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米六灵

6、第三回 封印异动滋事端（下）

　　三月初三，又是一年丹青的生辰。一早起来，便有砚冰煮的长长的长寿面。
　　砚冰煮的面，绝对是昆仑第二宝。
　　丹青整个人已站在了石桌之上，却还是不见面的尽头。砚冰的面，一碗仅此一条。
　　砚冰站在石凳之上伸长了脖子，大声地喊，“青姐，青姐，切记不可咬断的，咬断了不吉利的。”
　　话音刚断，丹青却不小心咬断了那面，坠下的面直直地跌入碗中，溅起了汤水。
　　“啊啊啊，”砚冰哀嚎，“青姐，不是说了么？不可咬断，不吉利的。”
　　丹青仍旧站在石桌之上，不知所措地看着砚冰，“哪有那么严重，不要迷信嘛。”
　　砚冰瞪大了双眼，大声道，“怎么是迷信？年年吃面，年年都不断，偏是今年断。”
　　丹青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那……那怎么办？总不会要我再吃一碗吧？”
　　“也只能这样了。”
　　砚冰竟把丹青的一句玩笑之话当真了，真叫丹青悔断了肠。
　　一直到正午随师父登上瑶池殿之时，丹青还是感觉撑得厉害，整个人懒懒地趴在玉桌上不愿动弹。
　　空鸣子将琉滟纸展开在八卦书台之上，又备好了白泽笔、沥魂墨与瑶水砚。
　　他抬头看了一眼丹青，柔声问，“今日是怎的了？平日里生龙活虎，到了生辰却没什么精神。”
　　丹青这才从玉桌上爬起，有气无力地答，“回师父，青儿是撑了。”
　　空鸣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看着她，“撑了？”
　　丹青点头，“都是那砚小冰，生生逼我吃了两大碗长寿面。”
　　“为师听得砚冰做得长寿面乃是昆仑一绝，旁的人只怕连嗅个味道都没福气的。”
　　丹青一想到那面直觉得反胃，“师父，莫要再提，青儿胃里范酸。”
　　空鸣子轻笑道，“你这妮子，既要为师不提，还不快坐好？”
　　丹青坐在玉凳之上，一手托腮，手肘置于玉桌边缘，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
　　“师父，你说青儿好看么？”
　　空鸣子手下动作一顿，“莫非青儿已到了注重外表的年纪？十六岁，也算是成人了。”
　　“青儿才不是注重外表，而是二师姐说她画大师哥的像是因为师哥生得好看，那师父每年生辰都会为青儿画像，也是觉得青儿好看么？”
　　空鸣子轻轻点头，“在为师眼中，青儿自然是好看的。”
　　“那师父你要替青儿保守秘密。”
　　“哦？什么秘密？”
　　“二师姐的秘密，青儿答应了二师姐会替她保守秘密，不会将画像的事告诉别人。”
　　空鸣子直起身子，研了两下砚中的墨。
　　“既是秘密，又为何告诉为师？女子果真是世间最不能守住秘密的。”
　　“因为我相信师父啊。”
　　她的眸子铮亮，闪着清澈的光，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可一字一句却猛戳在他的心头之上。
　　青儿，为师要如何才能不负你的信任呢？
　　“那师父可信我？”
　　空鸣子轻笑，“既要为师信你，那便要担得起为师的信任。青儿可曾做过欺瞒为师之事？”
　　丹青思忖片刻，笃定道，“不曾，青儿不曾欺瞒师父。”
　　“哦？”
　　空鸣子停笔望向她，眸中带笑。
　　丹青努嘴，小声嗫嚅道，“青儿不曾欺瞒师父要紧事。”
　　空鸣子将琉滟纸卷好封于宝盒之中，走到丹青面前坐下，“哦？那何为要紧事？”
　　丹青低头不语。
　　“那告诉为师为何如此想到山下去？”
　　丹青捧着脸看着空鸣子，“莫非师父不知青儿心中所想？”
　　空鸣子不解，“为师如何知道青儿所想？”
　　丹青道，“那为何砚冰竟能感知到青儿的心里话？”
　　空鸣子轻啜了一口茶，“必是你们自小相伴，相互了解太深。”
　　“了解太深？”
　　空鸣子深知，只得了如此答案，丹青是不会罢休的。
　　“为师虽不能时时感知青儿所想，却也能猜中个几分。莫不如此刻起青儿便不再说，只容为师猜猜，看看可准便是。”
　　丹青觉得师父说得有理，便点头，“那请师父说说青儿此刻所想。”
　　“你定是还想问为何千鹤真人也能探得你心所想，为师猜的可对？”
　　丹青点头。
　　“那便是因那千面奇纨扇。此扇乃天山灵物，可洞知人心。”
　　丹青将那宝扇从七宝玉中取出，在空鸣子眼前扇得呼呼作响，半晌才肯停下。
　　她将那扇放下，蹙眉望向空鸣子。
　　“青儿定是在想，为何不能探知为师心事。”
　　丹青将扇举高，歪着头细细地看。
　　“莫非这宝贝只听那白胡子老爹的话？”
　　空鸣子伸手取过那扇，浅笑道，“宝扇只寻有缘人。”
　　丹青仰面叫道，“青儿竟与那古怪的老爹是有缘人。”
　　“你这妮子，莫要胡言，休对真人无礼。”
　　空鸣子笑着摇摇头，真是拿这丫头没有办法。
　　丹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捧着扇子傻笑着。
　　“师父不是问青儿为何总想着私逃出去？不瞒师父，昆仑山下的集市上热闹得很，更有青儿最爱的金丝饼。师父可还记得，青儿刚来昆仑的那一日，肚子饿，师父就在那山下的集市上给青儿买了金丝饼吃。青儿走不动，师父还将青儿背在背上。师父可记得？”
　　空鸣子轻笑着，转身走出殿门。这楼阁之下便是瑶池，瑶池之下乃是昆仑，昆仑山下就是那丫头想要的繁华。
　　“青儿到为师这里来。”
　　丹青到空鸣子身边站着，也随师父的视线，透过这层云向下望去。
　　“这瑶池殿上可美？”
　　丹青轻轻点头。
　　“那为师的禅社殿可美？”
　　丹青仍是点头。
　　“美既是美，却仍比不上世间的繁华。”
　　眼前的师父竟有着些许苍凉之感，惹人心疼。他似乎无所不能，却永远那般孤独。
　　丹青心头不忍，轻挽住空鸣子的衣袖，“师父放心，青儿是不会离开师父的，这昆仑永远是青儿的家。”
　　“罢了，既是喜欢那样的繁华，为师今日便与你同去，算是庆贺生辰了。”
　　空鸣子轻拂衣袖，发丝混着的那一缕白丝在风中闪动着，格外刺眼。
　　丹青拉住他，“师父生了白发，让青儿替您拔去吧。”
　　空鸣子顿住脚步，自嘲道，“不老不死又能如何，竟奈何不了这一根烦恼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