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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骑奴 ...

  •   璧哥哥一路南下,每到了驿站便给我捎信。我掂书频看,儿女情长,亦是整日不出闺阁。

      待到他越近岭南,交通越阻,书信遂日益稀落,我得了空闲,方觉察出身边有些异样:相府又破天荒地三番两次派老妈子过来母亲阁里小坐。奶娘都脸色不善地在娘亲耳边叮嘱,要她明哲保身,千万不能答应什么。

      我自是一律回避,讪讪地回到小院。忽听到一把清朗男声从屋里传来,远闻若暖泉破冰,近听如玉斛碎地,似在与抱香套近乎:“这位姐姐是叫抱香吧?”

      只听抱香惶惶答了:“是,”隔了一会又道,“还是郡主赐的名。”

      上次向抱香发了火以后,开始我总冷脸以对,出入也没让她随伺,她虽面上没什么,但长久下来,却明显丧气不少,几次见她背人落泪。如今居然听她跟一个陌生男人在我房中相谈甚欢,语调卓跃,我心下疑惑,本已半越门槛的脚,便又有意收回。

      只听那人想也不想就接口:“是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1]’,果然清颖脱俗。”继又转问给他奉茶的向秋:“有劳。不知这位姐姐该如何称呼?”

      我越听越不是滋味,心想,何方竖子,竟到我房里调戏女人来了,班门弄斧,舞文弄墨不说,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不亦乐乎。男人低笑,语中似带丝许落寞:“原来是向秋姐,岂不是‘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2]’吗?这菊素桂馨,温软可人,花色淡而寓意深”缓了一阵又道,“郡主想必素喜志气高远,文雅饱识之士。”

      抱香刚要回话,便被我打断道:“不能是‘朝来行药向秋池,池上秋深病不知。一树木犀供夜雨,清香移在菊花枝。[3]’吗?” 我话音刚落,便立在门前。她稍一愕即躬身迎了过来,脸上红晕未退,娇羞可人,难道是春心大动?

      我顺着她眼尾余光看去,里头竟是子闻师傅和萧长谣。师傅的声音我是知道的,那方才那嗓若脆竹的登徒浪子莫不是是萧长谣?
      我进门便落了萧长谣的脸,心中愧疚。他却毫不见恼,倒越发稳重沉静,不咸不淡应了句:“郡主才思敏捷。”赞我功于词赋属假,骂我性拧嘴倔是真。

      众人听出了真意,也扭头偷笑。师傅遂接口问我功课,萧长谣识相地闭口不言,埋首喝茶。我俩互有问答,像平常教习一样。说到最后,师傅让我准备一番,第二天大早跟萧长谣上山找老乌龟。末了又加了一句:“其实当你师兄,我是没意见的。”叫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是为了上次乌龟收徒的事情。看来爹爹是还没死心,这表明上来查我功课,其实要让我去登门道歉,请他收我为徒。

      “这如何使得,天地君亲师,孔圣之礼不可废也。”

      他知我嘴硬,笑说:“那也不打紧,好好跟师公学习也是一样。”我看没有回旋余地,只好点头。看他话已说完,起身要走,我尾随相送,趁机打听道:“师傅,我看府中似是人心惶惶,近来京中是否出了大事?”

      他脚步一顿,满脸惊异的看着我,“国昭不晓得?”直到确定我并非玩笑,方立眉敛笑,眼中是我从未过的凝重与失望,瞧得我突突心惊。

      “西突厥领军十万,借道吐谷浑,绕过长城从河州东犯,已连破数城。广信侯手无驻兵,西南难守。侯爷上表领兵发援,岂料兵部尚书出言相驳,当着众朝臣的面说侯爷夸大战况,居心叵测。皇上虽未尽信,但因河南饥荒已心力交瘁,今一波未平,自然想麻痹自己,便照了兵部尚书的意思遣使乞和,着侯爷三日后出发亲自护送三皇子玮,修约定盟。”

      我吃了一惊,居然发生了此等大事,急急追问:“阿史那归附高顺已久,却忍到我天灾起方出其不意,怎会轻易罢手,况王子年幼,如此大局怎能驾驭?爹爹此去岂非难成?”

      师傅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句:“富贵险中求。现在皇后无孕,太子未立,除母位不贵的十一皇子(就是璧哥哥)在军中历练,其他三位皇子都并无功勋,若此次和约成功,结果不是显见的么?”却口锋一转,“亏得师傅平素夸你聪明伶俐,心存沟壑,朝中闹得天翻地覆,还事牵侯爷,你怎可懵然不知?”

      我被他正言厉色的一通数落,几乎落了泪。一直以来,师傅晓得我志比男儿,可算是唯一未将我看扁的人。最近因了璧哥哥的远去,我确是顾着伤春悲秋,无心正事,否则见外公那边来人,便早能看出些眉目来。恰恰忆及,那兵部尚书屈融不是戴相门生么?“难道这次是外公指使?”

      “这倒未必,十一子是戴相亲孙,三子得势,他又怎会首肯?而且屈融此人,谲而不正。他趁皇帝烦忧粮钱,献了舞姬,谎称是其义女,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久不临后宫,你外公自忖养虎为患,也不满着呢,这次事件看似他欲置身事外。”我心下忐忑,垂首应了,想了想还是未将外公派人过府之事告知。

      众人一路无话,临到院前,师傅火气稍平,摆手示意我不必再送。萧长谣尚无官职,也按礼向我拱手告辞,我方又想起他来,便指着他问:“我去负荆请罪,带上他去看热闹不成?秦家再大,也请不起新科状元当护卫吧?”

      师傅疑心道:“他不是秦林将军夫人的娘家表侄么?他刚自己还说小时候给你牵过马的,怎么你不认得他?”

      之前只打听其人出身贫寒,靠着京城的远亲,在大户人家里谋了个奴才的差事。机缘巧合下得爹爹赏识,荐到兴庆宫作一小侍卫。不想几年历练,上通下达,又拜了兴庆宫卫尉为义父,考了武举,一举夺魁。早知他幼居白屋寒门,不料却是来了我家作骑奴。

      见我哑口无言,师傅接着打趣道:“再说,状元爷并非护送你去,而是顺带领你上山而已。早年隐居的时候,他便跟随师尊学习兵法,虽未正式拜师,可也算得上是你半个师叔。”完了便拢袖离开。

      萧长谣仍是尾随在后,不发一语。难道是当奴才当惯了,才练得此般喜怒不见?我心下轻哂,转头问向秋:“你们既认得他,怎不告诉我?”

      向秋摇了摇头:“抱香只是跟我提过觉他眼熟。秦府下人多,他又一朝得贵,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奴才怎敢乱认呢?”我想想也是这个理,认不出便认不出了,便不再多想,回去打点行装。

      注释:
      [1] 引自宋代郑思肖的《寒菊》
      [2] 引自唐代刘禹锡的《答乐天所寄咏怀且释其枯树之叹》
      [3] 引自南宋赵师秀的《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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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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