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吟》月鬼

2、恨

　　5年之后，金平城内江原监司府

　　岁月流逝，不留痕迹，在不经意间，应经褪去了凌叶旬脸上青涩的稚气。不知何时，曾经温柔的笑颜已经被无言的隐去，取而代之的只是淡然地冷漠。一身青黛，衬出男子冷傲的身形。挺直的背脊依旧纤细，但平添了一丝孤独，仿佛倔强的隐忍着什么。叶旬默默地擦拭着配剑，如对待多年的挚友一样细心的保护。然而，没有人能看到，当他的手指轻划过刀刃时，那一双黑瞳中一闪而过的冷冽。

　　将刀小心的入鞘，叶旬的视线不经意的停留在右手虎口一处淡淡的伤痕上。眼睛里的光突然就柔和了下来，叶旬的思绪不经意的飘向了过往的岁月，暂停在那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伤一定好了吧？……”

　　“我真羡慕你，可以自由的奔跑，每天都随心所欲的活着。不像我，拥有双手，却仍是他人笼中的鸟。”

　　“你一定活着吧。因为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还在那片森林里么？”

　　“公子，监司大人请你过去。”仆童初阳的声音兀得打断了叶旬的回忆。听到父亲的名字，叶旬眼中的温柔迅速的冻结、破裂，下一秒已经消失在冷漠的神情之中。

　　“知道了，你退下吧。”

　　挥退了初阳，叶旬下意识的握了握手中的剑，掀开竹帘，向中堂走去。长长的刘海掩去了一双星目，凌叶旬微低下头，刻意不让眼中的情绪泄漏出半分。

　　来到堂上，叶旬恭敬的单膝跪下。“父亲，您找我？”

　　高堂之上，一位长者端坐于雕刻精致的木桌一侧。挽起的发髻上已经显出点点斑白，然而老人英武的身姿并没有已经花甲之年的颓然，一双剑眉星目，却仍保留着刚硬的坚韧和威严。见儿子恭敬的行礼后，老人缓缓开口：

　　“叶旬，前些日子在这一带横行的盗匪的据点已经确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记住，要斩草除根。寨中所有人等，一个不留。”

　　“儿子知道。父亲可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

　　“那叶旬先告退了。”

　　“叶旬阿……”

　　“父亲还有吩咐？”

　　“……没有了，你去吧。”

　　“叶旬告退。”

　　看着儿子决绝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老人颓然的叹了口气。叶旬阿，父亲不是不想叮嘱你，可在你掩饰不住的恨意里，我又如何能说出那一句“万事小心”阿……

　　走出父亲的和室，叶旬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满是阴翳的天空，呼出了自刚才就一直在胸口淤积的闷气。其实我们都一样，想要保护自己最亲的人免受伤害却无能为力。可你比我强。至少在最后一刻你还能守在母亲身边，而我，却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所以父亲，我如何才能不恨你……

　　入夜，子时

　　远离金平城的山坳里，原本应该进入梦乡的山村此刻却火光冲天。放纵的火舌肆意燃烧着黑夜，残忍舞动的火光连同鲜血染红了整片夜空。到处是刀剑相碰的脆响和房屋被烧毁、进而坍塌的轰响，掩盖了人们或痛苦、或愤怒、抑或绝望的嘶喊。

　　叶旬紧握手中的“银骨”，接而斩杀来犯的敌人。每一次剑刃撕裂血肉的钝感都在他心上覆盖上一层又一层的冰霜。才明白这些所谓的悍匪也不过只是些武功低微、甚至只是徒有蛮力的乡野莽夫，叶旬心上不禁一阵冰凉。

　　不可以有同情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逼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都与自己无关。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握住剑残忍的杀戮却也是我的命运。所以，不要怪我……

　　果决地一剑解决手持利刃向自己扑来的大汉，见血封喉。三两滴猩红溅上了叶旬白皙的侧脸，却是一片冰冷。那浓重的血腥呛得他一阵恶心。缓缓地转过头，叶旬的视线却忽然定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立在墙角的水缸后面躲着一对母女。那妇人俨然已经被叶旬手中正滴着鲜血的“银骨”吓得没了反应。她的眼神不可置信地呆滞着，仿佛惊讶于一个强悍的生命竟可以如此轻易的结束。但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怀中幼小的女儿。小女孩眼中带泪，害怕得颤抖着。看着母女俩紧紧相偎的身影，叶旬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苦涩，身形也不由得一晃。剑抬了抬，终究还是落下了。

　　然而那孩子并不明白叶旬的心绪。看着叶旬身形突然一动，仿佛是本能一般，小姑娘突然伸开纤弱的手臂，牢牢地护在了母亲前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敌人。

　　看着这双还闪着泪光却凌厉无比的眸子，叶旬的心狠狠地疼痛起来。两双眼眸一瞬间重合在一起，同样清澈、同样坚定和倔强。叶旬失神了，右手虎口处的伤痕似乎又隐隐地疼痛起来。
　　突然，一阵杀气快速从身后袭来，猛地拉回了叶旬的心志。只是为时已晚。本能的转身躲避，锋利的刀刃依然撕裂的左臂，顿时鲜血四溅，伤口已深可见骨。忍着伤痛，叶旬灵巧地转身，瞬间将自己置于对方背后。背对敌人，顺势将“银骨”向后刺去。那人还未来得及呼喊便已没了呼吸。按住伤口，叶旬再看向角落里的母女，敛去眼中的杀意，冷冷说道：

　　“走吧，好好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

　　最后一句“对不起”终于哽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