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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祸起桃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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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华韶韶,宴阳浓极。正是五月韶光大盛之时,花间菜畦,绾结相错如绣。在艳霭繁盛的桃花树下,一群不过总角垂髫的孩子摇头晃脑,口中念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念了不过两句,便看着桃花出起神来。那花瓣莹润秀美,香气馥郁,使人见之忘俗,嗅之心旷神怡,恍惚入梦。不知不觉,那绮丽的诗词,竟成了“桃花酥、桃花酿”。终究是孩子心性。
倚着树干闭目养神的白衫男子,倏然睁开眼,板起脸道:“停下!”孩子们瞬间惊醒,自觉地走上前去,各个将头垂的低低的,两手不安地攥着衣角,却迟迟听不到男子的声音。等待审判的过程尤其难熬,那未知的结局加重了孩子们的恐慌。胆子小的,已红了眼眶。有个别胆子稍大的,偷偷地打量青年的神色,不想恰对上青年的眼眸,吓得把头垂得更低了。青年肃容扫过眼前的孩子,只是温声道:“我教你们念得、是桃花酥么?”“扑哧——”几个素来乖巧的丫头掌不住笑出声来,青年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似是未曾着恼。小姑娘们一个个却已收了笑意,将目光投注于手中的书本。“我再领你们读一遍。别的我不说,你们也该清楚了。都不是不知事的年龄了。”这些孩子听着这些毫无严厉的语气的话语,羞愧的红了脸。他们都是上不起学的穷人家的孩子,能够遇见先生是他们的幸事。没有课本,先生给他们抄,没有银钱,先生免了他们的束修,没有课室。先生就给他们找了这么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先生做的,真的太多了。“先生,我们知错了。”总是心思纯净的孩子,知错就改。“嗯,”先生只淡淡应了一声,嘱咐那些小姑娘们,“你们先看看咱们明日要念得《桃花赋》,待这几个小子读熟了再给你们讲《桃夭》。”“知道啦先生!”脆生生应了,小姑娘们也学着先生的样子,执了一卷书,三五个一齐靠着树干,念着:“苍苔无痕,落英缤纷。杂蕊香散,华逸章初......”先生浮起一抹笑,见这小子们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复又板起脸,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官爷,您看,就是这儿!”一个尖利谄媚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孩子们琅琅的书声,将孩子们的所有桃花都逼回了口中腹中。孩子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衙役,快速的围聚到先生身边。在她们心中,只要先生在,就是无所畏惧的。“带走!”领头的吏官一挥手,后头的小役就冲上前去,作势要缉拿青年。青年掸了掸袖口,揖礼道:“敢问官爷,在下所犯何事?”声音温和,听不出一丝急躁。“先生!”“先生!”孩子们更贴近青年,警惕的看着这些“坏人”。“官爷您听见了吧。这些孩子唤他先生呢!证据确凿啊!”尖利而得意,面对衙役时谄媚逢迎,转头看向青年,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志满意得。仿佛他是帝王,而青年是他脚下的蝼蚁。青年一愣,看着这番作态的儒衫中年,收敛了所有表情,道:“胡山长何出此言?”“我大魏律例规定,非儒士不得涉教化之事,无育帖不得收向学之子。无论书塾、书院皆需文书。你现下之行事,可是犯上作乱的大不敬!”青年看着抓着他衣袍的孩子们,沉默不语,只将双手递给官差,表示他愿随官差回衙门。官差见其知情识趣,也不多做为难,只松松捆缚了事。孩子们惊讶的看着先生被坏人抓走,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是哪一个先哭出声来,像传染似的,一个接一个红了鼻头,湿了眼眶,抽抽噎噎。青年顿住,回身笑道:“你们回去罢,我没什么大碍。该教的我已倾囊相授,不过只剩一篇赋,何必作这情态?”“先生!”孩子们对先生的玩笑不买账,竟是绕至众人前头,作势堵了回城的路。青年担心衙役们会对孩子出手,只好蹲下身来,用被绑缚的双手,不甚温柔地抚着孩子们的头,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快些回去罢。乖啊。去吧。”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胡山长哂笑道:“好一副师徒情深!怎么?你还等着这群孩子救你么?!哈哈”青年瞥了胡山长一眼,不言语,只示意官差不需理会孩子,走便是,将孩子哭声也一同抛在了身后。
“这是怎么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即使隔了件什么东西,也让孩子们听的清清楚楚。随即一辆乌沉的马车停下,当先下来一个翠色衣裙的女子,“老远就听你们在哭呢。这荒郊野外的,你们的大人呢?”马车里又下来几个男女,衣着不俗,拎着酒樽食盒,似是郊游踏青的富贵人家。聪慧些的年纪稍大的女孩子竟扑了过去,拽住女子的裙边,哭道:“姨姨快救救先生!呜——先生被坏人抓走了!呜呜......”下人仆从见这些孩子粗布衣裳,尽是缝补过,浆洗的发白的,便欲上前拉开她。女子挥手阻了仆从,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只见到一群安静行走的官差,还有官差中异常显眼的白衫男子。被绑缚的青年发梢发尾还粘着几片桃花,步履从容,如行走在烟雨山水中,淡然安和,无惧无畏。而官差一旁的青年喜形于色的浮夸,市侩的嘴脸与身上的儒衫极不协调。女子嘴角一弯,“那是你们先生?”指着儒衫中年人。“才不是,他是坏人!”几个小孩子们有样学样,跟着他们平素就最聪明的小姐姐,扑到了衣着华贵的几人身上,哭道:“伯伯(姨姨)救救先生吧!先生是好人呀!”冷着脸的青年不想自己也有这种被孩子扑的待遇,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女子笑道:“哥哥你怎么了?”不理会兄长的脸色,牵了女孩的手,拿了手绢轻轻的擦去泪水,道:“别急,慢慢说,姨姨伯伯会帮你们的。乖,不哭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