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Rêve en ro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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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在学校住了三个月。
回到家打开房门的时候，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但是并没有想象中闷重的灰尘味道。
他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视线落在阳台的木架子上。阿翔并不在那里。离家之前他特地打开了窗户，方便它进出。屋子里是彻底了无生气了。
他毫无所觉地叹了口气，走到书房里。
九霄环佩静静安放于琴桌上，琴弦不动毫分。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手，再也没有那样令人过耳不忘的曲调。知音已死，琴亦不鸣。
往日看到先生垂首细细擦拭琴身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吃味的。
只因那样的专注与深情，除了自己之外，这世上竟然还有其他存在能够享有。
不过这种幼稚且蛮不讲理的想法他从未说出口。也不用说出口。
他从书桌抽屉里找出先生惯用的拭琴的布，正要动手擦拭一番，却惊讶得忘记了动作。琴身干干净净，根本不需要清理。
此时他才发觉不对劲。他蹲下来，手指在地板上轻轻一抹。再怎么仔细看，指尖都没留下任何灰尘的痕迹。
简直，像是某个有洁癖的人还在这里一样。
心跳骤然变得急剧。他猛地站起身，四下环顾，然后脚步匆匆地冲进厨房，阳台，浴室，卧室，他甚至打开了卧室里的衣柜，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个名字如鲠在喉，他嘴唇颤抖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着几近恐慌的兴奋感慢慢冷却，紊乱的心跳重又变得按部就班。如同照常醒来的每一个清晨。
二、
他仍旧不喜欢雷雨天气。却又颇有自虐倾向的期待它的到来。
浓重如墨色的天空被乍现的闪电撕裂，光芒突如其来，仿佛瞬间能把人从梦境拉扯到现实。
太过残酷。
雷声从晚上八点持续到九点，然后暴雨轰然落下。即使开着窗做出欢迎姿态，那个诡异的光球也再没出现过。
同样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它拖着诡异的尾迹在书房中跳跃，发出的声音像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魔鬼的尖啸。最后它穿过了欧阳少恭的手掌，如同燃尽的烟火一样在他视网膜留下残像，消失了。
仿佛一切如常。直到他伸手触碰了半晌没有动作的先生。
灰飞烟灭。没有更加贴切的形容了。
雨水混杂了泥土的味道在室内弥漫，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他又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极淡，却又极分明。他摊手摊脚地躺着，很想起身去书房看一眼，却又压下了这种冲动。
雨声渐渐停了，书房隐约传来琴声，曲调无比熟悉。反应过来那是《榣山》的瞬间，一切都归于静寂。
眼泪慢慢蓄积，又滑落。他懒得抬手擦拭，就这么沉沉睡去。
三、
早晨睁开眼之前，他觉得自己还躺在欧阳少恭怀里，因为鼻端有那人衣服上浅淡的香味。而惯常冰冷的手脚竟感受到另一人暖热的体温。
但只要他一睁开眼睛，就会清楚地看到身边什么也没有。
半年来，这种情况已有数次。
他并未告诉任何人。可想而知，跟人诉说只会得到就医这一条建议。
今天是情人节。他拒绝了方兰生不大情愿的邀请，想也知道，必然是襄铃妹妹怂恿兰生打电话来的。
简单吃了顿早餐之后，他又进了书房。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呆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他照例擦拭了一番桌上的古琴和博山炉，然后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前。虽然立春了，风却依旧有些冷。某人不在了之后，他倒是越来越贪图这一时凉意，让人清醒。
窗台上的玻璃花瓶空置了两年，他并没有闲心去为它加上些点缀。
思绪慢慢投入到书上的故事里去的时候，他突然闻到玫瑰的冷香。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空瓶子，无比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支红玫瑰。然而在看见的一瞬间，它悄然消失。如果不是视觉残像，他会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是……你吗？”
四、
他给那个花瓶里添了清水，每隔三天换一次。虽然再没有看见过那朵花，但是，每次背靠着窗台看书时，他都能闻到那股隐约的花香。
即使看不到，但他确信它在那里。
所以，那个荒诞的想法也许是有可能实现的——
自己总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感受到先生的存在。
除夕晚上他开着电视，热闹的音乐和人声充斥了空荡荡的房间。多少，也有些过年的意味。
他拿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了两个苹果，摆在盘子里。一个是连皮削去了大半的残次品。另一个果皮都没断，堪称完美。
强迫症严重的欧阳少恭就连削个苹果都如同创造艺术品，而自己的成品总是坑坑洼洼无法直视。
能吃不就行了。
有时候方兰生会偷偷叹着气嘟哝，木头脸你怎么在谈恋爱方面就不能差不多就行了。他都听到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将近零点，远远近近烟花盛放。此起彼伏的花火如同千万个神出鬼没的光球。
他左手垂在身侧，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熟悉的人影。如同空无一物的画布被层层涂抹上色彩，一点一点赋予轮廓和形体。
左手被人轻轻握住，他努力睁着眼睛，抵抗随着血液流失加剧的无力感。
“屠苏……”
真好。他清楚地听到这个声音。而不是在随时都害怕自己会醒来的梦里。
FIN.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Rêve en rose
