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垂钓碧溪上》吹烛

21、荣平郡主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传闻里是什么模样，此时也不想不合时宜地问一句何以见得，只调侃道：“难道传闻中我有两个头，三双眼睛，背生双翅，口喷烈火？”

　　孟知瑾微愣，旋即笑出声来。又收敛了笑意，认真朝我道：“是我不该听信流言，失礼了。”

　　我摆摆手，不以为意，“消息也有真伪之分，真的是新闻，伪的是流言，在证实之前谁又知道呢。”

　　孟知瑾弯弯眼睛道：“二姑娘这说法十分有趣。那你一向是如何分辨真伪的？”

　　我想也不想地把那句老话搬出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孟知瑾满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却侧身道：“时候不早啦，我们该回宴了。孟大姑娘请。”

　　“不必那样客套，我闺名知瑾。”孟知瑾道。

　　我一面走一面笑道：“叫我羲和就好。”

　　我想这次来顾家，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孟知瑾。她是太子少詹事的长女，太子少詹事官虽然不大，但专门辅导太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等太子登基要提拔自己人，一定会先从詹事府里挑选。这样的身份，怪不得跟顾迎是一个圈子里的。

　　但我跟她们相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定远伯虽然有爵位承袭，又是武将出身，但如今没有战事，他也只在五军都督府谋个闲职。想要跟顾衡门当户对，还是有一点难度。

　　白羲安与白羲宁见我同孟知瑾一起过来，心里也猜准了七八分。待我坐下，白羲安道：“二姐姐很有眼光嘛。”

　　白羲宁也道：“孟大姑娘为人大方有礼，与她结交，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眼睛这么毒的，虽然被看穿有些尴尬，还是一笑，“投缘罢了，一会儿她过来，我……”

　　“不必了，”白羲安直接打断我，“要结交早结交了，她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们。”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便无视她看向白羲宁，白羲宁点头道：“我同四姐姐跟孟大姑娘见过几次，孟大姑娘虽平易近人，但也不是谁都能投她的眼缘的。多谢二姐姐美意。”

　　我也就笑笑作罢。说白了，孟知瑾就是属于情商高的那一类人。肯跟我结交，除了我走运外我真是想不出别的解释……

　　这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此行已经圆满。然而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顾衡跟顾迎的母亲，荣平郡主来了……

　　侍女在顾迎耳边低语时，我很清楚看到她眼神一变，径直落在我身上。我被她看得抖了抖，就听到她说：“羲和，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么？”

　　我困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她走。但我的是字还没出口，就有一个清丽的女声插进来，“白二姑娘怎么了？”

　　众人都往声音所在之处看去，那女子被一群侍女仆人簇拥着，衣饰华美，看去三十余岁，皮肤白皙，正当风华。

　　我心里咯噔一声，就见顾迎跟顾衡都起身迎上去道：“阿娘。”

　　我眼前一黑，只想翻白眼，但荣平郡主正笑盈盈地盯着我，我什么表情也不敢做，忙低下头，跟众人一齐行礼道：“见过郡主。”

　　荣平郡主先嗔怪地同顾衡顾迎道：“我扰到你们了？……阿迎你喝酒了？阿衡你真是的，也不拦着你妹妹。”不及顾衡辩解，又免了我们的礼，朝我这边看来，“阿迎你方才说白二姑娘怎么，身子不舒服？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顾迎，顾迎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忙道：“多谢郡主关心，我没事，只是被风吹久了……”

　　荣平郡主作关切状，“我都忘了，白二姑娘也是不久前落过水的。怎么，身子还没好全吗？怪不得被风一吹就不舒服，是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这话里藏针带刺的，我简直战战兢兢，只想给她跪下认错，勉强笑道：“是……”

　　顾衡已经接了话，“阿娘你忘了，当日白二姑娘是为了母亲遗物才落水的，这番孝心，你还赞叹过呢。”

　　白羲安和白羲宁不约而同看向我，一脸的卧槽。

　　……我只想说，有个神队友感觉真是太好了。

　　荣平郡主神色微变，但在顾衡真挚又自然的笑容下还是按捺住了，轻咳一声，道：“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

　　顾迎马上跟着道：“阿娘您可别夸她，您刚刚没来，不知道羲和有多木讷。下人打碎盘子弄脏了她的衣裙，她不仅没在意，还反问人家撞着了没有。”

　　白羲安和白羲宁：？？？

　　我望天：……

　　谁听不出来这是在明贬暗褒……

　　荣平郡主大概也是一头雾水，但她不可能当众拆顾迎的台子，看了她一眼便随口道：“人家这才是知礼呢，什么木讷，不像话。”

　　顾衡道：“我也说白二姑娘知礼，阿迎，以后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顾迎便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朝我一笑，“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羲和你别放心上。”

　　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尽力恭维道：“这有什么，阿迎坦诚爽朗，是性情中人。”

　　荣平郡主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她慢慢地往主位上走，顾衡跟顾迎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我是觉着，耿直一些，总比学什么阴私手段的要好，就难免放纵了。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你们只管来跟我说，我替你们教训她出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前半段话还是指着我说的。看来我在她心目中是一个下作又阴私的人。但后半段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要是顾迎犯了错，那都是我惯的，你们尽管来找我算账……谁敢跟荣平郡主算账啊……

　　孟知瑾先笑道：“圣人云，益者有三友，阿迎直率可爱，正是其一。”

　　郭溪紧跟着颔首微笑，“郡主疼爱阿迎，我们也是一样的。”

　　荣平郡主倒跟她们两人很熟的模样，笑道：“知瑾阿溪就是会说话，阿迎比起你们可差远了。你们该好好提点她。”

　　郭溪道：“阿迎是郡主教出来的，您珠玉在前，我们怎么敢献丑？”

　　荣平郡主明显很喜欢听这种话，笑意也深了几分。郭洁也趁机站上来，孟知瑾反而不说话了。她抿唇微笑着，静静听郡主跟郭溪和郭洁说话。

　　只听郭洁说了一句，“白二姑娘是不是站不住了？”

　　我：啥？我站在这动都没动啊……

　　荣平郡主的目光一下又投了过来，如刀子一般在我面上来回。

　　我在心里问候了郭洁全家，面上做出疑惑的表情，又左右看了一番才不大确定地朝郭洁道：“郭四姑娘说谁？”

　　郭洁本就是随口栽赃，被我反问，自己也噎了一下，“我方才看你摇晃了一下。”

　　郭溪道：“是不是我们同郡主说得太久了？白二姑娘身子不好，站不住也是有的。”

　　荣平郡主的笑容一下就变得淡淡的，“既然身子娇弱，就别在风口里久站着。做人该有自知之明，你说是不是，白二姑娘？”

　　真是不知道白羲和智商有多低，郭洁能用这么弱智的手段来激怒她。我内心简直气炸，还是维持着疑惑的表情道：“郡主说的是。只是我不太明白郭二姑娘跟郭四姑娘的意思，我在这站着同我两位妹妹说话，一步未离。郭四姑娘说看见我摇晃，从我这里看去是孟二姑娘，我是看不见郭四姑娘的。怎么，郭四姑娘看得见我？”

　　怪就怪郭洁站的位置不好，孟知瑜跟另外几位姑娘刚好挡在我们中间，从我这看过去顶多看见她半张脸。

　　郭洁还要辩解，顾衡站到她身后，嗯了一声道：“若有我这么高，大概是可以看见白二姑娘的脸的。”

　　郭洁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我又道：“至于郭二姑娘，我知道你同郭四姑娘姐妹情深，帮着说话也是自然。”

　　白羲安恰到好处地站出来笑道：“二姐姐这是埋怨我同五妹妹没有为你说话了？我为避嫌，怕人家说我是你妹妹，自然帮着你。何况郡主耳聪目明，哪里看不出来呢？”

　　即使孙氏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她，但我此时十分庆幸有白羲安这个妹妹。

　　孟知瑜转头看看我，又看看郭洁，天真道：“我好像是挡在白二姑娘跟郭四姑娘中间了，郭四姑娘，真是对不住。”

　　郭溪此时也只能勉强朝郡主笑道：“兴许是风吹动衣衫，四妹妹看错了。”

　　荣平郡主就是再蠢也能看出我们在唱什么戏。顾衡告诉过我，荣平郡主最烦人家耍心机玩手段了。她对郭溪郭洁的态度就蓦然冷了下来，连带着毫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我。

　　我大大方方道：“一回看错不要紧。”又朝郡主行礼，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来，“方才多谢郡主提醒，羲和着急辩解也是想让您放心。若有冒犯的地方，请您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荣平郡主总算点了点头，“你们这群丫头，都不让人省心。”

　　顾迎挽住她的手臂，嬉皮笑脸道：“阿娘疼我们才管我们呢。”

　　荣平郡主受不住她这样撒娇，在顾衡跟顾迎中来回看，终于道：“好啦，我也就是顺路过来，不用这么紧张。”又压低了声音同顾迎道，“别让你阿爹知道你喝酒了，听到没？阿衡，看好你妹妹，不许跟她一起胡闹。”

　　顾衡嘻嘻笑道：“知道了，阿娘放心罢。”

　　顾迎哼了一声，“阿娘最不放心的明明就是你。”

　　荣平郡主轻斥道：“外人面前还要吵嘴。”

　　大家都忙着装在看风景，等他们母子三人说完话，才恭敬地行礼送走郡主。

　　顾衡顾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我也有如历劫般坐回原位。白羲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白羲宁道：“二姐姐……”

　　我掩面示意她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我们马上就走。”

　　今日宴会进行到这里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令我吃惊的是荣平郡主对顾迎和顾衡的宠爱。想也知道郡主怎么可能赞叹我的孝心，分明就是顾衡临时瞎扯，郡主竟然就应下了，还顺着顾迎夸我……我终于知道像顾大学士那样严谨的作风，是怎么养出顾衡跟顾迎这种性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