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吟》月鬼

5、暗情

　　同一个清晨，金平世子府

　　虽然清晨的阳光明媚无比，但此时沐浴在阳光中秋仁的脸色却不如晨曦一般柔和。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金色的阳光此时在秋仁眼中却是一片苍白，像极了叶旬昨天的脸色。昨日未时，本来正与慕原练习剑术，却意外的得知儿时的好友凌叶旬在执行任务时受伤昏迷。烦躁的甩下“魂葬”，秋仁冷冷开口：

　　“慕原，去监司府。”

　　慕原低头默默地将“魂葬”入鞘，难掩淡淡的落寞。但是，我也许根本就不需要掩饰吧，因为你的目光从来就不曾在我身上停留。

　　慕原其实只长秋仁1岁，自8岁成为金平城世子沈秋仁的伴读，慕原几乎从未离开过秋仁半步。第一次见到秋仁，看着眼前这个粉嫩的小娃对自己绽开灿烂无比的笑容，毫无防备的牵起自己，原本躲在父亲身边局促不安的慕原没有半点犹豫便回握住了这双小手。为了让这纯真的笑容不因一点委屈伤害而变得暗淡，慕原除了平日里陪伴秋仁读书写字外，更加勤于习武。（万能少年……）这照亮了自己生命的笑容，我要亲自守护。慕原暗自下定决心。

　　然而，曾经天天黏着自己的小身影渐渐长大了，自己在他眼中的位置却也渐渐的被另一个同样耀眼的身影取代。慕原不得不承认江原监司府的公子凌叶旬实在是一个太出色的存在。外形俊美，身材修长，武艺超群更精于音律。然而，让这个翩翩公子如此与众不同的，还是那双杏眼中流连的沉静与淡淡的哀伤。明明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情绪，在叶旬的眼中却完美的融为一体，变成一种令人忍不住疼惜的气质。

　　眼看着秋仁的眼光越来越久的停留在叶旬身上，慕原除了一次又一次将叹息和哀伤藏入心底，只能默默的守护。不是不感觉酸涩，只是，慕原知道，表白感情的时刻就意味着离别。

　　我不论如何都不愿离开，所以，我选择守望。

　　随着秋仁来到叶旬府里，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叶旬，慕原也不禁一阵心疼。曾经神采飞扬的人儿如今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眉头轻拧，似乎睡得也并不安稳。再看向一旁的秋仁，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自从4年前叶旬的母亲意外过世，那曾经让秋仁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的笑容就好像在一夜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冷酷淡漠的神情像一张无形的面具，隐藏起叶旬的温柔和友善，更层层包裹住了那原本充满生气与灵犀的灵魂。在秋仁面前，叶旬不再开心的与他嬉笑，不再宠溺地包容他的任性，只是恭敬的维持着生疏的距离。

　　看着叶旬拧起的眉，秋仁心中一阵憋闷。即便是在梦中，你仍然固守着这片忧伤。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再对我展颜？你用层层武装掩盖了自己的本性，却也同样要将我的感情挡在心门之外。这难道也是对我的惩罚么……

　　见叶旬没有转醒的意思，问过大夫伤情，秋仁也没再停留，带着慕原一言不发的回府。胸口一阵气闷却无从发泄，秋仁一整天都脸色不善。挥开桌前的卷宗，秋仁也无心理政。好容易熬到晚上，便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待前去探问的侍卫带回了叶旬已醒的消息，才匆匆换上便装，去了监司府。

　　怕叶旬还在睡，秋仁一句“不必通传”轻声喝止了一路上侍卫仆人的叩拜。刻意缓慢的拉开叶旬的房门，下一秒，叶旬柔和的神情便一点不漏的落入了秋仁的眼中。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见过叶旬如此平和安定的笑容，秋仁心中涌起满满的惊喜和感动。放轻了脚步走向叶旬，秋仁的满心欢喜却在叶旬闻声转头的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眼看着那熟悉的冰冷的面具顷刻间就代替了叶旬脸上最后一丝柔和，秋仁的心被强烈的嫉妒和不甘扯得生疼。但疼痛过后却又被悲伤的苦涩取代。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要用这样的表情来面对我的心意？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你已经冻结的心，为什么你不能回过头来看看我。有什么东西能够比我对你的关切更深刻更迫切，为什么你单单选择要无视它的存在！

　　然而，虽然心中难过，秋仁却已经不能停止走近叶旬的脚步。见叶旬向自己微微躬身行礼，淡然地说道：
　　“不知世子驾到，请恕叶旬无礼。不知世子……”

　　“我只是来看看你。听说你受伤了。”

　　不愿再听到叶旬刻意恭敬疏离的言语，秋仁打断叶旬的话，说明来意，语气中带着一丝烦闷和悲伤。

　　“叶旬没有大碍。谢世子挂怀。”

　　“叶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如今你对我仍要如此恭顺？我已经很久没叫过你旬儿哥哥了……”为什么你的眼光从来不在我身上停留？

　　“昔日是叶旬年幼。世子如今贵为王储，叶旬身为人臣，又怎可逾矩。”

　　“可我仍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啊！”甚至，比朋友更重。可你不懂。

　　“叶旬谢世子错爱……”

　　秋仁心中的悲凉更甚，只得摆摆手道：

　　“罢了，全当是我一厢情愿。上个月从平江进贡来的雪参和鹿茸都有助于你的伤愈。给你带了一些，记得吃。慕原，回去吧。”

　　不愿再看叶旬冷然的神色，秋仁压下心中的不快，默默地离开，却怎么也甩不掉耳边回荡的叶旬毫无起伏的声音：“送世子殿下。”

　　注视着秋仁的背影消失在门扉的另一侧，叶旬抬起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秋仁，我不是不明白你眼中的心绪。只是这样的我又怎么能接受你的感情。又想想一直站在秋仁身后的慕原，记得5年前抱着受伤的秋仁一脸心痛却不发一言的他，即使在因为保护不力而受到惩罚直至昏迷之前都仍然惦记着秋仁的伤，叶旬不禁感慨，秋仁阿，你看得见全世界的快乐，却怎么唯独错过了一直在自己身后触手可及的幸福呢？

　　披着朝霞走出金平，进入山林后，彰司幻回狼形。一身洁白的皮毛，眼光凶傲锐利，正是人们口中的雪狼。见同伴们都还没有醒来，彰司正准备悄无声息的走回狼群之中，却突然被另一个雪白身影挡住了去路。直视面前的同伴，彰司冷冷开口：

　　“冰见，让开。”

　　白色的柔光自两“人”四周盘旋而上，消散在空气中。彰司幻为人形，眼前另一个男子与他相视而立。同样一身雪色华服长至脚踝,然而不同于彰司的俊朗，冰见的美别有一番柔媚清丽。一双凤眼可谓明眸皓齿。一点朱唇丰满温润，带着魅惑人心的冷艳。悠悠开口，冰见的声音却不似他的纤细，带着一点严肃，冰见问道：

　　“昨晚你去哪儿了？”

　　想起叶旬，彰司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却没逃过冰见的眼睛。面对冰见质问的眼神，彰司有些不安，面无表情的答道：

　　“不关你的事，冰见。”

　　“他叫凌叶旬？”

　　“这种事有必要让你用掐指卜算？”彰司莫名地有些愠怒，却依然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只要是与王你有关的事，我认为身为祭司的我都有必要知道。”冰见的语气毫无妥协之意。

　　“你我是什么身份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来提醒。冰见，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彰司语气不善。

　　听出王话语中隐忍的不悦，冰见有些无奈。单膝跪下，冰见垂下眼帘，轻声致歉：

　　“冰见对王并无不敬之意。请王恕冰见无礼。”不过就是问下名字嘛，干吗这么生气，不用宝贝成这样吧……冰见的话虽听起来诚恳，但还是不免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最明白自己的这位大祭司表面温和实则倔强的个性，彰司也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装模作样的白了冰见一眼，彰司到底还是伸手扶起冰见，讷讷开口说道：

　　“我并没有怪你。只是毕竟多年前他救过我，不想欠他什么而已。”

　　然而冰见却明白，如果只是报恩，你眼中何必有疼惜与牵挂。心湖上的涟漪纷乱是因何而起，彰司，睿智如你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当我提到这个名字，你眼中的戒备是从未有过的锐利。但是，不要对我，彰司。你应该知道，只有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彰司……”直接叫了彰司的名字，冰见的语气忽然有些沉重。

　　“彰司，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雪狼都是灵兽，但也是魔族。在神明眼中也许我们是灵兽，但在人类眼中，我们始终都是异类……”

　　“我明白，冰见。我都明白。所以，别说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