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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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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王菲有句歌词说:只不过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江艾翼第一次听见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粉上了王菲,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地因为喜爱歌词而爱屋及乌。不过别误会,他虽如后半句所说的一见倾心,但他初见安七里的地方并不是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
对于此刻身在日本的他而言,那是他小心保存了十年的回忆。
江艾翼的家族世代都靠种植茶叶为生,等发展到他父亲这一辈,江氏已经是国内知名的茶叶品牌。虽说家里用钱不愁,但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原本供他玩乐的钱全拿来治病喝药,庆幸的是他从没得过什么疑难杂症,体质弱仅仅就是体质弱,还没威胁到他的生存。可也因此他过早地体会到了孤独,父母怕他在城里感染别的什么病所以送他去乡下的茶园静养,祖父母早逝,照顾他的只有两个个低眉顺眼的仆人。位于茶园某一处的农家别墅便成了他的栖息所,侧边凸出的一幢小阁楼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单独待的地方。他偶尔打开上面的木窗去看看景色枯燥茶园,要不就盯着空气发呆,或者时不时推一下脚边玩腻了的小汽车,总之一天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了。
正值初冬,在某个说不清具体日期的午后,江艾翼正试图驱赶角落里残存的几只蟑螂时,楼下突然传出极不悦耳的歌声。他心下一惊,忍不住好奇地爬上窗户,和煦的阳光斜斜探入他轻微凹陷的眼窝,黑眸因长时间处于阴暗的环境而不适应地分泌出生理泪水,他好一会儿才发现下面的茶树丛中坐着一个人。
那其实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小腿不安分地来回晃动,光线落在她白色的小皮鞋上发生镜面反射,迫使他必须眯起眼睛来看。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女孩唱着歌还到处张望,不料一抬头就迎上了江艾翼充满惊异的脸蛋,于是她立即停止跑调了的演唱,同茶叶一样青绿的清澈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下一秒她便鼓起腮帮子凶巴巴地大喊:“看什么看——!”
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江艾翼脸色大变赶忙后退好几步。他在这里鲜少遇到同龄人,被一个女孩子凶更是人生第一次。正当他苦着脸感到委屈的时候下面的人却噗嗤一笑道:“我逗你的啦对不起!”
对方细嫩的嗓音说话时音量并不大,若不是茶园地处偏僻,陷入无措中的江艾翼根本听不见这句道歉。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慢吞吞地回到窗边,女孩子仰起头冲他嘿嘿嘿地嬉皮笑脸,仿佛刚才的怒吼全是他一个人的幻听。
“别紧张,我真的是逗你玩,我以为你刚刚也在笑我……”她方才以为对方跟自己的哥哥一样笑她唱歌难听,反射性大叫一声之后才后知后觉是自己误会了,于是赶忙道歉。江艾翼轻轻点头依旧一言不发,心情倒是因为对方的话慢慢放松起来。两个人四目相对良久,女孩子皱起眉头表示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于是扬起一抹乖巧的笑:“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我最近一直在练,我会尽量唱好听的!要是真的不好听的话你也千万别笑哦……”说到末尾女孩子双手合十很郑重的请求,江艾翼微愣,接着认真地回复:“好的我保证。”
于是女孩子就开唱了,除了刚才的《茉莉花》还有别的说不出的名字的儿歌,有好几首她唱到后面就忘词了干脆换上另一首,五音不全就算了她拖拖踏踏的唱腔简直跟京剧没什么两样,不过最关键的是她本人还一点都没察觉反而越唱越起劲。换成别人可能早就要她闭嘴了,江艾翼却一动不动地杵在窗边脸上一点嫌恶的表情也没有,倒不是他奇葩的认为女孩子的歌声有多动听,只不过他认为这还处于自己听觉能忍受的范围,所以就默默地听着。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陪伴他度过下午,他其实打心底感到幸福。
直到天空中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雪花,茶树丛上的人才顿感不妙终止了演唱想爬下来回家。江艾翼不放心地刚想开口叫她留下来,阁楼的另一侧突然传来奶声奶气地叫唤:“安七里你是笨蛋吗!爸爸都说了不准来叔叔的茶园捣乱!”
“你才是笨蛋呢!臭哥哥!”
女孩子闻言口气一下子就不好了,她笨拙地爬下来往江艾翼看不到的地方走去,她脚步一顿又扭头朝阁楼里的人挥手:“拜拜我走啦!”
江艾翼不开心地目送她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中,凛冽的寒气惹得他鼻涕横流。安七里三个字他暗自记在了心上,一想到接下来又要独自一人消磨时光,他就不禁唉声叹气起来。女仆这时候打开门通知他晚餐已准备好,他垂头丧气地下楼,习惯性瞄了眼楼梯口铺有棉布的摇篮,他蹙眉没看到往常窝在上面的白猫,于是他停下来问:“阿姨,我的猫呢?”
“抱歉少爷,我也没看见。”
大概是跑到别的房间去了。
江艾翼闷闷地想着,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开始四处找他的猫。那是一年前住在上海的父母过来看他时送给他的宠物,虽然这只猫不会陪他说话只会“喵喵喵”地叫,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他的家人。然而奇怪的是他翻遍了家中的所有地方都没找到这只猫,他开始急躁,从最后一间房出来时不经意间发现走廊的窗户没关,于是他立刻明白他的猫溜出去了。
糟糕!
江艾翼二话不说回房间换上一件羽绒大衣急匆匆地跑到别墅后门出去。外面的雪小了些,原本绿意盎然的茶园此刻银装素裹,因为女仆平日基本不准他出门,对于茶园外面的地形他其实一点都不熟。女仆从别墅里追出来,他屁颠屁颠地在雪地里狂奔,阁楼附近有一扇虚掩着的木门通向外头,他成功逃脱还顺手把门拴上,全然无视了女仆在焦急的呼喊。
安七里他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这猫他不能再丢!
漆黑夜幕有星辰盘踞在角落闪闪发光,玉盘般的明月挣脱云层的束缚与白雪交相辉映。江艾翼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久他就望见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小镇。他满无目的的开始在小镇中寻觅,因为下雪街道上人烟稀少,奇特的是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橘红的火苗影影绰绰地跳跃其间。江艾翼辗转了好几条街,几家敞开门的店铺显得冷冷清清。他迷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干着急地跺跺脚,别说是他的猫,连犬吠声都没听到。这时从远处刮来一阵大风夹杂几片雪,他抱住胳膊哆哆嗦嗦地前进,下一瞬便看到距离几步远的入口有几个个头高的男生骂骂咧咧地跑出来。
江艾翼稍感疑惑的往他们跑出来的方向望了一眼,结果万万没想到蜷缩在里面的人会是安七里!他睁大眼赶忙跑前去察看情况,于是再次惊讶地发现女孩怀中的猫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家伙。
抬眸,女孩子却像是睡着了,眉毛紧拧,眼角残留泪痕,脸上有淤青,纤细的双臂紧紧护住了他的猫。
难道是因为保护这只猫才……
江艾翼面无表情地脱下羽绒外套替女孩盖上,他皱起眉,隐约意识到对方这副模样跟方才跑出去的男生脱不了干系。他心头积蓄起从未有过的怒意,但同时他也很纳闷:安七里应该是跟她哥哥回家了的,怎么还会抱着他的猫落得如此狼狈?只是此刻他还不能猜测这其中的缘由,当务之急是要寻求别人的帮助。他板起面孔转身想找大人来,还没等他走到前面的商店,身后蓦地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跑动声,他不安地回头张望,就见一个戴帽子的大男孩满脸愁容地跑到他面前:“你看到过一个穿、穿棉袄,还有白色皮鞋的,女孩么?”对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江艾翼换上一副吃惊的表情:“你是说安七里吗!?”
“对!”大男孩一听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这时他看清楚了对方帽檐下面与安七里如出一辙的墨绿眼眸,“她是我妹妹!回家的时候我没看好她她又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闻言江艾翼直接抓起他的手回到巷子。
“我本来是要找猫的,结果就发现她了,大概是我的猫被别人欺负了她看不下去,所以才……”江艾翼头一次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戴帽子的大男孩蹲下身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混蛋,拿开羽绒服强行抱出安七里护着的猫还给江艾翼,他面色极其阴沉的把妹妹背起来一声不吭地走过对方身边,末了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来沉声道:“谢谢你,你早点回家吧。”
江艾翼抱紧怀中眯着眼昏睡了的猫咪,他捡起大男孩无意间丢在地上的羽绒服拍掉上面的一点灰尘,侧过身抬脚就想跟上去,然而还没踏出第一步,他便惊觉自己压根没任何理由送那对兄妹回家。
失望,落寞,也很无奈。
自此他再没见过安七里。
那之后江艾翼才从父亲的电话里得知安七里是父亲朋友的女儿,他们一家本想在茶园附近的小镇过冬,但不知为何前些日子便离开去了日本。他在感到一阵怅然若失的同时,心底也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渴望——
——他想见她。
——他想见那个保护了他“家人”的她。
——他想见那个唱歌给他听的她。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年幼的他并不急于钻牛角尖,毕竟人类会产生什么感情本来就是件难以捉摸的事,他一个小孩子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已很不容易。
江艾翼开始拼命锻炼他那虚弱的身体,开始要求要学习,也开始学说日语。十年后,他用自己优异的成绩和强健的体魄让父亲最终同意送他来日本念书。
可让他非常遗憾的是,这份被他珍藏了十年的初见,他心心念念着的人却并不记得。
失落,但他不失望。
没关系,来日方长,江艾翼自信他可以给她创造很多很多值得珍藏的回忆,最起码这一回,安七里一定能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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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之后安七里跑遍了京都所有的肯德基餐厅,她拿安七弦的照片挨家去问,奇怪的是没一个工作人员说见过他。安七里苦恼地认为她的直觉果然还是出错了,当日看到的人也许真的只是刚好与哥哥相像而已。
想想也该明白,一个失踪两年多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她找到。
安七里自嘲地笑笑从离家最远的肯德基走出来,冷气逐渐退至身后,扑面而来的炎热让她浑身难受。按道理她应该在家吹吹空调看看美国大片或者写写作业,如果不是因为那点可怜的侥幸心理她也不至于现在满头大汗的在街上乱撞。
“好热……”
安七里像条狗似地吐了吐舌,扔一枚硬币到自动贩卖机,冰冻的百事可乐就从底下“哐当”一声溜了出来。她拧开拉环猛地往嘴里灌,一阵透心凉过后美美地长叹一声,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泡进可乐。
往回走的路上她顺便去藤田声乐店取回拿去修弦的吉他。推开涂上绿漆的木门,风铃悬在半空发出清脆的声响,收营台前看报的小哥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自觉地进了里屋。安七里边等边浏览店里头陈设的各种乐器保养品,这间店最初还是她哥带她来的,哥哥的乐器出了啥问题都会跑京都这儿来修。约莫过了几分钟,那位小哥出来手上多了把套上袋子的吉他:“小姐,你的乐器已经修好了。”
安七里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调头想离开时又突然停下:“麻烦帮我向藤田先生问个好,这几年来都承蒙他照顾了,那个,能再帮我说句谢谢吗?”
“好的。”
“谢谢。”
傍晚,整片天空像葡萄酒似的红得浓稠,流云横在天际试图尾随夕阳去下一块陆地。安七里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结城理惠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加班,这倒更加助长了她想晚回家的决心。
暑热因为黑夜的到来而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气势,安七里难得不用一边走一边扯着T恤衣领散热,她买了块面包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填饱肚子。对面有一家酒吧招牌五彩斑斓很是吸引人,流行音乐的动感惹得人想抖腿,来来往往逛街购物的人流兀自嬉笑。安七里沉默着蹙眉,蓦地就想安七弦现在在哪,这一刻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有没有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她更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要离家出走。
低头从牛仔短裤的口袋抽出一张揉皱了照片,安七里轻叹口气,拇指轻轻摩挲安七弦干净的笑脸。不得不说哥哥其实跟她长得很不一样,只有眼睛兄妹俩都是绿色。冥冥之中这或许是上天赐予他们独一无二的共同点。
“一个日本都那么大了,我上哪找你去……”安七里冲哥哥的照片闷声抱怨,这时注意到手表的时针已指向八点,她知道是时候要回家了。
起身,对面酒吧播放的歌曲刚好跳转到下一首《I WISH YOU WERE HERE》。安七里打算离去的脚步一顿,要知道在这块不熟悉的地方能听见自家女神的歌也是种缘分啊!在原地杵了几秒,她终于在艾薇儿的鼓动下转身朝对面进发。
的确她心下觉得哥哥在酒吧工作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想还是去看看吧,反正已经失败好几次了多这一次不算多。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家酒吧还挺遵纪守法的,尤其是看门的小哥眼力简直好到不行——安七里走到门口扶手都没摸着就被他礼貌地拦住:“对不起小妹妹,酒吧不招待未成年人。”
哈!?
安七里尴尬地愣在那儿,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出入酒吧有年龄限制。周围陆陆续续经过的男女无一不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掉头快速逃离。
扯了一下背着吉他的黑色肩带,她颇感羞耻地发誓再也不信什么直觉了!拐个弯朝电车站缓慢移动,喧嚣的闹市渐渐被抛远。安七里撅着嘴还是感到心情不快,她又跟个神经病似的脑补会不会哥哥真的在那家酒吧里面而她却因为岁数不狗不能进去然后就此错过呢?这念头一处安七里便迅速嘲笑自己八点档的肥皂剧看太多被洗脑了。
她甩甩头正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面前冷不防传来一阵浓郁的酒气,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男人醉醺醺地声音:“呦!小姑娘!咯!你长得,咯!真好看!咯!过来陪,咯!陪陪我呗。”
安七里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想跑,偏偏对面人的大手一伸过来就拽住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远离。眼见男人粗糙的脸越靠越近,安七里又急又怕死命挣扎,她搞不明白哥哥没找到就算了怎么还让她碰上这种事!
“放手啊——!”
她大叫一声更用力地拉扯回自己的手臂,男人死活就是不松手,她禁不住红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 “别动她。”
后方有冷冷的声音传来。
下一秒她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精瘦修长的手臂,猛地一用力它便扯开了男人紧紧纠缠她的手然后将她护在了身后。
安七里怔怔地盯着被赤司凭空夹在左手腕与腰侧之间的篮球,缓缓抬头,少年一身黑白运动服,柔顺的赤发在微风中依旧飞舞得张扬。
“喝醉了就该回家,大街上耍酒疯你是想去警察局么。”赤司征十郎冷着一张俊脸,说话的语气虽与以往没区别,但她却听出其中蕴含有一股比平时强大了几倍的压迫感。男人神志不清地后退几步,略微抬头瞅见少年充满警告意味的异色眸便缩了缩脖子悻悻走开。
安七里终于松了口气,还没等缓过神来便看到赤司扭头丢来一记责备的眼神:“你是不是有问题?刚刚遇到那种情况不会叫人吗?你真的以为你的力量抵得过一个大男人吗!?”
要不是他因为下个月的夏季杯来这边练球刚好经过这里,她那副样子不会出事才怪啊!
安七里还是头一次听到赤司这么严厉地跟她说话。低头忍不住抖抖身子,她庆幸赤司解救了自己却又感到很委屈,毕竟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想快快逃离,说真的她当时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可是心里恐慌已经大过了理智。
“对,对不起。”她知道如果赤司不在的话她恐怕就……
鼻头一酸,泪如泉涌。
放假以来因为寻找哥哥接连失败而不断积攒的负面情绪仿佛因为这次事故找到了宣泄口,心脏抽搐一般的生疼恍若被雷击中。其实不用赤司责问安七里也清楚她自己很没用,不仅找不回哥哥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什么都是一无是处,什么都是。
赤司征十郎微皱眉,瞥见女孩子抽动的双肩他隐约觉察到了某种端倪。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气,同大多数男生一样,他对女生的眼泪很没辙。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确实太过严肃,可他并不打算说句对不起,他担心她根本没错,他也不认为安七里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哭成泪人。
肯定是有别的什么事。
赤司笃定。
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中途有几个人路过还好奇地往他们身上瞟了几眼。
少年不耐地扶额,快九点了他真的没时间再耽误,可要他丢下女孩自己先走按他的原则是做不到的。赤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安七里抽抽搭搭的样子,眸色敛去几分冷硬缓缓洋溢出柔和的色泽。他轻皱的眉头铺展开来,脑海中回想起国中时期的某个雪夜这个人的大哭特哭,他不由得轻笑,莫名就想问安七里除了喜欢他这件事之外到底还有什么还能让她三番五次在自己面前哭个不停。
罢了,没办法。
赤司征十郎认命似地颔首把篮球抱入怀中,弯腰扣住安七里的手腕像牵迷了路的可怜小孩似地拉起她往不远处的车站走。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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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赤司跟前痛哭过后安七里终于静下心来开始做正经事。
把简单的作业先写完难的留到最后,小姨忙于工作时帮忙打扫屋子,给窗台上的草本植物浇水,或者吹着空调打开电脑看电影,时间就在她重复地动作中有条不紊地流逝。一眨眼几个星期,安七里盯着日历上接近月末的数字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房,足不出户的生活让她有点麻木,情绪虽波澜不惊,可一天天持续的缄默让她越发感到索然无味。
安七里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竖起手肘支在桌上,手捏成拳撑住后脑。她瞄了眼沉寂好久的手机,暗自思忖她的朋友们到底在忙什么MSN一点动静都没有。摁亮屏幕点开通讯录上下滑动,她保存的联系人还真是少得可怜。眼睑一垂,安七里看到最底下赤司征十郎五个字的署名,她微怔,联想到不久前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对方送回家,她就不好意思地捂脸深谙自己动不动就用眼泪发泄完全像个小孩子。
要命的是这是第三次了!
安七里无不自嘲地想她就是一条咸鱼在赤司眼中一辈子翻不了身。
当然说到害臊还有个东西必须亮出来。远山优子上学的时候嚷嚷着要给她的东西居然是她去篮球部采访的时候偷拍的照片——内容要是正常点倒还没事,可偏偏那家伙拍的是赤司帮她修剪刘海!安七里第一眼看到照片二话不说就把它背过去扔进抽屉顺便白了远山一眼:“美女帅哥你不拍就专拍这种没营养的,你以后搞八卦准有出息了!”
现在,这张让安七里不敢瞅上第二眼的照片被她藏进床底的纸箱,跟她收藏多年的欧美歌星专辑躺在一起。
说真的安七里也不是觉得嫌恶,如果换做从前她准乐开了花脑子里统统装满粉红色,可如果也只是如果,心境不会与过去重叠,她此刻的感受很复杂,当日的暧昧让她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只会从骨子里产生古怪与抵触,不是因为对赤司有所排斥,而是她的内心早已筑起城墙。
正当安七里盯着屏幕走神的时候手机突然剧烈震动,她吓得手一滑差点把它砸在自己脚上。定睛一看是知念清里发来的短信,她点开,内容如下:
「嗨七里~\(≥▽≤)/~,开学以后文学社按惯例要出社刊,所以请你在暑假期间准备至少一篇文章,题材不限最好能附加一张图片,这是全部社员都要做的作业,完成好的作品记得发我邮箱,对了我提示你可以去做做实践活动找灵感,辛苦啦╭(╯ε╰)╮」
好吧又多了一份作业。
安七里退出界面把手机扔到床上,仰面对着天花板发呆好一会儿,她突然眼睛一瞪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扑到床上——既然社长提示了做实践活动她也没道理自己一个人瞎编,找个人一起去做点好事刚好也能让她从枯燥无聊中解脱出来。
但问题是,她要找谁?
看着通讯录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安七里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先找了远山优子,一条讯息嘀嘀发过去,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料手机又振动了。她立马点开,对方却说在北海道度假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什么嘛一声不吭这么久原来是度假了!
安七里遗憾地叹口气,女生的电话除了远山优子的,就还剩惠利香和知念清里的,前者在东京补课没空,后者更加不可能。手指滑了几下,列表置顶的小姨直接忽略,那么就只有赤司征十郎了!
说真的她觉得这个更没戏。
安七里踌躇地来回抚摸男生的名字。
之前麻烦人家送她回家已经挺没脸的了,现在又去麻烦他的话……她不敢保证赤司不会嫌烦。
安七里纠结着连续翻滚好几周,从床头滚到床尾再滚回来,起了一粒粒线球的被单磨得她的脸颊生疼。不知第几次翻回床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用力撞上了木板,她倒吸口凉气一边喊“疼疼疼”一边去揉腰,心下却在这一瞬涌起一股冲动——她再这么婆婆妈妈的就真成一条咸鱼了!
于是她点进去噼里啪啦在显示栏打出一串字,嘀嘀嘀之后短信成功发送到赤司的手机里。安七里一甩手长舒口气,心里升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赤司答应的话固然是件好事,不答应的话她也不痛不痒。
房间陷入冗长的静默。
安七里眨巴着眼凝视外面停在电线上的几只白鸟,慢慢的它们一个接一个的飞走了,阳光也变得镀不进窗口,越发倾斜的照射着对面几幢房子,耀眼的金色缓缓沉淀为柔软人心的橘红。她瞅着,眼皮耷拉下来,明明临近黄昏,她却有了倦意。
一眨,二眨,再眨。
“嘟——”
安七里骤然惊醒。
她坐起来揉揉发昏的脑袋,捡回手机一看是赤司发来的回信。兴许是困意未消,准备打开信箱来看的时候她反倒一点感觉都没有。
「抱歉,我没有时间。」
安七里看完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赤司会拒绝其实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对方从国中时期给她的感觉就是家教很严。
然而等她头脑清醒过来,整个人就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沮丧。
“看来只能胡编乱造了……”
安七里面色沉沉地自言自语。
耳边冷不防传来来电铃声。
她微皱眉,以为是小姨打电话来说今天又要加班让她自己解决晚饭,索性看都没看就滑了接听然后放到耳畔边:“又要加班是吧。”她说话的口气不太好。
“……那个,安同学,我是江艾翼。”对面的人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
“……哈?”安七里一愣不免觉得奇怪,“你怎么有我电话?”
“是这样的,远山同学找我说你有事需要帮忙,”江艾翼摸摸自家阳台盛开的女郎花,尽力按耐此刻躁动的心跳,“所以她把你的电话给我了,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有时间!”
“ なるほど(原来如此)”安七里习惯性点点头心情稍微放松,坐回床上继续:“那先谢谢你了!后天你能出来吗?就是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因为社团有任务我想找找灵感,而且我也不想暑假太无聊,还有,明天我会决定具体做什么的。”
“好,没问题。这是我电话,你到时直接通知我就好了!”江艾翼转过身来面露欣喜。
“那太好了谢谢!”安七里松口气又躺回床上,江艾翼此刻简直是救星般的存在!很快她又暗自责怪起自己男生只想到赤司而没想到他,“非常感谢那就这样,拜拜。”
“拜拜。”
江艾翼放下手机满面桃花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见事だ(干得漂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