摊手，“可是没有，真的，我没有难过。”本来就已经耗尽的感情，就算难过，又能怎样呢，“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我暗自肯定着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好。
　　以前，对啊，对于那些以前，我是多么的清楚自己总是迈不出那一步的原因呀，我是在等。
　　可是现在，再也不用了，不用再等，不用再想，更不用再猜测再思念。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你还是你，他还是他，哪里能有那么多的矫情呢？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继续。

　　景煦，终于，你是过客，不是归人。

　　“曼一，不要告诉他们有关于我的事，”我终于下了决心，做出决定，“不要提起我，尤其是不要向辛玥提起我和他的那些过往，就当它们是不存在的，知道吗？”
　　“恩，我知道，我不会，你放心。”说完，曼一满满的抱住了我，对着我说，“萧岑，你真好！”
　　“那当然！”我果断的回答，抿着嘴微微的笑。我当然是真的好。只是，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呢？对着一个也许真的不曾爱过我的男人。

　　我不能对着他说我用那么大的决心喜欢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是啊，那些日子里，包括这所有的过往，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是我自己让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景煦，沉默就是我们给彼此最好的礼物。
　　希望今晚过后，我们真的别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