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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漪澜殿后门停了一辆马车,马儿打着响鼻呼出霜白的气,马车就那样静静停在雪里。安歌直直被湖月和徐公公拖了一路,嗓子都哭哑了,湖月将安歌抱在怀里,徐公公在前头架马,此时九门洞开,到处都是逃窜的宫女太监,越行至前面,越看见雪白地里点点殷红的血迹,再后来眼前都是大片大片的血,灼得人眼睛发疼。安歌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只是醒来安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瑟瑟发抖的身体和嘶哑粗嘎的声音。漪澜殿渐行渐远,安歌的过去也渐行渐远。
      路上时而碰见执刀的北国士兵,大概是见了血,每个人都好似杀红了眼,徐公公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见人就踹,一溜烟便跑出了宫门。
      徐公公走的是官道,雪日里空旷无人,马车是随意找来的,不似平日里坐的舒适,三面都是糊的窗户纸,北风咧咧的吹着早已将窗户纸全然吹破了,飒飒的风从外面不住的灌进来,安歌头上没有戴任何是发饰只是随意绾了个髻,此时三千青丝随风飞舞,贴着她早已冻僵的脸。
      马车后面隐隐传来高呼声:“站住……停下……”
      湖月翻身一看,远处有一拨人紧跟着她们,是北国人!
      她慌乱叫道:“徐公公快些,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湖月话还未说完,一道箭矢直直射到马车壁上,湖月即刻全身覆到安歌背上,后面不停有箭射到马车上,徐公公发了狠心直抽鞭子,将马车一拐行到山道上。
      身后的人终于慢慢滑落下来,安歌才看见湖月背上扎了数只箭矢,她整个后背都印染成血色,“湖月,湖月……”
      湖月脸上血色全无,终于睁开眼睛,伸手去怀里掏东西,原来是那只安歌生辰时的寿礼,湖月挑的凤蝶鎏金簪子,还有一块皇后送给安歌的碧玉滕花玉佩。
      “公主……湖月知道发生大事了……匆忙只拿了这两样……一件……一件是你宝贝……一件是……湖月的嫁妆……”
      “湖月,别说话,我们去找大夫……”安歌大声对徐公公喊:“徐公公,我们去找大夫,我们去找大夫……”后面几个字几乎用尽安歌所有力气,可是徐公公没有回话,依旧快马行着。
      怀里的湖月轻轻一笑:“公主……湖月不怕死……就是怕一个人,怕没人要去湖月。”
      “不会的,我……我帮你找一门好亲事……”安歌紧紧握住湖月的手。
      “来生吧……来生湖月要嫁一个好人家……”她紧皱着眉,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公主还记得……湖月的愿望么?……湖月……想听……”
      安歌眼里是泪水一滴滴落到湖月的脸上,她轻柔的说“买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可以养鸡,养鸭,还要种好些花……最重要的……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丈夫……”
      不知道湖月最后到底有没有听完,但是最后她是带着笑离开,好想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嫁的人一样。
      安歌默然抱住怀里的人,可是怎么抱紧都只觉得冷,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徐公公探进一张脸,那脸上白的吓人,眉毛上都结了冰碴,也没看湖月说道“公主,老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安歌明白这句话有深意,才眼珠动了动,“徐公公,你要……”
      只见他赫然,掏出怀里的匕首,雪白的刀刃上还残留着马血,他睁着眼睛直直,将匕首扎进胸口,他温热的血液溅了安歌一脸“徐公公”她惊叫道。
      徐公公整个人向后仰去掉落在地上,眼睛瞪的出奇的大,嘴里喃喃说道:“皇上,老奴来陪您了。”便没了气息。
      安歌披散着头发无力的坐在雪地里,放眼望去都是皑皑的白雪,天地与她同悲,万物与她共哀,不过一个时辰是功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没了,她拔出徐公公胸口的刀,刚要扎进去自己胸口的时候,耳边想起母后的声音“安歌,你要活下去。”
      匕首应声而落,她要活下去,为了父皇母后,为了无数条性命。
      她用匕首挖坑,好在雪不算很厚,但是泥土很硬,里面还夹杂不少石子,手早就麻木了,天一直雾蒙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马因为流血,也慢慢倒在地上。最后,安歌挖到她的手变的血肉模糊才堪堪挖出可以容纳两人的坑,她才慢慢,将徐公公和湖月拖进去,还有那只凤蝶鎏金簪子,也一并埋了,她缓缓将泥土推入其中,掩了他们的腿,掩了他们的腰,掩了他们的脸,安歌恍惚觉得,这个坟里不止有徐公公和湖月,一起埋葬的还有她自己残破的身体和麻木的灵魂。
      安歌没有为他们立墓碑,一来她不希望被北国士兵发现,二来她不希望今生的身份成为他们下一世的羁绊,这一生为奴为婢,下一世定要琳琅珠玉。
      她在坟头拜了三拜,才头也不会的踉跄着往前走。
      她手上的血滴落到雪里然后又被飞雪所掩埋,她的脚印也是一样。安歌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不敢往雪的深处走,后来她朝着大山走去,山路更加难走,山上的积雪到她的小腿,每一次都要咬牙拔出腿,山上的小道都被雪覆住,还要深一脚浅一脚的探路。
      身上早就汗湿了,又冷冷的贴在身上,好在林子里木头多,安歌拾了一根拄着往前走。
      前面会有人么?如果天黑之前走不出去那么她的尸体会在冰雪消融之时被人发现,困意席卷而来,她努力回想在青云观看过的经书,回想乳娘给她唱过的歌谣,回想湖月给她讲过的故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力是跌在雪中,眼睛想努力睁开却又极快阖上,最终还是抵不过浓浓的困意,慢慢睡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或者说是很多个,梦很零碎,时而梦见小时候母后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时而又梦见自己跟湖月去爬那棵老榕树,时而又梦见顾昶陪她许愿,可是安歌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质问他为什么要毁她的家灭她的国……
      梦着梦着,整个人都开始哭,扯着嗓子疼。
      还有人说话:“……这么久……醒不过来……”
      安歌眼睛缓缓睁开,黑漆漆的环境只有前面点了一盏小小的灯,这是哪里?阴曹地府么?她张了张嘴想说话,身边的人好像发现她醒了,立刻坐到床边上,那个人的脸背着光一点都看不清样子,看光晕勾出的轮廓应该是个男子,身边还有一个女声:“可算是醒了,都睡了好几日,要是真……那真是晦气到家了……”
      那个男子没理会她的话,勾起安歌的头给她递来一碗药:“姑娘,把药喝了就好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安歌头痛欲裂想也想不出,她自己伸手来接,可是手臂酸疼抬不起来,“姑娘,你的手受了很重的伤,我给你喂药。”
      那药说不出什么滋味,极苦,她咽下去的时候嗓子撕疼,每一口药都是温热的,可是就好像滚烫的热油焦在她的喉咙上,她不禁蹙紧双眉。
      “姑娘,你在雪地里晕了,发现身上好多伤,特别是手……我才把你带回来……”
      “可不是,要不是我儿子,你要不就被冻死,要不就被狼叼去……”一边的妇人说。
      那男子急躁的说:“娘……您先回屋休息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阵冷风被卷进来,“还在下雪么?” 安歌强忍嗓子的疼痛着问道。
      “外面的雪下了正正三天,昨天才停了……”
      下了三天的雪,那安歌不是睡了四天,她闭眼之时还是南朝,现在一睁眼就是北朝了吧,才四天功夫就改朝换代了。
      那男子身后的油灯爆出几个火星子,那男子试探问道:“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安歌才回过神来,可是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脸,那男子将身后的油灯拖到自己面前,火光映着他的脸,几分少年英气。
      “是你,阿力?”
      少年粲然一笑“姑娘原来是记得的,阿力还以为不记得了……之前那位顾公子怎么不在你身边?……那时候老板还说你们是一对儿呢……”
      安歌听到阿力提起顾昶,没由来的血气上涌一阵咳嗽,阿力赶紧扶她躺下,好似责怪的说:“姑娘你刚醒就我跟你聊天说话,我差点忘了你上了嗓子,这几天少说话的好。”阿力帮她细心掖好被子熄了灯便出去了。
      安歌睁着眼睛听外面的风声呼呼挂着,不知道要吹到几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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