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穆二

2、初识伊人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电话那头吴元的语气有些焦急。
　　“哦，没事没事，睡了一觉。”程子业匆匆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还以为你想不开了呢，这种时候失联。”
　　“哪会呢，要想不开我也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好享受完这几天再说啊，不然多亏。”程子业嬉皮笑脸地说，心想自己才没那么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生活不是打游戏，又不可以复活的。
　　“我们在Y中门口的蚝中豪，你快过来吧。”
　　“好的。”

　　学校周边向来就是各种饭店小吃店的聚集地，一来学生大多都是吃货，二来学生知书达理，钱也比较好赚。Y中也不例外，作为Y市最好的中学，有着悠久的历史，又占据着Y市的黄金地段，自然陷入了各色饭店小吃的包围圈。程家住的小区门口就是小吃一条街，天南海北什么都有，不过他要去的蚝中豪在学校南门口，是小团体最常碰头的据点之一。

　　一觉醒来他正神清气爽，想到自己已经正式解放了，立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恨不得高唱一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他赶到蚝中豪门口，已将近晚上七点，正是城市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华灯初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闪烁的霓虹灯将整个城市渲染得五颜六色。经过一年自我封闭不食人间烟火的程子业突然觉得这个城市有些陌生，同时又充满诱惑。父母常常告诫他社会艰难人心险恶，然而他一直不以为然，他相信自己早晚会成为这个社会的精英人士，到时候可以俯瞰人间疾苦。

　　蚝中豪里，吴元和贾妍在一个角落坐着。两人的父亲是同事，都在Y市最大的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吴元他爹是院长而贾妍她爹是一名主刀医生。两家自他俩出生前就是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如今近邻久了又要往近亲上发展了。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初中时候大家就经常开玩笑说要吃他俩的喜糖，只是那时候贾妍作为乖乖女还是一切以学业为重，对两人之事不置可否。如今学业大事已告一段落，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就要水到渠成了。

　　“瘦了嘛。”
　　吴元和程子业打招呼。两个人都是电线杆身材，作为较粗的电线杆，吴元每次见面都要触及一下程子业的痛处。
　　“还好还好。”
　　虽是多年好友，但有两件事他们是很少谈起的：一是成绩，成年人之间谈钱伤感情，因为谈钱就涉及到了得失心，同理，学生之间谈成绩往往也会伤感情。第二就是感情生活，程子业的思维方式过于理性，郁婷（他的发小，请自行忽略这倒霉名字）常说他就是块木头，然而吴元比程子业还要木头，差不多就是块不可雕也的朽木了，这两根木头凑一块宁愿聊聊法拉第高斯，也不会去聊感情问题。

　　“考得不错吧。” 贾妍也跟程子业打招呼。在这个夏天这句话显然会是聊天开头最常用的开场白。
　　“还行吧，没对答案呢。”
　　“你肯定可以的，你那么厉害。”
　　“哪里哪里。”
　　一句话说的程子业洋洋得意起来，要知道贾妍可是强化班的学生，一个Y市四十所中学的精英都集中在这Y中里，而Y中一个年级四十个班精挑细选才选出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强化班，可谓百里挑一。
　　“就我们三个？”程子业在吴元对面坐下，“我这个灯泡瓦数是不是太高了点。”
　　“贾妍还叫了她们班的一个同学，你再叫一下别人吧。”

　　吴元口中的‘别人’自然指的是小团体其他几个成员。小团体的主要人员构成有程子业，吴元，夏雨青，小鸟，编外成员有郁婷，陈夕。程子业逐次给‘别人’打电话。他先打给陈夕，陈夕说要陪她爸饭局，改天好了。陈夕的父亲是市政府的高官，应酬很多，现在应该着手在为女儿的大学铺路了。接着程子业又给郁婷、夏雨青和小鸟打电话，小鸟那边打了两次没人接，郁婷电话那头说她和夏雨青马上到。
　　“陈夕来不了，小鸟不知道死哪去了，郁婷、夏雨青就到。”他向leader汇报。

　　说话这档口，一个女生走了进来，不紧不慢。
　　“阿姜，来，这边。”贾妍见了连忙招呼。
　　女生寻见贾妍，报以一笑，朝这边走来，步履轻盈。女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雪白雪白的，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更衬得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身材纤瘦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发亮的直发快垂及腰间，让程子业想起各种洗发水的广告。
　　走到桌前，女生先在程子业面前停下
　　“你好，我叫姜书影。”女生大方地看着程子业
　　“恩恩，你好。”程子业匆忙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韭菜，抬头看她。

　　实际上他早知道这号人物，起初因为她是郁婷的闺蜜，郁婷偶尔会提到她，都是一副炫耀的语气，说她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只是她高中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得见，直到高三，在学校按名次分班考试的考场里程子业才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Y中本来美女稀少，成绩好的美女更少，文理双全的美女更是如出土文物一般，所以在程子业所在的那个名次很靠前的考场里她总会成为焦点，多少才子默默为她流着哈喇子。程子业倒不以为然，他好歹是在校花边上坐了四年的男人，不过一个穷人版的陈夕罢了，有什么好惊艳的。
　　不过这次相见她更漂亮了，大概是因为念书那会没心思收拾自己，如今稍微收拾了一下，立马增色不少。

　　“我叫程子业，程不是耳东陈，而是禾呈的程……”南方人前后鼻音不分，所以每次程子业自报家门的时候别人都会以为他是耳东陈。
　　“早就听说过你啦，”姜书影打断他的自我介绍，“我叫姜书影，姜呢不是三点水的江，而是美女姜。”
　　“美女姜？”程子业语文不好，作为半个文盲反应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啊，知道了，生姜的姜啊。”
　　贾妍在边上听了直乐呵：“你看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以后自我介绍直接说生姜的姜多好，大家都懂的，你说美女姜人家不一定懂。”
　　“明明就是美女姜。”姜书影朝贾妍撇撇嘴，“以后我干脆说鸡衣昂姜得了，省得麻烦。”
　　她又继续跟程子业说，“我们班主任都快把你夸出花了，对吧贾妍。”
　　“嗯嗯。”贾妍附和。
　　“哪里哪里。”程子业故作谦虚。
　　其实他不知道强化班老师是怎么夸他的，知道了非要去拼命不可。有一次强化班考得不理想，带强化班的老师压力都很大，班会上跟自己学生敲桌子拍板凳发火，临了撂下一句话‘你们再不好好努力，就要连程子业这样的学生都考不过了！’
　　“以后叫我阿姜好了。”姜书影说完笑着优雅地在程子业身边坐下，发丝垂及程子业的手臂，如春风拂过。

　　“吴元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这么迫不及待啊。”阿姜说。
　　她认识吴元，或者说强化班的人基本都认识吴元，每年贾妍过生日，吴元都会从N市偷偷溜回来陪她过，请班上同学吃个饭什么的也是难免。
　　程子业懂阿姜的意思，立刻跟着煽风点火：“这叫饥渴，干柴烈火。”
　　贾妍听了有些脸红，好在她天生皮肤黑，脸红这种变化要让人看出来也不容易。初中那会她经常会在课间吃巧克力，程子业一度担心她会因为巧克力和自己的肤色过于相近而咬到自己的手指。

　　说话间夏雨青和郁婷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夏雨青爸妈也是一院的医生，所以从小和吴元、贾妍相识，到了高中又凑巧和程子业分在一个班上。吴元高中远走N市后程子业最好的球搭子就变成了夏雨青。夏雨青生性贪玩好结交朋友，好在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里，他有一个写在脸上的先天优势——帅，用他的话说他一个人拉高了一个年级的颜值。在校园里他俘获了无数少女之心，有他在小团体打场球总是不缺女生围观，结束还总有人送水递纸巾，他自己喝不完的程子业和小鸟也跟着沾光。这还不算什么，高一时他们班有一女数学老师，也许是更年期的原因脾气十分暴躁，学生看到她都人人自危，唯独夏雨青十分得宠，一度成了数学课代表。看着他比自己还少几十分的数学成绩，程子业直接怀疑他是不是被潜规则了。脸好人缘也跟着好，夏雨青在Y中是出了名的交际花，八面玲珑。

　　郁婷一来和阿姜两个人就像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快贾妍也加入其中，三个女生不知不觉讨论起考试题目来。
　　“哎哎，你们有意思没意思，这时候谈什么分数啊，还让不让人过两天安生日子了？”夏雨青抗议道。
　　三个女生短暂的沉默。
　　“就是，现在谈这个还不如去烧高香，祈祷批卷老师脑抽了多给自己算十分来的靠谱。”程子业跟着附和
　　“女生嘛，就是这样子滴。”leader吴元笑着说道。
　　“你笑啥？”贾妍拿眼横他，leader赶忙闭嘴。
　　“那你们说聊什么啊？”郁婷也不想聊分数，因为她的成绩和阿姜以及贾妍比相去甚远。
　　“男生聊天话题就两样，要么玩要么女生，说白了总归还是为了玩，反正没几句正经话。”阿姜概括道。
　　“精辟！”郁婷附和
　　“精辟什么啊，简直屁精。”程子业不服，“好不容易可以消停几天，尽聊这些煞风景的，给我们条活路让我们透口气可以吗？”
　　“可以可以，程公子身娇肉贵，瞧这身子骨瘦的。”阿姜笑他道。

　　一句话让程子业把刚准备好歌颂自由的热情全都咽下去了，只好把目光投向吴元和夏雨青请求增援。leader刚才被他的leader横眼了现在正低头吃饭乖得跟绵羊一样，夏雨青则业务繁忙低头发短信，程子业处于孤立无援中，只好默不作声。

　　“我们讲笑话玩吧，一人准备一个，讲的不好笑的罚酒。”夏雨青发完短信提议道，作为小团体的交际花他自然有着丰富的娱乐活动组织经验。
　　“好啊，你先来。”leader表示同意
　　于是夏雨青讲了一个冷遍全场的冷笑话：“有个人在医院输液，输着输着就开始狂笑，你们猜是为什么？”
　　众人看着他，摇摇头
　　“……因为他笑点低（点滴）。”
　　众人几乎是以同样的神情继续看着他，只有郁婷笑出了声，程子业强忍着故作平静。于是夏雨青心甘情愿自罚一杯。
　　轮到程子业讲了，他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重口段子。这年头段子不带点荤就很难出来段子的味儿：
　　“说这天曹操抓了刘关张三人，让他们各选一水果。张飞选了苹果，曹操说如果他能把水果塞进屁股里就放了他们，张飞尝试失败被杀。接着关羽拿了颗葡萄进来了，塞到一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下子葡萄被夹烂了。到了地府阎王问他为啥笑，因为不笑不会死的啊。关羽长叹一声……”
　　程子业故意停顿了一下，想卖个关子，随手拿起一杯啤酒来喝了一大口。谁知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想起下面要讲的结局实在好笑，自己一个没忍住，一口酒全部喷在边上阿姜的脸上。
　　阿姜一声惨叫，花容失色。郁婷连忙拿餐巾纸给她擦，程子业笑过劲了也连忙赔礼道歉。
　　阿姜一脸无奈，擦干净脸以后淡淡地说：“哥们，喷的还能再准点吗？前后左三个方向都没人你不喷，特地扭过头来朝右喷。”
　　“一开始憋不住的时候我看眼前是一桌子菜啊，喷了这菜不都得毁了么，于是就一扭头……”程子业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说道，“那一瞬间我还觉得我挺机智的，挽救了一桌菜……”
　　“第一次见面就喷人一脸，你可真会交朋友。”夏雨青坐在边上隔岸观火。
　　“就是，怪不得没女生缘。”郁婷也跟着数落他
　　程子业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啦好啦，给我们讲讲结局吧，什么这么好笑啊，程公子？”阿姜倒是个好说话的人，给他解了围。
　　“讲哪了让我想想，”程子业回忆了一下，“对了，阎王问关羽为啥笑，关羽说，塞了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大哥抱着个榴莲走了出去……”
　　吴元噗呲一声笑出来，夏雨青也跟着笑起来，贾妍好像没听明白，缠着吴元解释给她听，阿姜莞尔一笑，批评他道：“吃着饭呢还讲这么重口的段子。”
　　阿姜的口气听起来这事儿是翻篇了，程子业二话不说拿起酒来要自罚，阿姜按住他的手说：“哥们这回慢点，要是想喷就往那边喷啊。”
　　程子业憨厚地笑了笑，一饮而尽。

　　笑话大会因为这个小插曲无疾而终，话题转向八卦。刚刚顺利被应试教育洗了十二年脑的学生，聊天的主题也还在校园，八卦同学八得热火朝天，八卦完同学开始八老师，八完老师又接着八校长。夏雨青自然成了聊天的中心点，因为他交际广泛，听说的事情也多，搜肠刮肚又添油加醋地讲了很多自己道听途说的消息。八卦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和自身没有关系，也真假难辨，但人总是有这个好奇心，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吧。而且八卦的保质期总是短暂的，等这个暑假结束，谁又会再想起这些八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