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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   〖14〗
      在盛夏的燥热愈演愈烈时期末开始悄悄临近,不少人在教室昏昏欲睡的氛围中开始遐想暑假的美好时光,纵使知道还有期末考试这只“拦路虎”,他们的心思依旧逍遥在老师想象不到的世界。
      蝉鸣越发刺耳,惠利香单手托着下巴觉得实在听不惯化学老师讲课。
      他一个大男人,嗓音尖点就算了,说话还拖拖拉拉的,一道化学方程式被他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念出来根本就像是在听中国的京剧。惠利香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觉得眼皮那么重,明明过几个礼拜就要进行最后一次大考了,碰上如此不给力的老师她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抱怨——毕竟在别人眼中她一直是个好学生,公然说老师坏话有违她的形象。

      好学生说到底也是要靠成绩来定义的,全日本的高中肯定都最看重成绩。惠利香很清楚在海常高校没特长没成绩又没长相的人注定会成为装点别人的“背景”,偏偏她不愿做那样的人,所以她要靠学习努力地往上爬。

      即使做不到最好,也不要成为吊车尾。

      惠利香把这句自创的话用作自己的座右铭。

      目前来说她还算是成功的,期中考挤进年级前十,在学生会有份体面的职务,社团活动她也有一定的主导权,只不过有一人的出现远远超过了她对高一生活的所有预期——

      下课铃响了。

      ”NENE,小香子我这道题不会你教我呗!”
      没错这个家伙就是黄濑凉太!
      惠利香强忍住逃跑的冲动一把夺过黄发男生手中的卷子。白纸上的红叉并不多,错的都只是些简单的小题,后面的大题他也一如既往地能答对,总体说来黄濑凉太的成绩一向都很不错,所以惠利香才觉得很头疼。对方时不时就拿因为他粗心才做错的题目来问她,偶尔有几道题他真的不会那也只是他太急躁没有深入的去想。为此惠利香曾多次语重心长地劝告他:”黄濑同学,只要你静下心来仔细地去想然后尽量细心一点,你的理科成绩完全可以甩我几条街。”闻言黄濑凉太同样不止一次地摆手道:“我才不会甩小香子呢!如果小香子可以一直教我的话那我才有可能超过你~”
      于是惠利香慢慢发觉自己被这个模特给捉弄了,从开学第一天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用的还是同样的理由。
      其实那个时候惠利香就觉得黄濑很奇怪。就算她跟他初中是同校,但是两个人也从来没有明显的交集,勉强算得上的话也就是陪安七里看赤司训练的时候去过篮球馆,期间刚好目睹过几场黄濑跟青峰的one on one,顺带一提她还没看到过一次是黄濑赢的。所以说为什么黄濑凉太别的人不问就问她呢?最初他还解释说因为全班只有她跟他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可现在一个学期都快过了,怎么有问题还来问她!?

      “嗯?小香子你也不会吗?”黄濑凉太边问边把头凑过来,惠利香回过神一把推开对面人的脸:“我说黄濑君,你怎么不去问问数学课代表啊,一直问我你不觉得腻吗?”
      “怎么会!”黄濑突然急了,“我才没有觉得小香子腻了呢!你的讲解我比较能懂嘛!每次课代表看到我话都不能好好说的……”
      那是因为课代表是你的头号粉丝啊!
      惠利香暗自腹诽一句,无奈地拿着卷子看了看便用笔写出一道公式还附加了这道公式的推导过程,然后把卷子推回给黄濑:“还是那句话,这种稍微麻烦一点的小题你还是没深入地去想,后面那么难的题你都写得出来怎么就……”“那纯属是巧合!我随便想的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就是对地问!我连前面的题都做不好,当然还是要问小香子你啦,嘿嘿……”黄濑凉太笑嘻嘻地冲打断她的话,一双隐匿于细长刘海中的金褐色瞳仁如初生的太阳般富有温暖的光辉,男生的五官长得很是标致,不过此刻却跟他在杂志海报中露出迷人微笑的那张脸不同,少了几分在聚光灯下的机械性,多了一些生动活泼的真实感。
      黄濑凉太这个人拥有不俗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惠利香目送他乖乖回到座位,觉得安七里曾陶醉般跟她描述的心动她无论面对谁都体会不到。
      算了,高中生谈什么恋爱,吃喝都要靠家里人还有什么资格谈爱不爱的!简直幼稚!惠利香点点头默默为自己的心里话点赞,同时也间接鄙视了一把班上成天秀恩爱的情侣。她一边嘚瑟地扬起嘴角一边抽出抽屉里的练习册来做。她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保住前十的位置不被别人拉下来,别的事情统统都要排在学习的后头。
      “诶,对了……”
      惠利香刚一动笔突然就想起一件事。
      方才提到安七里她就不得不顺藤摸瓜似的回忆起赤司征十郎。联想起前几天跟安七里通电话时对方不痛不痒的口气,她大概猜得到这两个人还是没什么进展。虽然好友说她自己已经没感觉了,但惠利香打从心底不相信她说放下就能放下。
      那么,赤司那个人的想法又是什么?

      惠利香竟莫名觉得那个人对待恋爱的态度跟自己应该是一样的。
      赤司征十郎的想法从帝光开始就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何况他这个人本来就成熟,做事有条不紊又恰到好处,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优秀都人会跟安七里谈恋爱的几率在她看来简直低到不行。
      惠利香面对桌上还没动的练习题慢慢露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找人谈个恋爱还真麻烦。”
      她感慨般的自言自语。
      >>>

      “别给我看了,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
      安七里一看到江艾翼递来答案像见着蟑螂似的唯恐避之不及。按理来说大考前的数学测验没拿到好成绩的人应该无比认真地对着答案钻研,可她却碰都不想碰。倒不是安七里患上了“厌学症”,她只是对数学倒数三大题感到深深的恐惧。
      引入新定义的题她还能勉强看懂,最后一道函数加几何的设计堪称数学双雄——难,好难好难。
      “安同学,不看答案你自己能弄懂?”江艾翼明知故问。
      “弄懂……总会弄懂的,好热,让我歇会儿。”安七里有拖延症,丝毫没注意到前面人无奈地咂舌便直接趴在了桌上,手臂准确地遮住试卷上不理想的鲜红分数。远山抬头从后面看过去,觉得自家好友此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软绵无力。
      “没考好而已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女生瞅了眼被夕阳晕染澄橘黄的天空,扶额感叹一句便抓紧时间收拾好课桌上散乱的课本。
      “对了七里,之前我说过要在联赛开始的时候给你一样东西,我在家给弄丢了最近才找到,下周一带给你啊!”远山背好书包惯例拍拍安七里的头,边说边离开教室,“部长找我有事,我先走啦,拜拜!”
      安七里一侧头只见远山优子头也不回地冲后面象征性挥挥手便消失在了转角。她不禁挑眉,大脑借此反应迟钝地回想起自家社长前些天布置的任务——自选题材写一篇文章,不合格的将被踢出社团。
      “九张试卷,两篇作文……这个周末怎么过……”安七里坐起来望着对面直视自己的人,像在自说自话似的吐出十五字。江艾翼笑笑:“就这么过嘛,话说,不是一篇作文吗?”
      “我们社团布置了一篇。”
      “好吧,要我帮你么?”
      安七里摇摇头,反手把卷子翻到背面,她径自研究起最后的几道大题,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几处,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头:“你怎么还不走?”
      江艾翼愣了愣有些踌躇地摸摸头发:“额……我在这里陪你会妨碍到你吗?”

      这下轮到安七里傻眼了。
      “哈?陪我?!”她没听错吧?
      江艾翼看到她这么大反应脸顿时通红一片。
      “对啊……这么晚了,怕你一个人会觉得……孤单什么的……”他的眼神飘忽四处,慌乱之中脚动了动似乎想逃离这个一瞬间尴尬起来的氛围。
      而安七里则继续表露她的难以置信,双手捂着脸定定地看着男生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你不是耍我吧?”她还是第一次被异性如此优待。

      “怎么会耍你!”江艾翼着急似地站起来辩解,“我就是想陪陪你嘛!快考试了我也知道你没考好心里不高兴,而且在学校的时间太短了等一放假我就看不到你了我……”话说到越后面他的声音就越小,小麦色的脸颊红红的跟个苹果似的。他撑在安七里桌上的修长手臂微微颤动,暗如夜幕般的眸子此刻却有微弱的星辰闪耀——那是不抱希望的希望。
      江艾翼只觉有一股气血涌上脑门。
      “安同学,我……”他清越嗓音再度响起,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女孩却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谢谢你。”

      他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嗓子眼。
      “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对我说这样的话。”安七里低头,绿眸微微晃动似一潭湖水中落入一粒石子,耳朵能听见心脏“咚咚咚”急速跳动的声音,她禁不住想笑出声但又暗自纳闷心头那份难以形容的暖意。
      这真不能怪她啊,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她心心念念着一个人,记忆中还从没有一个男生会这般在乎她的感受。

      “就因为这样,所以要说谢谢?”江艾翼怔怔地出声。
      “嗯……”安七里轻轻点头,对方出乎意料的没再出声。她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男生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凝视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处于放空状态。
      “你——你怎么了?”安七里试图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
      “没有。”江艾翼望着近在咫尺的女生,放大的瞳仁中女生的侧脸映上落日最后一缕光晕,他忽的感到一阵口渴,胸口却恍若有一股暖流肆意横流。
      她说她高兴,因为他的关心,所以她感到高兴。
      ——太好了!
      江艾翼不由自主地把双手搭上她的肩膀。
      不论她和别人过去曾有过什么,又或者此刻她心里住的是别人,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此刻她的眼中看着的人是他就足够,只要她以后都像现在这样因为她而感到开心,他就不怕会输给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是赤司征十郎,他也绝不会……
      门外响起脚步声。
      安七里下意识挣脱他的手,连带着凳子一起蹭地往后退去,金属质的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尖细的声响。
      “我……”安七里仓皇地低下头去,方才暧昧的情况简直是……超乎了她的想象!真的从没有哪个异性用那样专注的表情盯着她看!
      天呐到底为什么会进展到这种情况!?
      “对、对不起,我……”江艾翼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控,他慌忙摆手道歉,丝毫没去注意此刻站立在门边的人。闻言安七里急忙摇头小声道:“没、没事。”
      结果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过后,站在门口的人抬脚欲离去,江艾翼却猛地抓起座位上的背包,冲女孩子深深鞠了一躬下一瞬拔腿就从教室后门逃了出去。
      安七里在原地风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害羞了?”
      她兀自嘀咕,回过神来视野里已是昏暗一片。天光在逐渐敛去,她盯着课桌上沉浸在暮色中的卷子,空白的大脑还没能运转过来,无意识地伸出手握住圆珠笔,脑海中闪过刚刚的一幕幕,她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脸颊实在烫得厉害。

      “你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
      侧边冷不防传来男生清淡的问句。
      安七里木讷地转过头,“吧嗒”一声教室的灯亮了,赤司征十郎单肩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室前门,微蹙眉头一贯的冷硬表情。
      她睁大眼睛,觉得很惊奇。
      “你怎么在这。”
      赤司不语,径直朝她走来,赤色刘海随着动作轻轻浮动,他好看的眉眼缓缓舒展,隐匿其中的复杂神情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抹去。站定,他低头,女生捧着卷子看向他:“你有空?”
      闻声,少年浅浅瞄了眼上面鲜红一片的题目:“这就是你留下来的理由。”
      完全笃定的口气。
      安七里抿了抿唇道:“对。”
      “那为什么刚才还有功夫跟别人闲谈。”赤司把包搁在江艾翼的课桌上,拿过歪倒在一边的座椅坐下,他的异色眸扫向女生透露无措的双眼:“我都看到了。”
      安七里不禁深吸口气。
      人生第一次遇到的粉红情况居然被前任男神亲眼见证——她是要笑出来么?!

      “之前分神确实是我的错……你也说你看到了,多少应该明白……”安七里嗫嚅着转了转眼珠,她抬手把卷子推倒对面的赤司眼前,“你有空吗?教我一道题就行,其他的题我可以自己回家弄懂,但是最后一道大题我真的不会……”
      赤司微挑眉,他双手交叠支着下巴,低垂视线一行行扫过长长的题目,间接浏览了一下女孩潦草的答题格式,他微不可闻地叹息,有时候也真想不明白面前这样普通的女生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通过下一盘棋的形式下让她来到这里。
      算了,他不愿纠结这些无济于事的问题。
      “会不会耽误你回家的时间?”安七里瞅着对方不算明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发问。
      赤司头也不抬道:“不会。”
      父亲晚上要出席合作集团举办的宴会,从国外来的家庭教师要八点才来给他上课,现在刚好六点整,他确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这道题。
      赤司要了只铅笔和草稿本,照题意画出草图,随后他便支起下巴开始思考,握着笔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点出几个黑点。安七里乖乖趴在桌上没动,眯起眼暗自观摩赤司征十郎骨节分明的手指。两个人都不发一语,教室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沉静下来,黑板上挂着的时钟分针还在马不停蹄地转动,安七里也不知道自己保持一个姿势有多长时间,直起身来时只觉得腰部泛酸,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对面人的笔竟还是没动。
      “诶?赤司……难道你也不会?”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方法比较复杂,你不一定能理解。”赤司抬眸望着她,“答案上面的方法跟我的类似,你不是看不懂么。”
      她压根就没去看!
      安七里咂舌:“那你现在……”
      “我会想个简单点的方法,最起码能让你懂。”赤司说完转了几下笔,他铺展开的眉头一瞬又纠结起来却又很快松开,异色眸微弯,他了然似的缓缓点了下头,动笔在白纸上“嚓嚓嚓”写下一行行工整的数学用语。安七里低低的“哦”了一声,绿眸微不可见的轻颤。她暗感惊讶,未曾料到赤司的想法会这般细致。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一刻坐在她对面如无风的海面般安宁的赤司征十郎,与联赛赛场上冷面强硬的赤司征十郎,简直就是两个人。
      即使他俩都一样,有赤金两色的瞳仁。

      安七里蓦地模糊回忆起某个濒临昏睡的时刻,她有许多问题想问问面前的人,奈何之后却遗忘,时隔多日被再次忆起。她吞了吞口水,想问但又不忍扰乱对方的思路。他握着笔一路写到草稿纸的最下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她感到胸口隐隐有灼烧之感。
      犹豫了一会儿,她随手从抽屉拿出本子撕下一张纸,抓起搁在一边的原子笔“嚓嚓嚓”地写出几行好看的日文。赤司闻声笔尖一顿:“你在干嘛。”
      “别看。”安七里迅速遮住纸上的字,待对方又低下头去写数学的时候她三下五除二把白纸叠成小巧的正方形,然后推到赤司眼前神秘兮兮地说:“这个给你,你回到家在看。”
      男生的动作没有停滞,他“嗯”了一声把最后得出的结论写完整,接着便把草稿本还给女生,顺带伸手把纸片塞进口袋。
      “我有补充一些注解在旁边,别再说看不懂,这绝对是最简单的方法。”
      赤司的口气秉持了他惯有的自信。
      安七里扫视了一遍对方工整简洁的证明过程,她轻呼一口气,不得不再次惊叹于这个人的优秀。
      “……谢谢你。”
      “不用。”
      在他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
      期末考一过七月就来了。
      赤司推开家门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闷热的空气让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换好鞋上楼,他惯例去父亲的书房打声招呼,得到大人不咸不淡的应允,赤司便把门关上回到房间。随手把书包放在桌上,他闻到雨天特有的腥气,热风从落地窗灌入屋内吹得掉落在床脚的书“哗哗”作响。赤司难得没有厌恶这种噪声,他捡起那本《放学后》,刚好有一张纸片从中滑落。他反应迅速地伸手接住,目光触及到纸片背后颜色浅显的字迹,他才记起这是几个星期前某人递给他的产物。
      展开。
      「你已经拥有很多啦,知足吧,该高兴的时候就要好好笑笑,别装什么大人因为你一点都不像O(∩_∩)O」
      第一次打开字条看完的时候赤司的第一反应是:她的颜表情画得不错。不过那一晚他并没有时间去回味这段话,家庭教师就在家门口,于是他快速把字条叠好塞到床头的书页里然后下楼,这件事后来也就被他抛至脑后。如今再看,他倒有时间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安七里的字隽秀有力,笔画整齐不显急躁,她想表达的意思他明白,然而这并未得到他的认同。
      知足意味着停滞不前,停滞意味着会落在别人后头,落在别人后头意味着失败——这么以来,父亲会对他无比失望。
      “你是赤司征十郎,赤司家的孩子不能输给别人。”
      ——赤司征臣老早就冲他撂下这么一句话。
      胜利所得来的东西,将会因败北而失去。
      是的他不能他也不愿,他绝对不要他的母亲看到他落败。
      “该高兴……么。”

      赤司莞尔自语,眸底却是一片清冷。
      高兴与不高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把手中的纸张再度折叠整齐。这次他没有选择把它放入哪本书,而是跟手中的另一本小说一起放回书架。虽然他不接受安七里的劝说,但是她的字条他并不觉得多余。
      不得不说“知足”两个字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符合她了。毕竟他记得她从前即便喜欢他,也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未逾越。也难怪安七里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中等,她大概只求她的分数让她自己满意就行。

      入夜。
      赤司洗完澡出来,拿了条毛巾盖住湿淋淋的红发边擦边走回房,迎面便看到赤司征臣站在房门口。他微愣,顿住脚步:“父亲,有事吗?”
      “我聘请了一位美国来的英语家教,这个暑假一过你就准备好去考托福。”男人的语速不紧不慢,平和却不失威严。赤司眸光微暗:“知道了。”
      “还有,佐藤老师今晚会来。高一下学期的课本已经给你放在桌上了,你这个月内务必专心听讲,佐藤老师希望八月份能开始教授高二的课程。”赤司征臣深邃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也许是因为开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会议所以用惯了公式化的口吻,面前站着的虽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态度却无明显变化,脸部轮廓透露的冷硬恍若根深蒂固般难以消融。

      “我知道了。”
      赤司征十郎淡然应允,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低垂下来的眸子却如湖泊般深不见底。他的内心并无躁动,一直以来的言听计从让他习惯了这样犹如被束缚住的生活,虽说他骨子里并不乐意受控于人,但兴许是因为他的头脑比同龄人成熟甚至更加理性,青春期的叛逆根本无从感染到他,所以对于父亲他无话可说只能接受一切要求。

      男人没再多言迈开长腿打算离开,眼角余光捕捉到少年还在滴水的头发。他心下一怔,犹豫片刻终是僵硬地把自己的大手放在儿子头上揉了揉,说话的语气刻意柔和了些许:“去换条毛巾把头发擦干来再好好上课,别感冒了。”他本就不是擅长与孩子相处的人,加上平日放太多精力在商战上与各种人博弈,他心知肚明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太少。

      “好的父亲,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听到儿子彬彬有礼地回复,赤司征臣微蹙眉心微不可闻地叹息,略感无奈之下他只得收手大步离开。书房存着的几份文件还有待审核,他抽不出时间也不想过多计较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职,他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雄厚的经济实力来为他的儿子打造高人一等的未来。
      >>>

      这场雨下过之后,京都的高温天气一直持续到七月中旬。某天太阳斜躺山头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接到管家的通知说要同父亲一起出席佑树集团贵公子的生日宴会。他稍感惊讶地停下书写物理定律的笔,以往父亲从不带他参与具有商业性质的酒会,为何今天突然……他把练习册合上,抬头,佐藤老师已合上手中的教辅资料,她捋了捋垂落的烫金卷发启唇:“那么我们明天继续。”
      “……好。”
      换上一身剪裁合理的高级西服,赤司站在镜子前略显别扭地扯了扯过分紧致的袖口,贴身的西裤衬得他的腿笔直而又修长。赤司轻呼口气,简单理了理额顶的赤发便出门钻入轿车。
      坐在前排的赤司征臣同样一身正装,他通过后视镜扫了眼后面的男生,正色道:“开车。”
      他不打算跟儿子解释。
      赤司征十郎识趣地没问,他明白,身为赤司家的继承人,这样的场面他迟早要去见识。
      生日宴会的举办地位于京都最豪华的府谷大酒店。佑树集团的当家人在大厅的入口出迎接各位来宾,他与赤司征十郎一路走来看到的体态肥硕的商人不同,身形挺拔不显苍老,即便两鬓花白仍然满面红光。
      两个大人见面照例寒暄几句,赤司征十郎站在父亲身边冲他颔首礼貌地出声问候,对方则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夸他气宇不凡。
      大厅铺着质地柔软的纯手工地毯,各色美食陈列在被白色餐巾覆盖的大小不一的环形桌上,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顶部艺术灯的昏黄光芒伴随那些忽远忽近的议论声,男人们的腕上金表反光刺眼惹人嫌恶,女人们的轻笑因其身上浓郁刺鼻的香水而失了魅力。
      赤司征十郎往杯中倒了点果汁,抬眸,见父亲侧头冲他摆手示意他可以自由活动。于是微皱的眉头悄然松开,他拿起自己的饮料退出人群,上身倚靠大理石砌成的墙壁,他低头轻啜一口觉得太甜便不愿再喝,兀自倾听不知从大厅何处传来的圆舞曲。

      下一瞬,他的视野里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耳畔边响起按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呦,你居然也在这。”
      说话人的声音赤司觉得耳熟。他扭头,黑发黑眸看起来与他年级相仿的男生处在距离他四步远的地方,只用一眼,他便认出来是坐在安七里前面的那个人。
      但对方的名字,他不知晓。
      “呵呵,原来你也是个贵公子。”江艾翼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微微上挑的眼角弯起迷人的弧度,轻快的语气却并没让听者感到愉快。
      “你怎么在这。”赤司抱臂沉声道。
      “我来工作啊~可不是跟你一样来享乐的。”江艾翼边说边靠近墙壁,低头把方才故意偷拍到照片保存。七月初的时候他在一家杂志社找了份摄影的兼职,一是想赚点零用钱二是不想整天无所事事,今天佑树集团举办宴会他被派来工作,却不料会在这碰见赤司征十郎。
      怎么说呢,碰到这家伙他的心情还算是轻松的,虽然对方疑似他的情敌,但他不会讨厌。当然,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当他看到赤司一身名牌西装悠哉悠哉地停在这儿打发时间的时候,他既惊讶又有种想冲上去狠狠嘲讽这个人的冲动。他实在是想不到,在学校那么优秀的人居然还会是贵族!
      这未免也太完美了,完美到过分。
      “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了,我叫江艾翼。”
      赤司看了眼对面笑颜爽朗的男生,心头虽对这个人感到不悦,出于礼貌,他还是伸手与对方相握:“我叫赤司征十郎。”
      话音刚落,赤司想抽回手,江艾翼却猛地一使劲把他拉近,放大的黑眸似枯井般幽深:“你不好奇那次露营我为什么会那样问你么?”
      “不好奇。”赤司回答得很直接,异色眸霎时间凌厉如刀锋,他大力收手,语气极为冷淡地开口:“你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我也一样不喜欢你。”江艾翼无所谓地耸耸肩,漆黑的眸底泛起冷意,“你不好奇也好,不过有一点我想说清楚。”
      “说。”赤司不耐地吐出一个字。
      “我的怀疑不是平白无故起的。联赛预赛的那天我去了现场,安同学平时对不熟悉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是那天她看你的时候,眼神简直温柔到不行。”江艾翼说着说着唇角浮现一抹苦笑,“那个时候我就猜想,你对她来讲是个特殊的存在。”
      “对,她喜欢过我。”赤司征十郎坦率地承认,他换了个姿势斜倚在墙上,没等对方有所反应便继续道:“但我从来没喜欢过她。”
      江艾翼讶异地挑眉。
      ——这么说他之前的担心都是白费的咯!?
      “此话当真?”他反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赤司径自注视走上大厅的中央舞台发表讲话的佑树当家人,接下来的内容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自认为看得清自己的心,对于恋爱他不抱任何想法,同样的对于安七里,他也不抱除友谊外的任何感情。
      她一直是他的习惯。

      这是最初他跟自己说好的。
      而且他清楚自己现在唯一想要的是胜利,永恒的胜利。
      “那好,既然是真的就跟我约定你永远不会对她出手。”江艾翼难得在赤司面前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孩子气似地伸出小指头要他跟他拉钩以示承诺。
      赤司斜睨他一眼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你没自信么。”
      “我有自信,但你要先跟我拉钩!”
      “……不要。”赤司态度不友善地把头偏向一边,说白了他看不惯江艾翼先前咄咄逼人然后又一瞬间雀跃起来的样子,既然有自信何必还要让他做这样幼稚的行为,再说那种命令式的口气又是什么意思,他赤司征十郎不见得会随便听从别人的话。
      结果江艾翼一听就急了,果断放声质问他的话是不是拿来骗人的。
      赤司闻言也无所谓地耸肩:“爱信不信,你要上就上,我是没义务给你任何承诺的。”
      “那么也就是说,你想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对吧?”江艾翼极其迅速地平静下来开口,危机感在电光火石间又卷土重来,内心的不踏实如同如履薄冰,他拧紧眉头双眼迸发寒光,漂亮的唇形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如果我说是,你又能怎样。”

      赤司笑,俊美的侧脸沐浴在艺术灯开始变色的光影中,他拿眼角去看身边人糟糕的脸色,然后恶意扬起更为灿烂的笑容。这一刻开始他觉得心情十分痛快,之前与江艾翼的每一次对话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甚至有几丝被莫名压迫到的感触——这是任何人给他他都会感到厌恶的东西,不过这次他终于夺回主权。
      “呵,随便你,反正我不会放弃。”
      “哼,我从不知败北为何物。”
      江艾翼脸色极臭地走开了。

      赤司征十郎敛去虚假的笑意,动作优雅地轻轻晃动手中的有色液体,他不无自大地想他根本不需要去抢,因为如果他要,安七里一定会选择他,他对此十分笃定。

      可问题是他如今并不想要,也许以后也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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